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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先兆

    晋神宗自那日后,不知何故,再也不曾出现,来采庚二人,虽有寻找,但却无所获,此人如是人间蒸发。

    这人不见,又没了青剑湖,余下玄门之间,自然不会随意动干戈,便也罢了,各自安心修行,也不外出。

    一时间整个碑界彻底死寂,没有半个活人,在地头上行走,然这平静的氛围下,却心思涌动,各自戒备,一场劫波悄然降临。

    晃晃悠悠,时间飞逝,十二年后。

    这日,王朝棕秘密约来项青鼎,“项师兄,近来如何?”

    项青鼎一叹,“年前丹宝差不多用尽,再无灵气可服,如今功行虽不退步,但再过一二载,唉。”

    王朝棕道:“真是无奈,我等没有料到此局,所需之物,未曾带足,也不知这碑界何时可开。”

    “谁说不是呢!”项青鼎略有怅然,他只得真丹,本就逊色于妙丹同门,本想在道传盛会前,好生打磨修为,增添一些战力。

    然而这碑界,却叫他止步于此,自年前开始,不敢再用一丝宝材,道功便荒废下来,仅留一些增益补气的丹药在身,以应对变数。

    王朝棕道:“困厄使人有躁,心变则乱其行,再这般下去,谁若是按耐不住,学那妖部做开始第一刀,难免有人有样学样,一场干戈,必然降临。”

    项青鼎道:“确然有这个可能,不过我等俱是玄门一脉,如因此而动干戈,出去后,怎能交代。”

    “交代何其简单。”王朝棕哼了声,“不是还有颜真人手段?另还有晋神宗存在,大可推到他们身上去。”

    “但终究不妥。”项青鼎微微摇头。

    王朝棕道:“我何尝不知,这一动就是祸事,然而碑界如牢,不得脱困,再这般下去,功行消退,直至凡胎,你可甘愿?”

    他见项青鼎略有意动,又道:“眼下各派还没动,在于还存有一份念想,认为道行消退前,碑界可开,但都憋着一股劲呢,你看着,三年内,必生干戈。”

    项青鼎微微点首,显然也是认可,他丹宝几乎耗尽了,支撑不下去,再过两三年,自身修为必降,其他人估计也差不多。

    届时为自身所想,有些事也顾不上了。

    但凡生灵,无不希望自己拥有较多资粮。稍有发展后,便渴望自己有所节余,无论何方,无论身处何种地位,尽皆如此,此种有贪,却是奋发风貌。

    身无所缺者,能制贪念,可称意坚,其身少缺者,只要本性不坏,紧衣缩食,咬牙忍耐,凑合凑合也不会为乱。

    而陷于绝对窘况与绝望中时,所能抛下的,太多太多,想死的一刀抹自己脖子,不想死的一刀抹他人脖子。

    这里与世隔绝,绝无任何一点进项,可谓是绝境中的绝境,若毫不作为,看他人行事,待他人转刀相向时,自身孱弱,怎可抵挡。

    穷而生乱,道德之士能忍饥挨饿至死,有邪念也能将其压下,然而真正的道德之士,少之又少。

    修道未必修德,大多人有好德,在于自身未到绝地,一旦到了绝境,会发生什么,实难想象。

    而现今,碑界除钟毓秀外,所有人都不富裕了,身上仅有一些,最后的资粮。

    这最后的资粮,或许就是最后的生机。

    王朝棕道:“上下万余载,我派辖下凡国,每每饥灾年,便有人闹事反朝,若有一条活路,谁甘愿冒着抹脖子的危险,干这大事。眼下我们,便遇上了这饥灾。”

    项青鼎一咬牙,“说吧,你想对哪派下刀?”

    “这时不可先发制人,不然必成众矢之的。”

    项青鼎这下倒疑惑了,“那师兄意思是?”

    “宁舟。”王朝棕幽幽吐出两个字,叫项青鼎一惊,瞠目结舌,“纵然宁师弟有不对,可你要杀他,未免太过,而且越师兄还在,你切莫犯糊涂啊!”

    王朝棕突然一笑,“你想差了,他再是不对,我也不会杀他。”

    “那这意思?”

