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猪奴
“歌轩!” 睡梦中的歌轩睁开眼,坐起身来。 只听见外面伶伶当当的钥匙碰撞声,紧接着狱卒那趾高气昂的鼻脸就撞进他的视野。 两天前绝影来过之后,他就被转移了,由软禁变成打入天牢戴上手脚链等候处决。 “呵,你烧高香吧!不用死了!”狱卒的口气中尽是烦躁,似乎对帝君免歌轩一死的决议深具反感。 歌轩事先早已知道,所以脸上并未有惊喜之色,只是淡淡地看着狱卒懒懒散散地解锁脱链,拉开了那道已经锈迹斑斑的铁门,发出尖锐的刺耳声,令狱卒的眉头更加深锁。 歌轩抬起被铁链绑着的双手,等待狱卒给他解开。 “哼,算你有福气。”狱卒碎碎念着将钥匙cha入孔中,“有个富商给你垫背。” 歌轩无动于衷的眼波终于荡了一下,反手抓住狱卒正要拉掉链子的手,“你说什么?” 狱卒抬头看了他一眼,撇撇嘴甩开他,一把抽掉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扔到地上,啐了一口,“说什么!说什么!你还以为你是丞相啊,这么跟我说话?” 歌轩一怔,旋即想到自己眼下今非昔比,眉头一皱,“大人,请问……你说有个富商给我垫背,是什么意思?” 北国重情,崇尚浪漫,而歌轩和凰龙的爱情在京城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狱卒自然也听过,此刻想起凰龙为歌轩的牺牲,不免也有些动容。 蹦起一张嫌弃的脸,“还不是因为你。卖国求荣,居然和嵇康狗贼联合起来欺骗帝君,要不是凰龙大人已全部身家买你的命,你以为帝君和百官百姓会同意让你活下来吗?” “他抵上全部身家?”歌轩失神地踉跄一步,因为脚上的锁链还没有解开,他这一动,整个身子都向后仰去,失重地倒在地上。 狱卒见他这副模样,也没了教训他的心情,取下一把钥匙丢在地上,“脚链解开就出来。帝君已经打发你去做猪奴了。凰龙因为恶意停业也被帝君打发和你一起流放了。你以后好好做人吧!” 说罢,狱卒就甩袖走了。 歌轩怔怔地坐在地上。 猪奴? “唉,我就担心帝君哪天受不了了,把你贬到猪舍去当猪奴。” “猪奴?……那你倒时可记得改名叫糟糠氏。” “呵,笑话。我天下第一富商凰龙会叫个猪的名字?你还是自己去那里倒插门吧。” “……” 昔日与凰龙打趣的话重现脑中,歌轩只觉得心痛难耐,苦涩从嘴角流淌进肺腑,遍及全身。 龙儿…… 你那样高傲,如何肯…… ----- 京城,某间酒楼。 “看,那就是歌轩。”一个黑衣人对着前方罩在黑袍之下的马井说道,手指指着街上正在游行的队伍。 队伍的最末端是已经退去华衣华冠的歌轩和凰龙,歌轩扫过街上站着的百姓,望着那一张张厌弃的脸,心道:这就是他一心为之着想的百姓,这就是他付出了十几年得来的“尊荣”。 帝君站在城楼上的隐秘处,默默地看着,陈唐修在外面把风。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到这里来,他只想送歌轩最后一程,记住这一幕,他发誓,今生今世绝不会再用臣子的性命来维护自己可怜的自尊。 出人意料地,百姓没有向歌轩吐唾沫,也没有用废物砸他。按道理,这样的“叛国贼”通常都是招人记恨的,往往游行之时被砸死也不稀奇。 所以帝君才亲自来看着,生怕歌轩出了事。 虽然他知道,歌轩的功夫很高,但是歌轩蹲陷监狱数日也不见他逃跑反抗,所以他猜歌轩在面对百姓的“进攻”时也一定时默默承受。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爱北国,爱这些百姓。 街上出奇的平静,歌轩所到之处,路过的人都会停下来看他,一言不发,眼里有厌恶、有惋惜,还有更复杂的不可言说。 这一切都是因为歌轩十几年的政绩被帝君贴在大街小巷,百姓们才想起自己以前的生活和现在相比是多么的艰辛,而他们所领受的福利都是因为这个丞相。 叛国,也只是一时被利益冲昏了头脑。现在,反正也没造成什么伤害,而当事人也已经领到了该受的责罚,众人还是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更重要的是,歌轩的旁边还站着凰龙。这一对鸳鸯,无论是好是坏,他们的爱情都是可歌可泣的。 凰龙看着歌轩皱起的眉头,瞧他一直盯着百姓的目光,知道他是心痛,不由牵起了他的手。 歌轩一怔,转过头来,凰龙对上他的眼眸,微微一笑,“还在一起不是吗?” 