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回 你回来吧
雨在下着，摩托车在雨里跑着，李小诺就这样在雨里骑着车，在车上淋着雨。 雨很大，车速很快。 再无知的人都知道这种时候骑车是很危险的事情，不过李小诺此刻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知道如果不能以最快的速度到达那里，也许就连小风的最后一面也见不上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又会想到前两天还活蹦乱跳的孩子，现在就可能要不久于人世了呢？还是说人生本就如此，明天和意外谁也不知道到底哪个会先来。 “小风，等我。坚持住！”李小诺右手开始给油，顾不得看不清的仪表盘现在到底显示的时速是多少。也许自己会出事，会有危险。但如果不能见到小风最后一面，那么这将会是终生的遗憾。他最讨厌的就是生离死别了，BJ奶奶去世已经成了他毕生的憾事，他不想还会有遗憾。在他的心中，小风基本上跟他亲弟弟差不多。离家出走的那段岁月，在八号车队除了八哥跟他最亲的就是小风了。 那时，比李小诺小不了多少的小风总是会黏在他屁股后面喊他哥哥，让从小一直喊哥哥没当过哥哥的李小诺很是受用。他每天都让李小诺教他骑车的技术，会带他一起回家吃奶奶做的饭。每当李小诺有比赛的时候，他比谁都要兴奋，还有…… 医院。 “如果还不开始抢救，很有可能会因为错过最佳的抢救时机，弄不好就会有生命危险的。”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带着口罩在手术室门口跟八哥说道。 八哥当然知道情况危急，刻不容缓，可是近乎昏迷的小风却依然还在坚持非要在见到李小诺之后，当面跟他说一句话之后，才肯安心的做手术。小诺接到了自己的电话正在往这边赶，可是这种天气，他如何能跑太快呢？以他的脾气，知道小风有事的话，他肯定会不顾一切的，希望他在路上不要出事的好。 可是时间真的来得及吗？ 一时间八哥的心里就好像此刻的天气，电闪雷鸣，风狂雨急。 似乎是察觉到了八哥的为难，昏迷中的小风听到了医生的话，说道：“医生，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还能坚持一下。如果等不到小诺哥过来，我是死也不会做手术的。” 听到小风虚弱的声音，看到那一张年轻倔强的脸，医生长叹一声：“好吧孩子，我尊重你的选择。”说完，他就吩咐下去，让他的助手和护士们准备好，随时待命。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小风也一直看着病房的门口，等待他最尊敬的骑士的到来。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病房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骑行服，浑身被雨淋湿的大男孩跑进了病房中。 “小诺哥！”小风终于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显得十分的激动。 “小风！你怎么了？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李小诺看着病床上虚弱无比的小风，如何能够平静下来？ “别管这些了。小诺哥，我有话要跟你说。”小风说出这个几个字，仿佛已用尽了全身力气，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 “你说，我听着。”李小诺来到病床跟前，蹲在地上，胸膛不住起伏。 “小诺哥，你回来吧。” 医生和他的助手还有护士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身受重伤的孩子冒着生命危险不肯做手术就是为了跟人说这样一句话。他们不懂，可是李小诺懂！这句话在他脑海里的影响，不亚于此刻外面的天气。 “小诺哥，你回来吧。你是一个骑士，天生的赛车手！你属于赛道，属于赛车。那才是你的世界！别忘了，你是零号。zero零号！我看得出来，你退役之后根本就没有真正开心过。我看得出你心里的渴望。答应我，小诺哥。你回来吧！好吗？”小风虚弱且有力地说道，他很痛苦，但他仍旧在坚持！ 窗外，一道闪电撕裂了阴郁迷茫的天空，刺眼！ 李小诺一开始有些扭曲的脸庞终于回复了正常，他看着小风，毅然道：“好！我答应你！” 小风痛苦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他还想说什么，不过却没有力气再说下去了。因为对他来说，此刻，已经足够了！他觉得很累，慢慢闭上了眼睛。“奶奶，我好冷。” “出去！开始！心跳，血压，准备！”医生有些激动，让助手和护士把八哥和李小诺请出了手术室。 小风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李小诺觉得外面的风雨穿透了医院的屋顶，墙壁，直接打在了自己的身上。他被八哥扶出了手术室，颓然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凳上。 风雨突来，气温骤降。他浑身湿透，现在已经被冻得浑身发抖。