第一百八十九章
珺娅立身于墙角的阴影里,侧耳听着君舒和淳惑的交谈。 珺娅是个盲女,义父君方道也是君舒的亲生父亲,在收留她时,她的样子看起来还只是一只雏鹰。 君方道问:“孩子,我也许有能力给你想要的,但我要先确定你要的是什么。再者,你又能给我什么?” 那时珺娅还不懂,后来她长大些,方才明白,义父就是一个地道的商人,更可贵的是,他是懂修行的商人。商人言利,自是理所当然。珺娅不知自己所求是什么。事实上,当时她很饿,只要谁给她一块最普通的雪兔rou,她都会和那个人走。就在她饿得发慌之时,君方道却在和她谈交易。 交易的结果,是令双方都很满意的。珺娅得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当然,在狮虎一族之中,她不可能超过君舒,因为从她能修行开始,就成为了那个整天只会哭泣的小婴儿的死士。是的,那个婴儿刚刚出生不到三日,义父便为他赐名君舒。珺娅和君舒一起长大,却不能叫他一声弟弟,因为她只能活在黑暗之中,这是她不能背叛的誓言。 年深日久,她这只活在黑暗之中的小鹰,终于化成人形,这给了君方道一个更大的惊喜。但他一直都没正眼看过那只小鹰,只是听管家说那只鹰生病了、又好了、腿摔断了、又恢复如初了……总之,关于小鹰的一切,君方道只是给一只耳朵听着就好。 只是有一次,君方道喝得酩酊大醉,按理说修行之人是不会醉的,只是那次算是例外。小鹰将坠下悬崖的君舒救了起来,这件事对于小鹰来说,本无可厚非。但对君方道来说,那是亲生儿子的死而复生,算是大喜事。他如同初次得子一般,竟失了分寸,如凡人一般醉倒了。 小鹰于黑暗之中听到君方道对义母说:“那只瞎眼的鹰,可是我此生做得最值的一次生意!虽说她已化形,但你放心,舒儿是不会要她的。我狮虎一族势弱,君舒可是族中最大的希望。哪怕他将来一无是处,但有瞎眼鹰相护,定不会落于人后!等到有一日,我儿不再需要她,便让她身祭族魂便可……” 身祭族魂! 珺娅的神识悄悄的隐于虚空之中,令那些鬼族人无知无觉。这可是她的天赋神通,她一直不明白父母为什么抛弃了她,但她记得父母在离开之时所说的一句话。说那句话时,她的父亲和母亲正站在那道不可见的界壁之前。就是因为那道界壁,只要父母的神魂融入那道界壁,便可破界而去。那时的她没有任何法力,只能听父亲安排,一头向界壁撞去,虚空之刃向她无情的激射而来。随后她眼中世界,便隐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父亲兴奋道:“没想到,雏鹰之威竟有如此妙用!” 母亲含泪道:“为了你的未来,牺牲了你的女儿,值得吗?” “值得!只要得到永生,我们还可以有更多的女儿,哪怕是儿子!” 母亲向她传音道:“孩子,快走吧。你只当作你爹入了魔,为娘也没有办法。”说完,娘手一挥,她便自无限远的高空坠落下来。 那是一次最漫长的坠落,她很幼小,但她却想哭。她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击垮了,令她羽翅无力,整个身躯如同死了一般,就那么向虚空之下坠落着。 她也不知那次坠落花了多久,只是在回忆之中,有时是一个瞬间、有时是几年、有时又是几万年…… 就在她穿过虚空风暴之时,她听到一个人在唱歌。那是一首很好听的歌,让她一下便安静了下来。 “殇离有歌长恨绝,无君鉴、情无措,长恨绝倾世人心,世人心,难琢磨。意冷情逝去,吾问道何从?人间问天天不应,生为死来死亦生,生若飘萍死难瞑,死难瞑,魂已尽!