歌轩望着那一对饱含爱慕的眼眸,心念一动,不管环境如何,这个人总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他爱自己,自己也爱他,这样,还不够吗? 微微一笑,歌轩握紧了他的手,望向前方,“是啊,你还在,够了……” 城楼上的帝君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不禁失神,“是否有朝一日,孤也可以抛弃江山,只与你一人携手天涯……” 马井看着歌轩凰龙远去的背影,夕阳将二人的影子拉的极长,看得他一阵恍惚,仿佛他是歌轩,伤狂是凰龙。两个人就这样一直走到日的尽头。 “他被处决了,看来无伤臣真的是嵇康皇子!”马井眯起眼,咬牙切齿地攥起拳头。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微微躬身,“头儿生什么气啊。反正不管他是谁,咱们的计划都已经成功了,怕什么。” 马井气得发颤,他太知道叟尼为何特地让他到京城来打探一趟事情的真实性,因为叟尼背后的人怎么会甘心只取一个北国? 若是让叟尼确定了伤狂的真实身份,只怕伤狂又要再被抓被囚一次,再要被利用一次,再要因为他马井而再受一次苦。而这次的苦,可能是他的命。 为什么,为什么我想让你远离是非,你却总是出现在至险之地。 然而现在他不能暴露自己的情感,他沉沉发出一声鼻音,“计划可能有变。” “嗯?”黑衣人看着马井,“上次您不是已经成功将毒转移到帝君体内了吗?无伤臣他不是早就没有用处了吗?” 马井微眯双眼,“不知道,但是最近蛊笛出现裂痕,帝君体内的毒似乎被什么东西引动了。” “什么?不可能啊,那个蛊虫不是要遇到半阴半阳的东西才会完全觉醒吗?” 马井摇摇头,“我要进宫去看一看才会知道。” 黑衣人面露难色,“可是这些日子皇宫的禁卫加强了不少。”
“怕什么,又不让你去,在这等我消息。” ----- “进来。”帝君冷漠地说道,脚迈进了无伤宫。 伤狂眸中无波,跟着帝君走进这熟悉的宫殿,只是他已无心去猜帝君的用意。他想,如果帝君逼迫他,他立即咬舌自尽。 “虽然没有了蓝伤,可你的一颦一笑孤仍是明白。” 帝君忽然停住脚步,看他说道。 伤狂顿足,望向帝君,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这个。 “你以为孤是强迫你回来为妃?” 伤狂不置可否地看向别处。来到无伤宫,还能是让他做什么呢? “孤若是强迫你,你是不是已经做了自尽的准备?”帝君嘴角含笑,一副料定的模样。 但没有人知道他的心在滴血。 伤狂的眸中闪过惊讶,却很快恢复平静,“帝君既然知道,还带云狂来做什么。” 帝君冷冷一笑,“你猜。”话音未落,伤狂已经被帝君抵到了墙边。 伤狂慌乱一下,很快坚定了目光,不偏不倚地看着帝君,旋即闭上眸子,视死如归的气势遍布周身,“这条命是帝君的,帝君想要做什么便做吧。只是云狂心不甘、情不愿。” 愤。 恨。 痛。 帝君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松开了手,冷冷道:“你想多了,你真以为自己有多么大的魅力吗?” 伤狂睁开眼,却见帝君已经走到了三米开外,孤冷的背影和他刚才冷漠的余音让伤狂神色一动,然而帝君却是看不到了。 他默默低头跟上帝君的步子,向无伤宫最深处走去。 帝君到底想做什么? 他发配了歌轩,那我呢?他会对我做什么? 他们默默地走着,从来也没注意到无伤宫原来这么大,这条路原来这么漫长。 然而当他们停到里屋门前时,他们却又有一种这条路竟然这么短的感觉。还没有走,居然就这么到头了。 “进来吧。”帝君暗暗地吸了口气,推开了房门。 伤狂忽然有一种即将要和帝君分别的感觉。 帝君推门的一刹那流淌出来决绝的离别的气息是那么的明显,他要做什么? 难道他要在这里了结自己? 伤狂神色微动,低垂着眼帘走了进来。 “云狂。” 苍老的一声呼唤,伤狂身子一颤,仰起头来。 一张陌生的苍老的面孔,然而他手中通体黝黑的龙头拐杖他却认识,“易、易老?” 易子喻瞧见伤狂清澈的蓝眸,听得那一声唤语,望见那脸上对生死的坦然,他忽然明白苏炳璨所说的话。 眼前的这个人确实适合继位嵇康,因为他的心澄明干净,外表虽然文弱,骨子里却带着坚韧。 “臣叩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