八哥让他去换身衣服，可他不肯。他要等到小风的手术结束，不管结果如何，他都要在这里等着。八哥知道他的脾气，叹息一声，便陪他一块坐在外面等待。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连风雨在这会儿都已经没有了声音。 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惧。小风的情况就是未知的，这是此刻最大的恐惧。 “八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李小诺突然问道。 “后天就是涯海市赛车的最后一场比赛了。是公升级的比赛。之前因为天气和幽灵骑士的原因，比赛一直没有顺利进行。今天，大家都来零号赛道测试练习。疯子问我们派谁出战，我们派出的是小风。”八哥叹了口气，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原来疯子在八号车队那里挑衅，说李小诺不行。小风当然就不服气了，于是双方开始争执了起来。疯子懒得跟小孩一般见识，直接说李小诺前两天输给了他。其实那场比赛，是李小诺故意输给疯子的，以便让疯子绝了以后跟他斗争的念头。可是小风并不知情，压根就不相信。几番争执之下，依然没有结果。小风毕竟还是个孩子，年轻气盛，当场就向疯子发起了挑战。情绪激动之下，他跑得有些激进，不料出了意外，滑出了赛道…… “小风他压根就不相信你会输给疯子的……”八哥说到这里，就再也说不下去了。不用他说完，李小诺自然也能懂。在小风心里，自己就是他的偶像。 偶像，怎么会输？ 偶像是永远不会被人击败的！ “唉！”李小诺轻轻叹了口气，当时选择输给是为了彻底的结束这一件事情。可是又怎么会想到这件事情又会成为此刻这些事情的导火索呢？ 人生，总是这么有意思么？ 说来说去还是怪自己的立场不够坚定，明明是自己所热爱的事情，愿意为之付出生命，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豪情车队。 突如其来的大雨浇灭了人们的激情，阻断了测试的进行。可是无论如何，后天的比赛都要继续进行了。再过一段时间，即便是涯海市的天气和气温也不适合骑车了。大雨和天气并不会对他们有着太多的影响，可是那个那么有天赋的孩子，未来成就不可限量的车手就那么摔出了赛道，这件事情谁的心里也无法平静下来。 “凌风，你心里别太在意了。那个孩子出事是意外，跟你没有关系。后天就要比赛了，你得抓紧时间调整好心态。如果明天的比赛足够精彩，质量又足够高的话，没准明年的CSBK，会加设一站涯海站。”乌鸦看到自己车队的当家赛车手自从上午出了事情之后，就一直状态不佳，他担心后天的比赛，终于忍不住开口开导他。 “陆凌风！你给我出来！”八号车队门口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语气来者不善。 车队里众人听到这声音之后都是一愣，听起来像是有人来挑事了。 张芷琪今天休假，加上后天车队有比赛，所以她便来车队帮忙照看。这会儿听到了这个声音，一听之下便听出了来的是李小诺这小子。只是这小子为什么又是来找疯子的？就不能来找我么？难道这两个人之间真的那啥，现在开始相爱相杀了吗？一听到李小诺前来找陆凌风，张芷琪的心便乱了，忍不住越想越腐了。不过，听李小诺的声音和语气，似乎是来者不善啊！ “小诺，你怎么了？”张芷琪叫唤着从屋子里往大门口跑去。 她来到了车队的大门口，只见在雨中豪情车队的门口停了一辆黑白两色的本田CBR1000，这正是zero零号李小诺的车。车子旁边，车队大门的正门口站着一个浑身湿透，双眼通红，满脸绝望悲伤的大男孩。 这不是李小诺是谁？ 张芷琪冲入雨中，看着这个雨中令她心疼的男孩，温言说道：“小诺，你怎么了？” 李小诺冷冷道：“陆凌风呢？” “你找他干什么？”张芷琪问道，她不明白为什么李小诺对自己会是这种态度，她心里有些害怕。 “你不说，我自己去找他。”李小诺仍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只是看着豪情车队大门的双眼带着怒火！说完，便自顾自往豪情车队里面走过去了。 “小子，你来干什么？豪情车队还轮不到你来……”一名豪情车队的车手看到浑身湿透的李小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心里不爽，忍不住要说几句。不然的话那不是显得我们豪情车队没人吗？可是李小诺眼里压根就看不见他，继续往里走。他上前去拉李小诺，却被李小诺随手一下给撂倒在地上了。 “干什么呢？”几个车手和技工看到自己人被打一起叫唤了起来，向李小诺涌了过去。 李小诺也不说话，直接出手招呼。没过一会儿，便将他们打趴在了地上。 听到了车队里的动静，张芷琪再也管不了许多直接跟了过去。她没想到才过这么一会儿李小诺就跟自己车队里的人打了起来。只见车队里的人越来越多，可是都被李小诺打到了。可李小诺自己也不好受，身上挨了几下，常常带着懒散微笑的嘴角也被打破了。 “住手！”张芷琪叫道，她冲入人群中从李小诺背后把他给紧紧抱住了。 人群里顿时就没有声音了。倒不是张芷琪的嗓门大，有气势。而是她是女人，声音比较尖。再者，她平时在车队里的地位仅次于乌鸦，所以她一开口众人就停下了。 “你干什么？”李小诺粗声问道。 “小诺，我求求你。