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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家宴

    嵇康国,上书房中,列了一张长案,摆满了罩着金罩的菜肴。

    案首坐着一身素衣的伤狂,他随意地束了发,额间坠着一颗水滴状红宝石的吊坠,手里把转着一方鹅黄的玉扳指,若有所思。

    “来了。”

    豆包神色黯淡地从门外进来通报道。

    伤狂忽地回神,收起扳指,仰起头微微一笑,“请进来吧。”

    豆包叹息一声,将门大开,恭敬地对着什么人行了礼,摆出一个请的姿势,五个男子就鱼贯而入了。

    “参见皇上。”

    直至最后被几个太监抬着的苏玉风进来,众人才齐齐行了礼。

    伤狂见苏玉风面上难堪,知晓他心高气傲,这些日子自己行动不便,一直需要求人做事,着实让他羞愤难当。

    伤狂摆设家宴本不是为了奚落他,当下免了众人的礼,招呼入席。

    豆包引了一众侍从揭了金罩,倒了酒,便带着所有的下人退出了房屋。

    几个王爷面面相觑,不知道伤狂请他们来是做什么。

    “家宴吗?”苏玉哲带着点愠色,最先开口。从刚才没看到苏玉禾就已经很不快了,现下还发觉自己的座位旁紧挨着苏玉风,摆明了是没把他的弟弟放在眼里。

    哪有二王爷座次下坐着四王爷的道理?

    伤狂淡笑着点点头,“嗯。”

    “我竟不知自己就只有这几个兄弟。”苏玉哲面色不快,苏玉风眉头一挑,暗暗看着伤狂,担心他发飙。

    苏玉城也替苏玉哲捏了把汗,怕他触了伤狂的逆鳞,会牵连这一桌的人都跟着遭殃。

    自从伤狂打折苏玉风的腿之后,他们就对伤狂深深地恐惧起来。

    苏玉虚咽了口唾沫,也觉得伤狂这事做得不太妥当。毕竟如果是嫌弃苏玉禾的身子残疾的话,那苏玉风也当不被请才对。

    苏玉璞坐在最末的位置上,低着头不说话。从伤狂当了皇上之后就很少与他来往了,他身边的太监们都说皇上并不是真的亲近他,只是利用他博得一个贤名。他也计较不出真相了。

    “当然不会只有这几个。”伤狂深意一笑,也不发怒,“二哥稍安勿躁,有惊喜。”

    苏玉哲皱眉看他,不明所以。但见他们兄弟五个都坐在一边,主位上的伤狂右手边的坐席却是空的,难道伤狂还宴请了别人?

    “还有三个席位……皇上还请了什么人吗?”苏玉虚看着对面的三套餐具,问道。

    伤狂看了他一眼,又扫了一遍众人的脸,觉得再卖关子就失了趣味,当下一笑,微微偏头,“可以出来了。”

    众人皆是一惊,面面相觑,只听屏风后微微异动,都不禁看去。

    只见一座轮椅被推了出来,苏玉禾正坐在其上。

    “三弟!”苏玉哲兴奋地站起身。

    只是那推轮椅的人从屏风后出来的时候,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大哥……”

    苏玉虚禁不住轻喃道。

    唯有坐在最后的苏玉璞不明所以,三哥?他怎么没看见?

    但是见苏玉珑走出来,他还是忍不住叫道:“大哥你回来了!”

    苏玉珑淡淡一笑,推着苏玉禾朝坐席走来,他身后竟又从屏风后走出一位,顿时明晃晃的殿堂都暗淡无光——计含容清丽脱俗倾国倾城,婷婷之姿看得在座者都惊叹了。

    “大嫂……”

    苏玉虚禁不住微微离开了坐席寸许,被身旁的苏玉城拉扯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忙偏开了视线,看向伤狂。

    万万想不到,他竟然会把废太子接回来。

    苏玉哲也摸不着头脑了,他觉得自己的弟弟和往日有些不同,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但好在伤狂是请了他的,也算是平等对人。

    “璞儿!这是三哥。”伤狂知晓璞儿自小没有见过苏玉禾,特地介绍道,“三哥,那是璞儿。”

    苏玉璞微微皱眉,没有城府地问出了自己心中的困惑,“三哥不是人高马大的吗?怎么……”

    话到一半,众人的脸色都蒙了几分尴尬。苏玉璞也察觉话语伤人,忙闭口了。只是母妃确实是那么告诉他的啊……

    苏玉哲关切地看着苏玉禾,生怕他听进心里去。

    只是苏玉禾置若罔闻,淡淡笑道:“十三弟说笑了。定是听错了传闻。”

    苏玉哲嗔怪地看了苏玉璞一眼,玉璞悻悻地缩回脑袋,暗暗求助地看向伤狂,忽然觉得这个家宴好不自在。

    “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伤狂对璞儿示意了一个安心的眼神,袖手一伸,“大哥大嫂三哥,你们也入席吧。”

    苏玉珑和计含容恩爱的对视一眼,落座在伤狂右手边的第二、三席位。

    众人看得一阵惊讶,帝王右位尊贵无比,右位之首更是如此,可长兄居然退坐其次?

