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请喝洗脚水
冯书吏冷笑道:“你不要恶人先告状,我今日找你来,有两件事!我先说这第一件!” 他伸手一指那胖子,道:“这一位是咱们清水县中有名的大善人宫贤,他在县城中新起了一座宅第,这几日才搬了进去!” 杨凡暗道,这胡嗔老道猜的还真准! 那宫贤接口道:“还是老朽自己来说吧!我为了建这宅子花费不少,奈何住进去后门口左右便来了无数无赖摊贩,他们摆摊也就罢了,无奈整日喧哗,吵得人不得安生,更有一样,随地便溺,我家后花园与那街道不过一墙之隔,花园中遍植花卉,却也抵不过sao臭之气。” 他一指曹管事,道:“我家管事出去理论,却不想给人连敲了几下,至今一阵清醒一阵糊涂,因此我老汉要请杨班头帮忙,捉拿凶徒!” 杨凡听得好笑,对那曹管事冷笑道:“既然如此,曹管事可见那人模样?” 那曹管事恨恨道:“小人这几日脑子不甚灵光,倒是想不起来,或者过几日就能想起来也不一定,到时候还要请杨班头帮忙,捉拿那凶徒,给我出一口气!” 这人明明记得我,却又否认,否认便否认,却又留了活口。杨凡眼珠转了转,明白了,这是要挟我啊?看来是要有用到我处。 想到这里,杨凡点点头,装作一副同情的样子,道:“杨某也盼望曹管事早日康复!”走上前去,突然左右开弓,连扇了那曹管事五六个大嘴巴。 那曹管事连声尖叫,宫贤也料不到杨凡在冯书吏面前也敢动粗,一时也惊得呆了。 冯书吏大怒,拍案而起道:“好你个杨凡,在我的面前竟然如此大胆?敢是有人撑腰就不将我放在眼中吗?” 杨凡见这冯书吏气得手抖脚抖,不由哈哈一笑,道:“大官人面前小人岂敢放肆?只是大官人有所不知,小人幼时行走江湖,曾学到一个偏方,说似曹管事这般给敲中了脑袋而失忆的,诸般刀针药石俱没半分用处,只有重殴其头部,或能立竿见影,使他恢复记忆。” 他拍拍曹管事的肩膀道:“如今这位曹管事想不起来凶徒的样子,那可叫我如何拿人?” 那曹管事给他打的鼻口窜血,哪里还敢说话。 杨凡道:“曹管事,怎么样?想起来没有?” 那曹管事给他打得怕了,赶紧点头,忽然想起老爷嘱咐,便又摇头。 杨凡叹道:“冯大官人请看,我这几巴掌下去,曹管事想是已经想起来一些了,要不我再来两下?” 那曹管事尖叫一声,撒腿便跑,飞快地逃了。 杨凡笑笑,道:“冯大官人,不知这第二件是什么事?” 那宫贤道:“我那门前人流混杂,倒也算了,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是其中颇夹杂了几个贼骨头,今日上午,竟有一人翻墙而过,欲待行窃,好在给家丁拿住,我一时寻不到杨班头,因此送来冯大官人处置!” 杨凡道:“原来如此,只不知那人现在何处?” 宫贤道:“已投入县衙大牢中去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想必是这宫善人嫌大路上吵闹,指使家丁随便捉了个闲人,往他身上栽赃,要来一个杀鸡儆猴,使得旁人不敢再来。 他这一番猜测倒是半点不差,原来那曹管事给杨凡打了,回去之后向宫贤哭诉,眼见自己在这清水县中纵横数十年,任谁也要给几分面子,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宫贤自来笑里藏刀,表面上虽然和善,心里却是个黑透了的,眼见杨凡竟敢来捋虎须,心中如何不怒? 只是他自来面善心狠,便是要寻杨凡的晦气,也不肯凶巴巴地给人留了话柄。他思来想去,叫来曹管事,命他趁人少时捉了个摆摊的小贩,往那小贩怀中塞了二两银子,便算作是捉贼捉赃。 