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血月

    “月半弯，照金川，红眼兔儿遭刀剜。

    扒它皮，啃它骨，期期艾艾到十五。”

    这是流传在金川山民中的一首古怪的歌谣。

    金川是绵延数千里的丹凤山峡谷中的一小块浅滩，这里进出都只有一条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在古代是军事要塞。

    如今这里建有一座保密的兵工厂，也因为这座庞大的兵工厂，这里被建成了一座现代化的小镇，颇像是一处都市风格的世外桃源。电视、网络、K厅、咖啡馆、旅店等等，真是因有尽有，正应了那句‘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俗语。

    一条横穿峡谷的大渡河将小镇一分为二，深邃湍急的流水声终年响彻在峡谷中。

    大渡河上有一座钢铁的拉索桥连接着两岸，一边是山民聚集的小镇，一边是兵工厂里职工的住处。几十年下来，山民和职工们已然没了太多的界限。

    尽管如此，这些外来的南腔北调的高知职工们仍旧打心眼儿里瞧不上这些乡野村民。

    由于几年前的一次大地震造成了地质结构的改变，为了安全起见，这座兵工厂被勒令转移。

    厂里的大部分职工都随着兵工厂的转移一批一批的离开了金川。曾经繁华的街道如今门可罗雀，大部分依赖职工的商铺都已停业，布满了蛛网和灰尘。

    原本热闹的厂区宿舍，现在也是人去楼空，只有少部分人还居住在这里。职工俱乐部的cao场上因无人打扫布满了枯叶，缺乏修剪的树枝长进了房屋的窗户里，偌大的厂区宿舍显得有些荒芜冷清。

    这一天是七月十五日，傍晚时分，夏淼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回家，而是绕道去了一趟药店和金店。到家的时候，简莨已经做好了饭菜正在等他。

    他们结婚已经二十多年了，从相识相恋到结婚生子，再到如今，曾经那份热烈的情感已经在岁月中悄悄的发生了变化。

    一切看起来都变成了理所当然的模样，以至于简莨每每做好饭菜迎接这个男人回家的时候，都会想要从他平静的面目中找到一丝过去的炙热。

    可惜，那都是徒劳无功，虽然夏淼在外谈笑风生、舌灿莲花，可是一回家就会变成闷葫芦，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说得太多了。

    关于简莨的心思，夏淼毫无察觉。他只是觉得在外是工作，回家是休息，能有简莨这么一个细心贤良的女子照顾自己，那真是再好也不过了。

    可这时间久了，夏淼也会忍不住想，自己是找了个女佣还是找了个妻子？

    简莨因为身体缘故，长期在家最后终于成了个全职太太。

    一开始他还会跟她聊聊工作上的事情，而简莨总是回应以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话题，渐渐的，他发现彼此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便也再懒得多说。

    “饿了吧？快去洗手吃饭。”其实不用简莨开口，夏淼也知道她会说什么。这就像是例行公事，一切井井有条，不容置疑却也毫无乐趣可言。

    两人默默无语地围坐在餐桌旁，虽然是可口的饭菜，吃起来却有种索然无味的感觉。

    是谁说吃饭不仅是为了果腹，也是为了交流，放松疲惫的心情的？简莨想着，暗自嘲笑了一番。

    原来自己做了饭菜，哪怕是再难吃，夏淼也会笑着说好吃。现在呢？

    简莨偷眼看了看夏淼，平淡的表情，机械地吃着饭菜，在他的脸上读不出任何的情绪。简莨灰心丧气，暗自又叹息了一声，看向了墙上的全家福照片。

    照片中，简莨和夏淼都还年轻，身前站着一个可爱的小男孩。望着这张照片，简莨露出了幸福的微笑。这个小男孩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即便一段糟糕的婚姻也不能抹杀掉她对孩子的爱。

    但也正是因为她，才不得不让这个小男孩自小就常年在外读书，一想到这里她就唏嘘不已。

    饭毕，简莨在阴暗的厨房内洗着碗筷，夏淼在客厅里开着电视，抱着笔记本翻看着新闻。

    厨房的灯已经坏了两天了，简莨懒待去修理，夏淼则根本不知道厨房的灯坏了。厨房的窗户正对着大渡河，奔腾的流水声格外清晰。月光从树枝间照进来，就算没灯也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

    听着流水声，简莨抬眼望向空中，一轮血红的月亮挂在夜幕上，四周一片白茫茫的光晕，明亮妖异，不仅比平日里亮，也比平日里大，仿佛正在不断接近地球。

    简莨心中泛起一丝不安的感觉，出神之际一个碗从她手中滑落，碎裂的瓷片割破了她的手指，殷红的鲜血从皮肤的缝隙中冒出来。由一颗小圆球汇集成一线，随即滴落在水池中。

    “怎么了？”

    “没事，手滑了一下。”

    “哦。”夏淼淡淡的应了一声，并没有起身来厨房看个究竟。

    简莨挤着被划破的指头在水管下冲了冲，返身出来从药箱里翻出一块创可贴，费劲地贴在自己的伤口上。

    夏淼这个时候才抬头看了一眼简莨，问道：“怎么？手划破了？”

    简莨点点头。夏淼想起了什么，关掉电脑从一旁的包里拿出了一瓶药递给简莨。

    “药我给你买回来了，你别忘了吃。”夏淼说着起身把电脑放在一旁，然后朝卫生间走去，边走边说：“哦，对了，忘了跟你说，我明天要一早要出差，最少要半个多月才能回来。”

    “是吗？”简莨注视着夏淼走进卫生间，听到卫生间里传来的水声，知道夏淼开始冲澡了。简莨暗自叹了口气，取出了行李箱，开始帮夏淼收拾行装。等夏淼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简莨已经帮他打点好了行装。

    “我明天还要早起，先睡了啊。”夏淼说着，擦着头发走进了卧室。

    沉默地点点头，简莨在沙发上坐下，关掉了电视的声音，盯着闪动不停的电视画面，却什么也没有看进去。

    作为一个好妻子，理应为丈夫打点生活生的小事，何况自己现在还是个全职太太，做家务就更是分内之事了。

    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哪里还需要‘谢谢’这样多余的说辞？

    已经快十二点了，恹恹地关上电视，虽然不觉得困倦，但还是歇了吧。简莨又一次检查了门窗，关好所有的电器、电灯，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床。

    枕边的夏淼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简莨就着月光看着他起伏的身躯，心想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朝他挪近了一些，闭上眼便悄然睡去。

    第二天一早六点过，夏淼连早饭也没有顾上吃，匆匆收拾了一下，便拎着行李离开了家。

    简莨站在窗边望着夏淼的轿车远走，这才返身回到梳妆台前，仔细地打扮起自己来。

    镜子里的人影看起来仍旧年轻貌美，精致的脸庞有着一种别致的古典感，略一抿嘴就有两个酒窝出现在脸颊上。

    梳理好秀发，简莨起身从柜子里取出药瓶，自嘲地笑着给自己倒了杯水。这药她已经吃了十几年了，个中缘由也只有她自己才最清楚。

    就着水吞下药丸，简莨在靠窗的桌前坐下，打量着手里的药瓶，心想：他还是爱我的，不然怎么会记得给我买药？他一定还爱着我！

    炎夏的微风轻轻掀动着透明的白纱窗帘，通过缝隙隐约可见一名面庞姣好的妇人趴在桌上，她毫无生气的眼珠木然地望向窗外那片翠绿的山林。她的手边散落着几粒药丸，滚落在脚边的药瓶还在轻微地晃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