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玄天城的天空看不到漫天云霞，黑夜骤临更是不可能。即便是夜，也不可能这么黑。慈娘意识到定是那女子指间的东西在做怪，想到此，慈娘转身便走。 “想走？”酒织随手丢出一个珠子，在空中瞬间爆开，无尽的黑暗向慈娘侵袭而去。 黑暗，无尽的黑暗。 慈娘多么想念那神树的霞光？也许，人们总是在最绝望的时候，才能意识到曾经拥有的美好。在黑暗彻底吞噬她之前，她见水儿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的尽头。 慈娘对鬼族的印象，来自于鎏仙苑中的日戏班子。老师父是个幻术师，能眨眼之间幻化出百族中任何一族的样子。本来这算不得特别，但秦音长老曾说，这样的日戏，要让玄天族无论老幼都要看到。从那一刻起，鎏仙苑的生意变得好了起来。慈娘曾经以为，那不过是秦音长老为与花儿相见而找的一个堂皇的借口。 现在，她将当初的想法彻底推翻了。她来不及为任何人着想。对于族群来说，有她没她都无所谓，但对于那位沉默寡言、不喜别人称其为族神的族神，水儿却是最重要的。她要求生，为了水儿能活着。水儿活着，就算她慈娘照顾好她了，总算不会失信。就在黑暗完全消失之前，慈娘破着嗓子嘶喊道：“救命啊——救救水儿——” 她不断的喊着，也不过喊了三声。而后，她的口中吸进一种粘糊糊的东西，立时，她的呼吸开始滞涩。一阵头晕目眩之感向她瞬袭而来，而后她便失去了知觉。 …… 看着那团黑雾渐渐缩小，缩成人形大小，酒织满意一笑。可是，那雾并未止息，直至凝成珠子般大小。酒织惊了，这夜落神珠，可是殿主亲手所赐的梵城八神器之一，怎会困不住一个毫无法力的凡人？甚至是那个只有几岁大的孩子也消失了。她们去了何处？ 猛然间，酒织心中一跳。神识瞬息之间向周围散去，竟一无所获。便是那青石地面上也无一丝阵意留存。事出突然，也过于诡异，实在令她不解。 酒织向内城行进了数步，也无异常发生。她放下心来，想一探究竟。于是，便举步向前。不料，竟一头撞至一道空间壁障之上。酒织心中不妙，双脚一跺，身形倒倾，如箭般倒射而回，掌间不停抛出法力震荡。 她自认，以这样的法力震荡，便是人间境也可瞬间重伤，更何况如此数量，几乎吐尽了她的元力。可是，那些元力震荡似被什么东西给吞掉了，便是地上不停掀起的青石砖也随法力震荡一并凭空消失。 在元力即将耗尽之时，一道无形吸力刹那间附于她的全身。她只能以神识冲破禁锢，呼唤汗洛，而后她便有种眩晕之感。她不知那力量到底是什么，但她可以确定，自己从未经历过。她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以便等到汗洛到来。她确定，汗洛只需一息便可。可是，她从未感觉到，这一息竟如此漫长…… 数息之后，那种奇异的力量已消失，酒织发现自己已被汗洛抱在怀中。 “汗洛，这是哪里？”酒织向下望去，玄天城似在脚下，但内城却似极远。这种视觉上的错位，令酒织胸腹之中产生强烈的不适之感。 汗洛看着酒织那瞬间苍白的脸，紧张道：“酒织闭眼。” 酒织像个孩子，依言行事。而后她又问：“这是哪里？” “虚空，有个生灵在塔里看着，汗洛不能动。” “这就是你的天赋吗？”酒织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她的神识感知到汗洛点头，酒织疑惑道：“那生灵为何只是——看着？” 汗洛摇头。 酒织思索片刻，愈加不安。心中暗道，常言道，世间险地，亦是无险之地。那生灵想必只是阵灵，无力区分敌我，需有人cao控大阵，那生灵才会依控阵之人的指令进行攻击。 若是在战起之后，想必这个奇异的空间是进不来的，即便是侥幸进入，也会被那生灵无情杀死。好在，有了汗洛，她总算是有了逃生的希望。 可是，那鬼域大军还在空间之中，自己不出去，如何施行下一步计划？想必淳惑将军早已心急如焚。再一想，那生灵只是看着，定然是辨不清他们是友还是敌。酒织悄声道：“我们何时才能离开？” “等。” 酒织见汗洛没了下文，便又问道：“等多久？” “等它不看我。” 酒织心中一黯，道：“你确定，它只是看着你？” 汗洛点头。 酒织心中一喜，她想起梵城的老古董说过：“咒天族人，可与虚空融为一体，便是这世间穷极之阵，也难以对其有丝毫伤害。所以，咒天族人，是一切空间之灵的死敌……”若那老古董说的没错，在阵灵眼中，汗洛定然极具危险性。那么，何不—— 想到此处，酒织迟疑道：“汗洛，这个空间有多大？” “很大。” “很大是多大？”酒织见汗洛为难，便道：“总不会比这城还大吧。”