他唯恐这是经了旁人的手,便问出个栽赃陷害来,因此也不去衙门告官,直接送到冯书吏处。又嘱咐曹管事,暂且装作失忆的模样,若是杨凡肯服软听话,那便算了,若是杨凡竟然逆了他的意,那边发作起来,要冯书吏治杨凡的罪过。 冯书吏是个中老手,如何不晓得,直接将那小贩扔进大狱,又将杨凡堵在大门口不许他进门,便是要杨凡知道厉害。 冯书吏料定杨凡不敢反驳。当下道:“这贼骨头不肯招认,还请杨班头大刑伺候,看看还隐匿了什么贼赃?” 杨凡不做可否,只道:“既然捉了贼人,还请冯大官人将那贼提了过来,给小人看上一看。” 冯书吏点点头,沈秀才奉命而去,过不多久,两个狱卒押着一人而来。 杨凡看看那人,识得是街边卖炊饼的吴才儿,这人最是老实胆小不过,杨凡未发达时,也常赊了他的馒头充饥。 杨凡自来最重情义,见了这吴才儿,已先有了出脱他的心思,又见他遍体鳞伤,口唇俱破,想必吃了不少皮rou之苦。 这吴才儿也认得杨凡,忙叫道:“杨三哥救我!” 杨凡冷笑道:“你自是街边卖炊饼的吴才儿,为什么好好的炊饼不卖,却去宫老爷家行窃?” 吴才儿叫屈道:“杨三哥莫听他们诬陷好人,小人不过是在街前卖些炊饼,又是什么贼人了?只不该小人见宫老爷家花园中一树花开得正艳,又伸出墙来,心里要折一枝送给我老婆,却不想宫府之中冲出十多人来,将小人捆绑起来,又在小人怀中塞了些散碎银子,便诬小人是贼!小人实在是冤枉啊!” 杨凡装作怒道:“你这贼骨头还要抵赖,想必不见人证物证不肯招认!” 转头对宫贤道:“宫老爷说此人是贼,他却不认,不知道你捉他时可有人证?” 宫贤道:“只有几个家丁!” 杨凡皱眉道:“这家丁俱是你的家奴,谁敢得罪你,可做不得数!” 宫贤皱眉道:“当时倒无旁人!” 杨凡又皱眉道:“如此说来,可有些麻烦!” 那冯书吏见杨凡装模作样,知他不肯就范,却知道这杨凡到底是自己属下的人,要拿势头压他,怒道:“好你个杨凡!难不成宫老爷与我冯书吏俱是说谎之人吗?有我二人在此,还问什么问?只管大刑伺候,不怕他不招!” 杨凡冷笑两声,向着宫贤深深施了个礼,道:“请恕小人眼拙,小人也是今日才知道,这衙门原来是宫老爷开的!” 冯书吏变色道:“你这小小班头,好没分寸!说的什么胡话?” 杨凡冷笑道:“自来拿人办案是咱们快班差人的分内之事,宫老爷既然拿到了贼人,便该交给小人处置,这人是不是贼,可不由旁人说了算!” 这道理冯书吏如何不知,只是这清水县县政几十年来俱由这六大书吏掌控,他说一句话,谁敢说个不字?因此种种律条,冯书吏并不放在心上,也自来无人来寻他的麻烦。 他之所以要一口应承下来,一来是这宫贤与他是儿女亲家,他存心要帮这个忙,二来也是恼怒杨凡,要借机给他来个下马威。 不想这杨凡不但不肯就范,竟然还揪住不放。他也知道这事若闹将出去,只怕几位朝廷命官面前,也要于理有亏,当下道:“宫老爷也曾四处寻找杨班头,可是遍寻不到,这才送来我处!” 杨凡冷笑道:“便我是有脚的,那大堂上的鼓却是个不会跑的,既然拿到了贼人,便该击鼓鸣冤,等董大人升堂问案,明白无误后这才投入大牢。这县里的大牢乃是公器,岂是什么阿猫阿狗说将什么人投入大牢便可以的吗?” 他一指宫贤,道:“既然宫老爷捉到了贼人,不妨咱们现在就去堂前击鼓,看看大老爷如何发落!” 宫贤看看杨凡,再看看冯书吏,只见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宫贤本就是个老油条,如何不晓得其中厉害,忙道:“这事是老朽做的差了,不想连累了冯大官人,老朽心中十分过意不去!不如这事便这般算了,老朽不再追究便是!” 他这一番话看似服软,实则却包藏祸心,要杨凡与这冯书吏二人再也不能相容。 杨凡却不管他话里夹枪带棒,微微冷笑,向那吴才儿使两个颜色。
