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审问

    时间大概二十年前

    地点深圳某地

    二狗倒是捡了不少吃的，至于那条狗，则被二狗凶狠的样子吓怕了，灰溜溜地夹着尾巴从人群中逃走了。二狗拿着胜利品离开了人群，回到了垃圾堆附近，而那些路人也没有看到期待中的人兽大战，便一哄而散了。二狗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回到这里，只是他已经来到这儿了，没有地方可去了。新的垃圾被那些老人和小孩给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又铺在了原本的垃圾上，堆积成新的垃圾堆。

    随便在垃圾堆里翻到一块破旧的帆布，二狗拖着这块帆布来到一块没有人、长满了杂草的地上。那些杂草比二狗人还高，二狗吃力地将帆布拖进去，然后躺在了这张“床”上。

    这样就算是有个住处了吧，二狗幼小的心里想到。

    眼皮有些沉重，渐渐进入了梦乡。

    梦里，有着诱人的鸡腿，温暖的大床，还有亲切的父母吧。

    ……

    从苏城实验高中前的高架往东，便是所谓的城东区域了。城东区是一个笼统而又含糊的概念，整个城东区域包含的面积很大，在这里的人口构成也很复杂：比如，有因政府征地拆迁集体搬过来的苏城周边的农村人，有从外地来打工的人，有刚从学校毕业工作的学生……

    仿佛就是个喧嚣而又没有规则的原始森林，总有人会垂涎这里的控制权——在政府之外的控制权。

    杨星宇出事的那家娱乐场所，是一家夜总会。提到那种地方，女人、男人、酒水、交易这些字眼自然会跟着浮现出来，没错，该有的都有，没有的也有，因为这里是属于林海康的地盘。

    林四爷这个称号，没有几个人知道，秦风是个例外。就连林海康的侄子都不知道他这个四爷的外号，更何况那些跟在他后面的小弟。他还是习惯别人用现在的称谓称呼他——林爷。

    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之间，都喜欢称呼对方某哥某哥以表示尊重，但凡一个人混到了“爷”的地步，可想而知这个人的威信和权势，而林海康很享受现在自己所掌握的权势。

    秦风坐车跟在警车后面赶到了现场——大浪淘沙夜总会。夜总会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此时并不是晚上，所以人不是很多。

    夜总会的服务人员原本正在打扫卫生为晚上的客人活动做准备。就在一名女保洁员推着清洁车一间间清理房间时，听到了某个房间传来的奇怪声音，听起来像是什么东西撞击的沉闷声响，而且似乎有女人尖叫的声音，响了几声之后没了声音。保洁员有些害怕，夜总会的包间隔音效果还是不错的，她怕有什么意外，叫来了保安。等到保安来到女保洁员所说的房门前，他们发现门是从里面反锁的。

    之后，保安打开了门，发现了躺在房间里的女人的尸体，而看到保安、保洁员进来时杨星宇正拿着手枪，保安迅速地制服了有些晕乎的杨星宇。茶几上，有一些粉末状的东西、打火机、锡纸、红酒、玻璃杯，沙发上有衣服、安全套、钱包、钥匙。之后保安便报了警，听到出了人命，派出所立马派出了警员赶往现场。

    ……

    秦风看到夜总会门口的一辆警车后座上，杨星宇双目无神地坐着，这个场景还真是似曾相识呐。警戒线外开始有人聚集围观，两名警察开始维持秩序，告诫群众不要擅自越过警戒线以及不要推搡。

    秦风开始拨通电话给老周，然后弯腰穿过警戒线。一名警察看到秦风的动作连忙上前阻止，秦风的手机刚好接通，直接递给阻拦的警察。几秒后，警察让秦风进去了。

    夜总会的大厅里，此时灯光通亮，所有服务人员都被要求在大厅集合接受警方调查。大厅装饰是中式风格，有不少瓷器装饰品，甚至有不少女服务员穿着高开叉的改制旗袍，就算警察盘问着，还依然搔首弄姿着。