    “他有外丹在身。”王朝棕沉声道:“这东西只能有一时之用,在他身上,遇敌不过是能支撑片刻,而在我们身上,则可发出奇效。”

    项青鼎紧盯着王朝棕,叹道:“罢了,我随你一同前去。”

    他明白,王朝棕唤他一起去,旨在就算事发,两人协同,顶住越长信这边的压力,保住这外丹依仗。

    二人耐心等候,直到寇心准来书,邀请越长信,参与五派相商,设法消除五派争杀的隐患。

    寇心准有此意,也是观元宗只他一人,而其它派门人数都比他多,趁还未生变时,立下契书,保证和平共处。

    不然待事乱后,一切都晚了。

    越长信出去未久,王朝棕与项青鼎联袂而出,直往西去,到得一处山头上,望见下方有一套阵旗摆着。

    项青鼎道:“这阵旗出自数返阁,非是奇阵,但用料扎实,禁法稳固,如要破开也费工夫,而他也不待见我们,估摸着不愿开阵,需设法骗他开了阵门。

    王朝棕则是冷笑,“何需骗他,今日我便要堂堂正正欺他。”

    经过十二年前一事后,项青鼎再不复初心,对此只是一叹,而后看王朝棕施为。

    王朝棕从宝囊取出一物,一掌宽,丈余长,形同腰带,按有一条珠线,此物名作“一贯虎脂扣”,乃是王氏秘传毁阵宝物,用诸般宝材合异种精怪而炼,分珠七十二粒,内藏奇力,有数十种变化,能侵入禁阵之中,阵变则珠变,牢牢攀附,断其运转。

    他把这东西一抛,散去空中,珠珠飘飞,璜似羊脂白玉,布带一圈,把下方禁阵笼罩。

    哼笑一声,把手一点,一贯虎脂扣破空而下,寻禁阵缝隙而钻,几乎是水银泻地,不过须臾,已将禁阵制住,光色幻影动摇间,逐渐停止。

    这等变化,宁舟自然有知,出外一瞧,便见两人扬散丹罡,乘风而来。

    少顷,三人相对而立,风随云散,气氛已是凛然。

    王朝棕突笑道:“宁师弟,许久不见了。”

    宁舟哼了声,一挥袖禁阵一动,居然强势运转,咔嚓数声,在一贯虎脂扣下,禁阵不堪重负,顿时崩塌,而那七十二珠,一并粉碎。

    宁舟虽没说话,可行动却表露无疑,见此,王朝棕目光一寒,亮如刺目刀锋,懒得虚言,把手一摊,“外丹给我。”

    宁舟运指一划,罡气利如神剑,在列在双方阵前,犁出一条深深沟壑,吐气开声,一派肃然,“夺物不难,杀我即可,尔等齐上吧!”

    这姿态显露,居然是丝毫不妥协,项青鼎目睹之下,“宁师弟,你变了。”

    “两位前来,若是谈天,我不奉陪,如来真章,宁某敬候两位高明。”铮铮话语,叫项青鼎一滞,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王朝棕冷冷讥讽,“你何时以为,区区一颗外丹,就能抗衡我等。”

    “天下间能败我者,绝无你二人。”

    “竖子猖狂。”王朝棕大怒,“外丹不交,废你神通。”

    法外之地,无法无天,没有门规约束,唯凭实力定论。

    “清磁一霄气,请尽数施展能为吧。”宁舟身形倒飞如羽,轻飘飘衣袂临风,刀匣飞扬,锵锵铁器鸣响中,飞出薄如蝉翼白色刀光,轻轻一转,列似惊鸿徘徊,森严之态,一览无余。

    “要见我之法门,先破此阵。”王朝棕冷然而发,扬空一甩,便见一只布袋子飞上天去,迎风一涨,大如山岳兜去。

    这布袋子却是件禁阵宝物,黑洞洞的袋口,覆地遮来,中间有一风眼,能发强劲神风,卷山装海,呼呼声中,宁舟身形一摇,便被装了进去。

    王朝棕不屑冷笑,“不知天高地厚,先囚你,再取外丹,看你如何。”

    项青鼎道:“这浣泉风袋,可洗人法力,削人道行,师兄需慎重了。”

    “这要看他,是否乖顺。”