魂尽矣,伤悲又何从……” 一曲长恨绝,相伴十载,雏鹰有大悟。这本就是无上道法,如今的珺娅竟不知那歌者是男是女,是老还是少。便是她想当面致谢都不能。每每午夜凝望虚妄之星空,她总是以感叹而告终。那苍穹之上有大道,只有苍鹰一族才知晓。她心怀天地大道,又岂是一介商修所能知?她双眼瞎了,但她的心却愈加透亮。 …… 君舒取出一团揉皱的纸,抛向虚空之中,那纸便停在他和淳惑之间,一动不动。 君舒道:“想必淳惑将军也经历过纸境……” 淳惑白了他一眼,心说,这还用你说?一个小小的人间境,难道还想在我面前逞威不成?刚刚想到此处,那张纸瞬间平整,惊得淳惑嘴巴张得老大。他惊得并非那纸的展开,而是那纸上隐有一道规则之力。这绝不可能! 君舒道:“这第一局,夺纸!”言罢,手一伸,向下一按,那张纸如瞬时向两人间的门前的巨石上斩去,只闻得刷的一声,那张纸竟没入巨石,只留得一个纸角在外面。 淳惑心中不宁起来,任他如何思索,也想不出这一手纸境手段出自何处。看着那张纸,他无力的摇首道:“此局,算平局!” 君舒摇头道:“也罢,第二局,纸碎,你鬼族将有十一位大巫死去!” 淳惑惑然不解,莫论其它,你君舒也不过人间境,虽有我不解的法术在先,也不能信口雌黄不是?他正要说话,哪曾想那君舒指间一弹,那块巨石砰然化为齑粉。
身旁那大巫惊呼道:“啊——将军!将军?” 淳惑醒来,道:“怎么了?大呼小叫的?”那大巫伸手指了指他的身后,淳惑回望,乖乖的死老天,他竟看到果真有十一位大巫死于自己的眼前。立时恐慌,对君舒道:“这第三局,便算我淳惑输了!” 君舒摇了摇头道:“赌,便要有赌品!第三局,我赌淳惑将军——身殒于此!” 淳惑静下心来,从头到尾想了又想,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中了圈套。第一局,乱其心神,可谓是渎神!第二局,那十一人的死明显与那张纸无关,这是作弊,可谓欺神!第三局,想趁其心乱,妄想要诛神?做梦!淳惑神识如浪般向四周汹涌而去,不出所料,在那虚空之中竟隐藏着一道道则之力。 与道则之力相抗,淳惑自认,不可敌。可是,这道则之力还不足以将他抹杀,之于神境而言,用来感悟倒也足够。淳惑掌间元力喷涌而出,向那处虚空一击而去。 夜思凡见势不妙,举掌隔空便要将淳惑那一击硬接下来。只是,那虚空一阵荡漾,随之竟撑不住淳惑那一击,一时间空间碎片向四处崩飞而去。只听得那鬼族军中一片哀嚎之声。众人放眼望去,断肢者有之、斩首者有之、魂碎者有之…… “你瑶山竟用这等卑劣手段!我淳惑怎能轻饶尔等?!来人啊,布阵!以化骨之阵,将瑶山众弟子都给我留下来!”说完,淳惑翻手间便丢出一个神器,将鬼族众人相继纳入其中。 君舒向身后的黑影之中望了一眼,摇了摇头,对夜思凡道:“大师姐,这鬼族果然不讲道理!看来,还是要麻烦大师姐出手!” 夜思凡不语,只是挥了挥手,让君舒退了下去。她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但她明白,君舒的身后定是站着一位高人。此人不会在乎任何人的死活,那人仅有一个目的,便是保护君舒。为了他能活着,想必那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淳惑再击一掌,夜思凡依礼以掌硬接了一记。而后,退至一边道:“淳惑将军这是何意?难道,鬼族之人都是这般言而无信?” 淳惑怒道:“言而无信的,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