    秦风正在大厅等待着，孙静从电梯走了出来。

    “跟我来吧。”孙静的语气里倒没有一开始见面时的针锋相对。

    秦风小步跟上，两个人走进电梯。

    “周队一接到电话就让我来楼下接你。我早就知道杨星宇是这样的人，但是没想到他竟然会杀人。”孙静看着面前反光材料里的秦风有些愤恨地说道，不过不是因为秦风而感到愤恨。

    “现场找到些什么？还有，这家夜总会是谁名下的？”秦风问道。

    “除了发现现场的女保洁员以及后来开门的保安之外，没有人再进过现场。这家夜总会是林海康的，城东一带的夜总会、酒店、酒吧基本都是他的。他还有不少手下，负责收取费用，呃，就是像收欠费之类的他们都做。他本人从不参与这些事情，所以他在所里的档案很干净，连扣分记录都没有。”孙静说道。

    秦风嘴角微微扬起，心里不禁想到这个老狐狸还真是谨慎，不过也太谨慎点了吧，连驾驶证扣分记录都没有，这种档案一看就是做过手脚的啊。

    “原来是他啊。他这么干净你们不觉得奇怪么？”秦风问道。

    “当然奇怪啊，所以我和周队一直想查他底细。我亲自抓他就好几次，可是他都是让他的小弟去背锅，真是气人，永远都能逃脱制裁，贼得跟泥鳅一样。而且，他和局长还有市里一些官员关系很好，有什么办法。他搞得一些项目提供了很多就业岗位，就算我们愿意抓他，有些人也不愿意的。听你这个口气，你和他有什么过节还是什么？”孙静有些无奈地说道，那样子就跟一个少女一般。

    “林海康这个人，小人一个，表面上对兄弟情义深重，两面插刀，其实——他插了自己兄弟不知道多少刀——但是他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哦，这么说来的话，为什么杨星宇出事他不帮忙掩盖一下，这里是他的地方，杨是警方的人，要是我，肯定想办法息事宁人，而且林可是个很谨慎的人。难道死的人是什么有背景的人？”秦风反问道。

    “那个死了的女的我们比对了指纹库，她没什么背景，是个大学学生。杨星宇平时在警队马马虎虎就算了，上次你拿了他的枪然后他被处分。对了，说到枪，你上次有没有查到内鬼？”孙静看着面前反光材料里的秦风问道，两个人的目光对视着。

    “这大概还要谢谢他提前说出了我拿了他的枪这件事情了，虽然我回家被一堆警察围了个几圈。至于内鬼嘛…”秦风微笑着说着，然后指了指上方。

    “卖关子。”孙静说道，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倒是有些轻松了点。和他说话不多，而且他总喜欢卖关子，却不是很讨厌，反而觉得很可信，真是种奇怪的感觉，孙静心里想着。

    “我这都告诉你了啊。”秦风一脸无辜的样子。

    没多久后。

    “叮”一声，两人到了目的楼层。

    来到房间门口，里里外外不少警察。有些警察在门外询问着女保洁员和保安，还有的警察拿着相机在房间里拍着照片，房间里不时因为闪光灯而忽然闪亮一下。老周和一名警察正在观察着整个房间。

    看到秦风来了，老周招手示意秦风往里走。整个房间是比较高档的包间装饰，从沙发软装、茶几茶杯等的挑选看得出来花了不少钱。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动。

    “简单的情况，小孙都跟你说了吧。”老周问秦风。

    “嗯，现场的保安和那个保洁员还有什么细节说了么？”

    “保安推开门的时候，据他说杨星宇虽然看上去像是嗑药了一般走路有些不稳，但是表情上有些惊讶，保安说看得很清楚。他确定一定是杨星宇开枪杀了人结果没想到正好被路过的保洁员听到，还没来得急处理现场就被抓了个正着。从桌子上那些工具大概可以推断杨星宇是嗑药至兴奋状态下，被女人挑逗或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争吵最终过激杀人。”老周分析给秦风听。

    秦风大概看了一下周围环境，然后问老周：“你是觉得杨星宇这小子杀了人，还是没杀人？”