吴才儿虽然老实胆小,到底是在街上捞饭吃的,如何不明白,当下跳了起来,将头四处乱撞,直撞得鲜血直流。 其实他身上这伤,倒只有十之一二是曹管事等人打的,剩下的只因他进了大狱,却又无钱上下打点,那监狱中岂是穷人可去之处?只不过一个下午,已挨了无数痛打。这一番他闹将起来,将这一身毒打均算在了宫贤与冯书吏的身上了。 杨凡见了这一场闹,微微冷笑,来一个袖手旁观。冯书吏与宫贤俱是富贵惯了的,沈秀才又是个书生,何曾见过人撒泼耍赖的,一时给弄得狼狈不堪。 最后还是宫贤狡猾,叫道:“杨班头,快叫此人别闹了,老朽情愿出几两银子赔他!” 杨凡听了这话,叫一声:“吴才儿,还胡闹什么?” 那吴才儿这才老实下来。宫贤身上自来不带银子,忙向沈秀才借了八九两银子,一股脑给了吴才儿。 吴才儿这才欢天喜地的去了。 杨凡心里这个爽,不是鸿门宴吗?不是要以势压人吗?谁怕谁啊? 临了临了,看我再给你们下个套玩玩。 冯书吏脸色铁青。 宫贤脸上也甚是狼狈,站起身来便要告辞。 杨凡叹了口气,道:“其实小人也知道宫老爷说的是实情。若是小人家门前这般杂乱,也不由小人不心烦!” 宫贤不料他说出这种话来,忙道:“老夫就说杨班头是个通情达理的!” 杨凡看看冯书吏脸色稍微缓和了些,道:“其实宫老爷抓了这吴才儿过来,不过是要杀一儆百,将门口这些闲人赶走!” 宫贤忙点头道:“杨班头说的极是!” 杨凡点头道:“只是宫老爷这法子用的欠妥,你派那曹管事出来打人,弄不好激起民愤,对宫老爷这名闻县内外的善人之名,可抹黑不少!” 宫贤忙道:“还是杨班头想的仔细!”冯书吏也缓和了脸色,道:“杨班头不妨说说自己的主意!” 杨凡心中暗笑,任你们jian猾似鬼,还不是要喝洗脚水?面上却笑道:“其实这事简单得很,小人忝为快班班头。上街巡查地面乃是咱们快班的分内之事,至于哪里多走走,哪里少走走,又有什么关系?” 沈秀才第一个听出了弦外之音,拍手道:“杨班头的意思是,派人多多在宫老爷家门外巡查?” 杨凡拍手道:“正是正是。”他看看宫贤,又看看冯书吏,道:“不知两位觉得小人的主意怎么样?” 宫贤心中暗喜,若果真按杨凡所说,一来自己不费一钱便得了几个看家护院,况且还是衙门中的衙役。这几个衙役往自己家门口这么一站,说话谁敢不听?况且门前有衙役值班站岗,这是多大的威风? 他心中这般想,口中却道:“杨班头这个主意固然很好!只是浪费公帑,老夫于心何忍?” 杨凡摆手道:“这有什么?,一来宫老爷乃是咱们县里有名的善人,这等人不保护又该保护谁呢?二来保境安民,正是小人的职责所在。” 冯书吏本来只道杨凡立意要和自己作对,又吃了哑巴亏,心中将这杨凡恨得狠了,此时听杨凡这个主意,倒还真是不错,若是按照他这办法,自己在宫贤面前也不算亏了面子,脸色渐渐缓和,道:“倒多亏了杨班头想出这么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宫贤拍手道:“既然如此,可要多劳烦杨班头了!” 杨凡摆摆手道:“既然几位都觉得不错,那便这般定了!”举手告辞而出,见老鸟正在门外等候,冷笑了两声,道:“你去将郭洪与庞大海、寿如侯三人给我提来,我有用他们处!若他们几个推三阻四,你便说我要禀明大老爷,将他们几个开革出衙门!” 说罢甩手回家,却见絮儿迎了上来,道:“刚才有个下人来家,说宫老爷多谢杨班头!”伸手递过一个包来。 杨凡接了掂量掂量,足有二十两。他忍不住哈哈一笑,直笑得絮儿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