你别这样好么？我求求你了。”张芷琪带着哭腔说道。 女人的眼泪，永远都是对付男人最好的武器。 听到张芷琪哭泣的声音，李小诺心中一软，恢复了冷静。刚刚，他确实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你们在干什么？想造反啊？”豪情车队大当家的乌鸦这会姗姗来迟，看到这边乱糟糟的情况，怒不可遏。他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看到李小诺和张芷琪抱在一块，问道：“芷琪，你怎么了？是不是，李小诺他欺负你了？” “没有。”张芷琪竭力抑制着自己的哭腔，慢慢松开了抱着李小诺的双手，似乎是害怕自己一松手李小诺就要再次动手。 李小诺见她这样，心头一阵愧疚，低声道：“芷琪，对不起。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你们都让开，他是来找我的。”疯子说完，只身来到了李小诺面前。“李小诺，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来的。有什么事冲我来。” 话音未落，李小诺一拳往他脸上招呼过去了。 这一拳力道不小，疯子被打之后一个踉跄，后退了两三步，差一点就摔倒在地上了。他的朋友们看到他上来就被打，又开始有点激动了。疯子听到人群里的动静，挥手示意他们别动。 “李小诺你应该知道的，一个合格的车手永远都不会拒绝别人的挑战。他永远都可以面对任何人的挑战。你也应该知道，车手之间的对决，永远都是在车上，赛道上。这一点，你不如那个孩子。”疯子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平淡地说道。 “后天。”李小诺冷冷道。 “什么意思？” “后天，我们赛道上见。”李小诺一字一句道。 他走了，走得那么突然。一如他来时那么突然。他从雨中来，也在雨中离去。 “李小诺，你需要冷静一下。” 李小诺刚出门，就听见了韩云青的声音。他开着车，就停在他的摩托车旁边。“我要怎么冷静下来？”李小诺问道。“跟我走。”韩云青道。 引擎在雨中轰鸣，摩托车就那么跟在韩云青的警车后面去了。 “你把我关在这里干什么？”李小诺问道，“这不是你审问犯人的地方吗？” “你现在的样子跟犯人有什么区别？”韩云青别有意味的说道。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懂的。” 默然。 良久，韩云青方才开口说道：“小诺，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是你们车队老板告诉我的。他怕你乱来，让我去豪情车队盯着点。还好，没有闹出什么大乱子。小风已经变成植物人了，你就是把疯子打死也没用。再说了，这件事情也不能怪疯子。” “我知道，要怪的话，就怪我。可他也不是一点错都没有。他太想跟人争了。既然这样，我会让他输得很惨。” “这么说来，你决定了？” “算是吧。小风昏迷过去前，非要跟我说出那一番话才肯做手术。他说的，其实就是我自己内心深处最大的渴望。” “唉！你在这冷静一下吧。你今晚可以不回家的。学校和你家里，我都已经帮你打过招呼了。” “谢谢。” “这么客气干什么？我先走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别有太多的心里负担。这只是个意外而已。” 很快，审讯室里就只剩下李小诺一个人了。这样，他可以彻底地进入自己的内心世界去了。可是这会儿他才发现自己的内心世界竟然是一片空白。 没什么好思考的，也没什么好冷静的。现在他只想去小风的病床旁边待着，陪着他。 摩托车再次在雨中出发了。 涯海市医院的病房里，小风就那么躺在病床上。他没有死，可是跟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因为，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小风没有别的亲人，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奶奶。奶奶以后的生活，八哥自然会负责。可是，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老人家能受得了吗？ 李小诺不敢想象。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他就这么坐在病床前面，一动不动，一言不发。谁进来他都不理，就好像看不见听不到一样。他身上本来是湿的，可是就这么坐了一夜，衣服就这么干了。 窗外，雨还在下着，只是已经没有昨天那么大了。 坐了一夜，他觉得有点累，有点头晕。 他想出去走走，清醒清醒。于是，他就这样一个人走进了外面的雨中，很快他身上又湿透了。 突然，他觉得很冷，身体开始颤抖起来了。慢慢的，整个世界仿佛也跟着一起颤抖起来。雨，突然又大了一些，淋着他。无边无际的雨，仿佛此刻这个他无法逃离的悲伤世界。 他哭了起来，泪水混合着雨水在面庞上流淌。 就在这时候，雨好像停了，不再淋到他身上了。可是，雨明明还在下啊。 原来，有人给他撑了一把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