    “哼，人证物证都在，他拿的那把枪还是物证室的，那里的东西别人想拿也拿不到。快的话，估计晚上弹道检测就能出来了。警察里怎么会有这种败类。”孙静小声说道。

    老周没有说话，大概是赞同了孙静的观点吧，秦风却不以为然，反问道：“我有几个疑问：一是，他要拿钱国富的那把枪做什么；二是，这个女人死在了林海康的地方，林海康到现在都没出现，按照他白纸般干净的档案不应该很奇怪么？”秦风没有说出第三点：那就是现在这个时间点上，苏城警力都在外维持秩序，确保城市安全，这么巧合正好出了命案实在蹊跷，难道不是丹尼尔准备逃跑放出的烟雾弹？秦风从来不相信什么所谓的巧合。

    老周脸上倒是没有太大波澜，看样子他其实心里也有很多疑问，他也是不太相信杨星宇会杀人。秦风的内心想法也很简单，之前在地铁和派出所几次遇到杨星宇，都可以看得出来杨星宇是喜欢装腔作势的人，这种人，只有在有着后台的时候才敢在人前嚣张，而一旦别人比他强，他就会怯弱。这种人基本上是没什么胆量杀人的。

    “他之前那么对你，你还帮他说话？”孙静小声问秦风。

    “私人的事情是私人的事情，杀人犯罪这种严肃的事情还是要查清真相才行，不能只根据自己的主观情绪——也许这种主观看上去很客观——影响了判断。”秦风回答孙静，然后又问老周：“对了，发现现场的那个保洁员和保安呢，我想问问他们话。”

    “没问题，包括夜总会的一个主管也都在隔壁，为了防止串供，我们让他们分别呆在三个包间了。我们的人正在跟主管问话。”老周说着让其他警察继续工作，然后带着秦风来到隔壁包间。

    隔壁包间里，主管悠然自得地坐在沙发上接受询问。看到周队进来，询问的警察停止了问话，对周队点了点头，然后走了出去。

    秦风和老周走到主管面前说：“这位是协助我们调查的，你们知道什么尽量告诉他。”

    主管眉头一皱，不过没有发牢sao，这么多年工作做下来，这点职业素养还是有的，随即说道：“好的，一定配合警方办案。”

    “我就问几个问题，回不回答都没关系。”秦风微笑着说。

    秦风走到主管前面，问：“杨星宇是你们这儿的老客户么？”

    “算是，我们老板比较喜欢他，所以他来得也算比较多了，大家都认识他。”

    “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玩的？”

    “昨天晚上，当时我们老板也在，一些人一起喝了会儿酒，然后杨星宇就和他带过来的女孩儿开了个包间...”

    “你是说，那个女孩儿不是你们这儿，而是他自己带过来的。”秦风打断道。

    “是啊，我们夜总会不提供某些服务的。”主管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说道。

    “呸，楼下那些女的穿得那么暴露。”一直在后面的孙静小声说道。

    “警察同志，您不能这么说啊，这算是我们的特色，我们不提供某些服务，就只能在表面上做些文章吸引眼球了，要知道大家都要吃饭的。像您这样长得漂亮，又做着不用露大腿露胸的女孩子毕竟只是少数，而且客人带谁来我们又不能干涉的。”主管一副无辜的样子。

    “你你...你，谁要和她们比了。”孙静指着主管说道，胸部因为气愤抖动着，主管倒是毫不畏惧地看着。

    “你就当作他是夸你胸大腿长好了。行了，别生气了。”秦风连忙劝住孙静。

    “看在你的份上，算了。”孙静找到台阶下，自然不再纠缠。

    “对对，警察同志，我这是夸你。”主管笑着说。

    这次孙静学乖了，不搭话。

    “也就是说，杨星宇从昨晚进了包间就没出来过？”秦风问。

    “我也不能一直看着客人，不过应该是这样的。如果客人有什么要求，包间里是有呼叫系统的，不过杨星宇一晚上都没用。而我们是不会随便去打扰客人的，这样是不礼貌且不道德的。”主管又一副“说得比唱得好听”的样子说道。

    “哦——那么你们这儿的包间门如果反锁能从正面打开么？”

    “不可能！”主管斩钉截铁地回答。

    “行，可以了，我去问一下保洁。”秦风对老周说道。

    来到保洁员所在的包间，保洁员脸色煞白地坐在沙发上。

    “你好，我是协助办案的。可以问你几个问题么？”秦风坐到保洁员旁边问道，顺便倒了杯白开水给她。

    女保洁员看了秦风一眼，接过杯子，然后点了点头。

    “你当时听到包间的声响后，去找保安，中间是不是离开了这一层？”秦风问道。

    “嗯。我听到声音的时候，悄悄靠近门上听了一小会儿，再又听到了女人的尖叫声后没多久什么声音都没了，我害怕就连忙去找保安了。”保洁员回答道。

    “也就是说你离开过一段时间，而且这段时间里，这层走道上没有一个人？”