    宁舟甫一入袋,便知这是何等宝物,未有迟疑,六景弦尊一摆,立在身前,而后向四周看去。

    这风袋内部不知多大,有气锁凭空显现,聚化生灭,忽而数十,忽而数百,声如浣纱滴泉,质音虚渺,朝他抓摄过来。

    这宝贝囚人拿物,装进去后,没有对制手段,等若判了半个死刑,其风凭空来去,了无痕迹,任是躲在何处,俱要被风眼拘拿,风锁裹身,透体而过,清凉凉透骨入肌,不伤身不杀命,一来一去,法力必削。

    这等厉害风锁,宁舟自是无心以身相试,拨弄大弦,蹦蹦声中,有无形气息淌出,去得不远,触及那风锁,rou眼可见,风锁一一消解。

    知晓有用,一声长啸,外丹法力不来珍惜,六景弦尊得此助力,如是饱肚的大汉,满身气力,中间大柱转动,外间六根弦锁相颤,弹琴奏曲一般,无论袭来多少风气,俱被破除。

    浣泉风袋外,王朝棕把宝贝往手里一托,正要磨去宁舟几分法力,给点厉害瞧瞧,熟知风袋皮囊如珠点飞凸,诧异间抚掌一摸,使其平静了下去。“我道他有何本事,也就一时之勇而已。”

    话音未落,倏尔色变,手掌握都握不住,风袋口气噗的一声打开,从中飞出一线流光,到得百丈外一落,罡化飞逸,气如清灵。

    他不可相信的一看,就见宁舟身踏一物,平视过来,见了那宝贝,他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苏师叔的宝贝吗,怎在他手上。”

    六景弦尊,宁舟从未在同门面前现过,这一出现,立叫王朝棕不敢再动手。

    项青鼎也是一惊,这宝贝来历可不简单,原主本是安清冕,后传给苏文钦,其人与楚谦君,洗凉折乃一师所传,身为宗主门下。

    虽则只是记名弟子,但这身份,却是沉甸甸的,宗主弟子,副宗主师弟,只要身为无量弟子,谁不忌惮一二,纵然外人,也需留神。

    当年东宿州上,靖沧海能放过苏文钦一马,也源于此。

    如今宁舟执掌此宝,落在他二人眼中,就大不寻常了,不免猜疑起来,一时也忘了继续动手。

    宁舟观他们神色,嗤道:“方才叫嚣,废我神通者是谁?”

    王朝棕老脸一黑,哼道:“你这宝贝何来?”

    “此宝你也知是何名目,居然问我,莫非你无智至斯。”宁舟诧异道

    “住口。”王朝棕一喝,气的浑身发抖,盯着宁舟,心底升起一股念头,“此子有苏师叔庇护,莫非宗主一脉,要扶保他不成?可恶,要是这样,来日我万一不成道传,他不是要压我一头?”

    他再三打压宁舟,已经得罪干净了,自然不愿见到这幅光景。

    动念间,杀机攀至顶峰,“任是他背后有何等人关照,可在碑界内,又能如何。”

    杀机一定,牵丝惑戾骤然入心,冲的他双目一红,运诀要使杀招。

    杀气之重,直叫旁人侧目。项青鼎瞥见暗暗皱眉,对方把六景弦尊都拿出来了,还想动手,莫非不想想到时候无法收场怎么办。

    拍了王朝棕肩头一下,“宁师弟有这等宝物,想必苏师叔还有其他关照,你也不必忧心,宁师弟外丹被外人拿去,威胁我等。”

    这既是场面话,又是个台阶。

    得项青鼎这一拍,王朝棕也清醒过来,杀同门要秘密行事,眼下不是好时机,遁飞而去,留下一句话,“希望如此。”

    项青鼎看了看宁舟似有话说,后者一摆手,“既存弃我之心,你我之间道路已歧,勿再多言,不送。”

    目望他们去后,宁舟眉眼缓缓沉了下来,“王朝棕方才绝非寻常杀气,看来牵丝惑戾渗透下,丹境也不可阻止了。”

    牵丝惑戾,躲无可躲,针对神魂而来,力道不修此,故他虽有抱一道行,也不可豁免。

    钟毓秀为他设法延缓此气发作,但却不能全数消解,这一十二载来,牵丝惑戾逐渐蚀破,钟毓秀的手段,抵挡不了多时了。

    “看来那道法门,真要练了才成。”通过浑象玉镜,钟毓秀传他一式神通,这门神通极为特殊,练来凶险,他思索片刻,已然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