    众人不禁看向苏玉禾,他的手放在轮子上,苏玉哲以为他要推动入席,还犹豫要不要起身帮衬,却不料,在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苏玉禾竟然站了起来……

    “怎么可能!”

    最先喊出声的竟然不是苏玉哲,而是一直嘲笑玉禾的七皇子苏玉城。

    苏玉禾黑眸淡淡扫过他,自信地笑着坐入了右位首席。

    “皇、皇上?”苏玉哲惊叹地看着伤狂。

    “是皇上医好的我。”苏玉禾淡淡说着,眸子还不忘感激地看向伤狂。

    伤狂却把目光移向了苏玉风,只见苏玉风暗暗低着头望着自己的双腿,心情不言而喻。

    “皇上……”苏玉哲激动不已,当即跪在地上叩了一首。

    这些年对于苏玉禾的残疾他一直愧疚难当,没想到伤狂竟然治好了他的顽疾。

    这就像一个常年带着枷锁的罪人听到大赦天下的消息时的心情,他已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伤狂拍拍他的肩头,扶起他,“都是一家人。”

    苏玉风身子一颤,桌下的手狠狠地攥成了拳头,指甲都快嵌进皮rou里去。

    苏玉城因为中间隔了一个五王爷苏玉虚,也不好上前安慰,只能在心里怨念伤狂几遍,无奈地接受着别人“合家欢乐”的事实。

    “是,一家人。”苏玉哲喜极而泣,抹了把红了的眼睛,重新坐回席间,看向苏玉禾的时候,又忍不住热泪盈眶,“三弟……”

    “二哥,你再哭我可要告诉你底下的将士了。”苏玉禾淡淡一笑,苏玉哲这才发现了苏玉禾究竟是哪里不同与往日——从前的三弟表情一直呆滞,就算笑起来,眼睛都是灰暗的,可如今却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自信与高贵。

    是伤狂给了他新生!

    “好,不哭。”苏玉哲这才看向一旁十指相扣的苏玉珑夫妇,“大哥大嫂,好久不见。”

    计含容淡淡颔首示意,苏玉珑微笑着,“嗯,二弟在外征战辛苦。”

    “好了,别光顾着说了,菜都凉了。用膳吧。”伤狂见苏玉风和苏玉城的脸色难看至极,出来缓和道。

    众人都拿起了筷子,却是伤狂没有动,谁也不敢动。

    奈何伤狂怎么说不要拘谨,他们也无法把这当成寻常人家的团圆餐饭来吃,伤狂只好先动了手,众人才陆续夹菜。

    只是苏玉风一直闷头喝酒,也不吃菜。

    苏玉禾看在眼里,见伤狂无动于衷,只顾着和其他人嘘寒问暖,知晓这是伤狂在等他开口,不由夹了一筷子菜,在众目睽睽之下放进了苏玉风的碗里。

    众人不禁都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苏玉风微微抬起头,一怔。

    “光喝酒对身子不好。”苏玉禾平静不失关切地说。

    苏玉风眉头深锁,哽咽一瞬,“三、哥。”

    他从没这样叫过苏玉禾,甚至没有把他当作过家人。

    苏玉禾微微一笑,看向伤狂,“我想,玉风已经知错了。你不必再试他了。”

    苏玉风一惊,也看向伤狂,伤狂迎上他的目光,温柔地起身来到他的轮椅旁,五指一动,几道蓝色的精光就从苏玉风腿中呼啸而出钻进了伤狂的掌心之中,“四哥,欢迎回家。”

    他伸出手,苏玉风一怔,刚才腿上那一瞬的炽热感让他觉得焕然一新,盯着伤狂伸出的手,有些瘦小,却十分有力,他知道,这手的主人已不是他可以对付的了。

    欢迎回家?

    他还可以回家吗?

    这个家……

    苏玉风怔怔地盯着伤狂的掌心,不知道要不要搭上。

    他已经十分确定自己的腿恢复了正常,可是他还有颜面做一个正常人吗?

    苏玉珑看着目光复杂的苏玉风,想到伤狂对自己说“欢迎回家”的那一幕,自己也是这般失措。

    “四弟,咱们都是一家人。”

    苏玉珑知道他们这些人除了苏玉璞都是没有亲娘关爱的人,他还有兄弟老五、老七,苏玉哲有胞弟玉禾,唯独他和伤狂没有兄弟。

    在这冷冰冰的后宫中,他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过去的,都让他过去吧。”苏玉禾也鼓励着说,说话间,眼睛也扫到了苏玉城。

    苏玉城复杂地看着他,像是在问我们的仇恨也能过去吗?

    苏玉禾似乎读懂了他的眼神,坚定地对他点了点头,关切一笑。苏玉城立时眼中水雾弥漫,气氛不由温情。

    “四哥。”伤狂唤道,手又往前进了寸许。

    苏玉风犹豫地伸出手搭在伤狂手上,正当众人以为他要接受伤狂的时候,他忽然抬起眸子,问:“为什么。”

    伤狂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因为,”神色郑重,“我们都姓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