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死战
夜如水凉，月似血红。 凛冽寒风劈空而来，横冲直撞，万物瑟缩。 一名身材高挑的男子站在崖顶，肩上猩红的披风摇曳不止，一如他不安的心。 山脚下，星星点点的火光密布，大片的营帐比肩而立，不时走动的军士身上的甲胄在火光映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身后脚步声传来，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雯祝，你来了。”他头也不回地问道。 “君上，让妾身领兵出战吧。” “卦象还是不吉？” 雯祝没有回答，只是再次请战。 男子转过身，看着星光下的雯祝。光洁的面庞如玉一般温润，一双大眼睛闪动着神秘的光芒，嘴角显露出沉静坚毅的神情。 雯祝不仅是他的爱妾，也是他的祭司、占卜师。此次出兵助王，虽非他所愿，然而王三番五次派出使者前来，最后更带来了一名仙师。 这名仙师师从某位大仙，法力高强，手段狠辣，以全族性命胁迫他出兵。 作为一名诸侯，他已然没有更多的选择。何况，这名仙师许诺，只要他肯出兵，定然能有众仙家前来相助。 然而雯祝的占卜却显示出他此行凶多吉少，所以雯祝才一再请求代他领兵出征。 “若是由妾身出战，或许还有胜算，虽然臣妾不敢自比母辛，亦有带兵之能……” 雯祝见男子还在犹豫，再次指出会有仙家相助，请他放心。 权衡再三，男子还是拒绝了雯祝的请求。 是夜，雯祝用迷药令万崇候熟睡。 黎明时分，她偷出兵符，私自带领兵马出了城。 等万崇候醒来时，一切已经晚了，他只能如坐针毡一般地等待着前方传来的战报。 雯祝一路势如破竹，令叛军节节败退。 一封封捷报，总算让万崇候悬在半空中的心放了下来。 然而，接下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竟然再也没有雯祝的消息。 这一日，万崇候正于殿上处理事务，忽听得有人在外喧哗。 急忙起身行至前庭，只见几名衣衫褴褛的军士，浑身伤痕累累，神情悲苦，拖着一架同样遍布伤痕的木车。 车上竖着的旗帜也是千疮百孔，有气无力地晃动着。 车里堆着一堆枯草，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味。 领头的军士噗通一声跪在万崇候的面前，匍匐在地，哽咽着大吼了一声： “君上！请赐臣等死罪！”言毕，痛苦不已。 见此情形，万崇候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却是不敢相信，仍旧问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在他的追问下，军士才断断续续地讲出了事情的过程。 原来，在一个月前，他们本应与仙师口中的众仙家汇合。然而等在那里的，却是另外几路反叛的诸侯。 那仙师等人只把他们作为拖住叛军的弃子，并未对他们施以援手。 他们很快陷入包围，雯祝率众突破重围，在掩护众人撤离的时候又遭遇一路诸侯拦截。 寡不敌众之下，雯祝被叛军所杀，并将她的尸首悬于道旁。 逃出的军士们在叛军离开后才将雯祝的尸身取下，星夜兼程赶回来。 走到木车旁，万崇候用颤抖的手扫开了铺在雯祝身上的枯草。 那是一具残破的尸首，若不是看到尸身上的服饰，他几乎无从辨认。 在他的脑中，雯祝鲜活的模样还是那么清晰，跟眼前这具毫无生气的死物没有半点关系。 可是这就是雯祝啊，就是那个为了他，为了全族人，拼尽了性命的人，那个他最爱的人。 缓缓将雯祝抱起，全然不惧尸体散发出的腐臭气息。 雯祝的头发被鲜血凝成了一块一块的，他却记得她那头柔软的秀发，总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雯祝的肌肤干裂，一道道裂开的伤口已经变成了暗褐色，像是一张张枯槁的嘴唇，想要向生者诉说无尽的思念与痛楚。 抱着雯祝的尸体，他仍旧记得她光滑的肌肤，温暖而富有弹性。 这是雯祝吗？她是用怎样的一种心情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她有想起我吗？ 抱着雯祝的尸体，他的心中充满了愤慨、愧疚，熊熊的复仇之火燃烧着他，快要将他吞没。 四周除了人们隐忍的抽泣声，连风都静止了一般。他们像是在积蓄力量，慢慢地累积着，直到最后喷薄而出。 “传令下去，明日午时出兵，讨伐无道昏王，为雯祝报仇！” “讨伐昏王！” “为雯祝报仇！” 众人的吼声在山谷里回荡不止。 …… 然而，这并不是一场必胜的战争。 万崇候倾巢出动，令到后方空虚，被外族趁虚而入，导致国破。 正陷于苦战中的万崇候得知这一消息，更令军士奋勇杀敌。 “没有生路，我们就杀出一条生路！若是杀不出去，化作厉鬼，也要为雯祝报仇！” 万崇候的军士们没有一个退缩的，众人前赴后继，尸横遍野。 尽管如此，无奈兵力悬殊太大，他们没能完成为雯祝报仇的愿望。 被几把长矛刺穿了身体的万崇候没有倒下，却也不能动弹。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已经浑浊，望着最后一名士兵倒下时，他也没有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有一丝悔意。 唯一让他后悔的，是当初没能答应雯祝出战，没能跟她一起出战，没能和她死在一起。 ※※※ “你是不是很恨？”一个声音淡淡地传来。 他想要回应这个声音，嗓子里嘶嘶地发不出声。 “我可以让你和你的军士们死而复生。” 他努力抬起浑浊的眼珠，从浸满鲜血的发丝中朝那个声音发出的地方望去。 那是一个怪异的人，穿着一件长及地面的黑色羽毛做成的斗篷。 他布满血丝的眼中再次闪出了仇恨的火焰，翕动着嘴唇。 “但是你要付出代价，一个永生的代价，你可愿意？” 他想要点头，可是刺穿了他脖颈的长矛让他无法做出这个简单的动作。 他努力地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希望对方能够看到。 “好，既然你答应了，那么我们的交易就算成立了。” 怪人抬手一挥，战场上弥漫起了nongnong的黑雾，令人目不视物。 黑雾中，一阵阵怪叫合着铁器摩擦的声响传来。 当黑雾散去，他发现自己和众军士果然复活了！ “杀！杀！杀！！！” 众人的吼声震动天地。 ※※※ 雯祝，我一定会找到你！再次与你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