    “嗯，但是我们回来很快，而且回来后我们发现包间门是反锁的，然后保安让说他在这儿看着防止出什么意外，他让我去拿些工具过来。门快开的时候，他让我往后站站，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制服了杨星宇，我就看到地上那个女人还有一地的血。”

    “行，就这么多。最后再去问保安几个问题好了。”秦风对老周说道。

    到了保安那儿，保安皱着眉，嘴里嘀咕道；“不是问过话了么，难道怀疑我有问题？”

    秦风解释说：“啊，别生气，就是一些细节需要补充一下，差不多就能给杨星宇这小子定罪了。”

    听到这个，保安眉头一舒，跟刚完全不同的态度说：“行，没问题。我本来是和保洁一起来开门的，但是一开始门没打开，门被反...”保安不问自答。

    “别急，我不问这些。”秦风打断道。

    “哦？那你想知道什么？”保安语气里又有点不满。

    “你今年多大了？有女朋友了么？一个月工资多少，够不够花？”秦风问。

    “二...二十七，还没女朋友，工资么，三五千，够花是够花的，老板包住宿，我平时花费也不大手大脚。”保安有点摸不着头脑地回答。

    “小学时候成绩怎么样？拿过多少小红花和奖状？过马路扶老奶奶么？公交车让座么？”

    “小...小学，成绩不错，拿过不少奖状；现在大马路上哪有老奶奶让你扶？而且你敢扶么？公交车上遇到老人就让让呗。”这下保安更不知道秦风在干什么了。

    “你来这儿多长时间了？”

    “差不多五年了。”

    “平时这里不靠谱的客人多不？”

    “你说不靠谱是指？”保安不解。

    “比如没钱还来装大爷，喝多了到处乱吐啊，熊孩子生日party把蛋糕到处乱扔啊，什么女土豪觉得某个男服务员姿色不错乱摸还不给小费啊......”秦风一口气说了一堆乱起八糟的东西。

    老周和孙静一脸茫然，这人在问什么啊，这和杀人案有关系么？

    “这太多了。喝醉酒到处乱吐是最常见的，很多人直接就把包间当旅馆，有时候包间里的味道都难闻的要死，等我们去帮忙打扫的时候，人还不定酒醒了，更有恶劣的带着一些女的喝酒，喝完就在包间里面瞎搞...”保安似乎是找到了话题，回答起来比较轻松。

    “那你们怎么营业啊？这些人要是一直在包间里面不出来，你们怎么打扫，怎么赚钱？这些人也太没素质了吧。”秦风又一次打断保安的话语，语速飞快地问道。

    “一开始我们也没辙，这些人把门一反锁，我们拿着钥匙也干瞪眼...”保安有些气愤地说道。

    “要是他们还在里面做一些非法交易，比如毒品之类的，不是连整个夜总会都要倒霉么？想想我们真是差不多，每天工作那么辛苦，上面的一身轻松，我们被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可能被人吐一身，工资也只是一般般...”秦风用一种替别人cao心的口吻说道。

    似乎是说到了保安心里，他想到了以前一些事情，情绪有些激动，说道：“吐一身都是正常的了，说到违法交易，老板明确要求我们保安确保夜总会里面不能沾染。上次就是有人匿名举报污蔑说我们夜总会提供特殊服务，然后警方过来直接奔着一个包间就要查，这摆明是有人暗地里砸场子啊。门当时打不开，我们敲门无果，警察就要暴力破门，我一看不行就把门开了。进去一查什么都没查到，那些人还不罢手，硬是把我们整个夜总会都搜了个遍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你说这是不是有人故意整我们？”

    “很正常，很正常。我们也经常接到报警电话让我们去捉跑丢的猫的，让我们搬煤气罐上楼的，父母不在家小孩打电话让我们讲故事的...行，就问到这儿了。”秦风微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