令她意外的是，汗洛点了点头。酒织终于明白，这个空间的妙处，怪不得她无法观看，原来，这里是可以瞬间直达玄天城任何一个角落的阵枢空间。 阵枢，这不是咒天族的说法，咒天族人天赋异禀，无需学习这世间任何种族的知识，他们的力量已然凌驾于百族之上。修习百族的知识不过是想融入这个域界，以图未来挣脱桎梏，远离这里或是在域界之中争得一个被认可的位置。万象宫的老怪可都不是一般人。若真有那一日，暗黑三族将面临灭顶之灾。 之于鬼族而言，咒天族是最强大的盟友，也是这世间比仙还可怕的敌人。好在，咒天族人无力靠近鬼域，只要有一丝异动，梵城将第一时间得知，到那时，所有进入鬼域的咒天族人，将毫无声息的被瞬间处死。 想到这儿，酒织睁开眼，看了眼汗洛，道：“汗洛，从现在开始，不要离开酒织，好不好？” “汗洛不离开酒织。” “那——以后酒织去哪里，汗洛就跟到哪里，好不好？” “好。” 酒织心中一痛，对于她而言，汗洛只是她人生中的一个过客。只是，这个过客却憨痴得如同未开化的蛮人，全然不知这世间的险恶。而过去的这段时日里，这个呆子明显对她产生了依赖，她的内心很复杂，无奈、心动、漠然，她竟分不清哪种情绪更多些。 她有些不忍，她真想将这个呆子的脑袋扶正，然后告诉他，酒织不好，酒织一直在利用你。你只是两族间合作的一个工具，一个筹码。而酒织只是利用你缩短与梦想的距离、她的梦想中没有你。可是，不知怎的，她却不敢想下去。在看到汗洛那双犹如绿翡翠般醉人的双眼之时，她的大脑瞬间成了空白。 酒织忽然抱住汗洛的头，泪如泉涌。她边哭边道：“你个傻子，什么也不知，你怎么活的这么没心没肺？” “酒织不哭。”汗洛有些紧张，他怕那生灵伤害到酒织，只能专注的盯着那生灵。面色漠然的吹了一口气，将酒织的发吹到一边，轻声道：“汗洛保护酒织！” 酒织抽噎道：“汗洛，若有一天，你发现酒织骗了你，你会不会——恨酒织？” 汗洛摇头。 酒织咬着唇，挥动拳头擂在汗洛的胸膛之上，哭道：“你个傻子、憨子、白痴……木头！” 数息之后，酒织安静下来，双臂离开了汗洛的头，就如同她将汗洛推离一般。这近在眼前的汗洛，就如同瞬间远离了她。她却说不清她们两人究竟是谁离开了谁。 酒织心中暗道：汗洛对不起，如果有来生，酒织定然在这世间寻到你！可是，今生酒织骗了你这一次，便是你不知，酒织自己也跨不过这道心中的壁障。酒织所修为忘情，那么就从你这个呆子开始吧。好在，你这个木头无知无觉。 酒织拭去泪水，从汗洛的怀中离开，才发现这是个完全封闭的空间，上下四方都是空间晶壁。幸好有汗洛在，不然，对她而言这里无异于一个透明的囚笼。 盒子打开，淳惑将军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小酒织啊——” 酒织立时散出神识封闭了周围，低声道：“淳惑将军，小点儿，我们现在玄天大阵的阵枢之内！” 淳惑禁了声，瞪着眼，望着酒织一言不发。酒织以为淳惑将军被惊到了，便要解释，淳惑面现喜色道：“如此甚好、甚好。听说，此阵异常奇妙。若能cao控此阵，玄天城将瞬息间灰飞烟灭！” 酒织皱着眉摇了摇头，道：“有阵灵！” 淳惑垂头丧气的面现隐怒道：“你也真是，不早说。这么说，我们——被关起来了？” 酒织点头。 淳惑不语，望向汗洛，道：“咒天族的呆子！你不能带我们出去？” 汗洛猛然转头望向淳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而后又转回头与那阵灵对视。只这一眼，便令淳惑顿觉魂身惊惧，颤抖不已。 酒织也是一愣，这一路行来，汗洛从未透出过杀意，这是怎么了？ 半晌汗洛瓮声道：“不要对酒织发火！” “呃——”淳惑莫名所以，看了酒织一眼，面色古怪道：“你做得不错！” 酒织道：“现在怎么办？”也不知是对汗洛说的、还是对淳惑讲的。 淳惑没了注意，这种状况能活着出去就算不错，但得有办法才行啊。思前想后，无解，只能闭嘴。他看了眼汗洛。 汗洛头也没回，向脚下一处空间指点，道：“角落里，能出去。” 酒织二人同时向那处望去，那里正是外城一处低矮的民宅。 淳惑道：“那里一定不简单！” 酒织道：“奇怪，那不是——那个女人相好的宅子吗？不能这么巧吧。” 淳惑道：“若是灵魂织者那些杂碎也在那儿，便无需忧虑。现在最重要的离开这个鬼地方！” “糕——”汗洛忽然望向神树，口水瞬间淌了下来。 酒织一惊，心知坏了，正欲拿出木刺让汗洛清醒过来，哪曾想汗洛一甩手，她和那盒子便从阵枢的空间跌落出来。而汗洛一纵身便向那神树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