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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0.06.《受伤者》

    Episode.0.06.《受伤者》

    “哇啊啊啊啊”

    伴随着木板塌陷的声响,这声惨叫在狭窄的通道内回响。

    艾尔瓦想起最初的那个牺牲者在地xue中跌落时的惨状,打了个激灵,与众人一同围上去。

    农场主家的浪子消失的地方多了一个大洞,洞口被一块坍塌的木板封住,有被撬开的痕迹,看来,刚才浪子是在站在上面试图打开它时,遭遇了这场事故。

    “喂,你……”

    艾尔瓦刚想开口招呼,但是发现并没这个必要,在油灯的光影中,他已经看到那个小个子男人的身影。

    落xue不深,垂直高度仅仅略微大于一个成年男子的身高,但是,这个轻薄的男人却瘫坐在落xue中,久久没有站起来。

    艾尔瓦探出身体,将灯光打在浪子的身上,

    “喂,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

    没有答复,许久……地xue中的男人僵硬地转过身来,脸色已经一片灰白,他微微抬起了自己的右手,上面已被罪之枝贯穿了,骇人的空洞横生于手掌之上,漆黑的脓血大片大片地自掌中流出,滴染在他的衣衫与地面中。

    “你真是太不小心了……过来,我拉你上来,然后赶紧包扎一下。”

    艾尔瓦向着这个摔在地xue里的可怜人伸出了手,但是这个脆弱的男人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双腿不住地发抖着,他示意艾尔瓦拨一拨灯火往下看,尽管有些诧异,但艾尔瓦还是照做了。

    霎时,他看到了在男子的脚下,那满是罪之枝的地面里,竟然死死地镶嵌着一具尸体——那是一具畸形的遗骸,失去安息姿势的它,露出地面的上半身连带衣物都已经朽为白骨与余烬,而深深被罪之枝吞噬的下半身,却还可笑地保留生前的模样。

    浪子跌下去的时候,几乎迎面拥抱了这具骷髅,泛黄的肋骨与脊柱断裂开来,落在一旁的颅骨上浸洒着手上的鲜血,微微开合的下颚像是露出着诡异的微笑。

    艾尔瓦端详着这具尸体,从装束上大概能够判断它并非遗迹的古尸,而是考察队的一名成员。

    艾尔瓦在骨架上看到几道锐利的伤痕,他似乎因为某些原因中途死亡,而被临时安葬在此地,用木板封盖。

    毫无疑问这是个死不瞑目的可怜蛋,因而,比起手上的伤势,这具尸体更让那位浪子恐惧得直不起身子来。

    这个农场主的小儿子念起‘弥法’的名字,那是在一千多年前传入西方的东方星象学里,隶属于第三星柱第四星冠的神明,职阶为长眠导者,致力于引导死者安息,亡魂归往。

    与信奉唯一神的神恩教会不同,东方星象学是集天文学、地理学与神学为一体的多神系宗教,但与神恩教会一样,它们都跻身于世界三大宗教之中。

    “喂,我说……别犯傻了,把手给我,你再流血下去,弥法带走的也许就不是这骷髅的灵魂了。”

    艾尔瓦皱了皱眉头,蹲下身去,一把抓住浪子有些犹疑的左手,多尔士的教徒搭了把力,一并将这个软弱的男人拽到边缘。

    从尸体的惊吓中脱离出来后,痛感仿佛加剧了,这个软弱的家伙咬着牙,面庞有些扭曲起来,艾尔瓦按照通常的处理方式,挤掉了他的一些脓血,然后用背包里的纱布简单地缠绕了起来。

    期间,这个男人不住地呻吟,但是却遭到那位信教的多尔士工人小小的挖苦,

    “这是惩罚,你,你不该念伪神的名字的……神主曾亲身降下圣谕,‘我穿行过七十二扇门,这里并没有旁人,一切自诩为高于人的、一切自诩为不为我创造的,皆是无根的浮萍与无端的谎言。’”

    “去你的老神棍子,老子现在疼死了……”

    “神主会……”

    “够了,不管你们念得是什么,这儿谁也不会来。”

    佣兵已经听得足够厌烦,他踢翻了一个装满垃圾的箱子,

    “没伤着腿就给我起来继续走,这破营地什么也没有。”

    艾尔瓦点了点头,他同意佣兵的看法,能够获取的信息已经全部掌握了,没有再停留在这里的必要。

    “我们走吧”

    他拉起这个浪子,就当对方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会继续搀扶而靠过身来时,艾尔瓦却后退了两步,

    “你并非无法走动,朋友……你已经不小了,为自己的不慎承担后果吧。”

    艾尔瓦放开了手,追着已经进入通道更深处的少女而去,他没有忘记自己有更重要的事要找她商量。

    两个多尔士人也随后而去,原地,只留下惊愕的浪子半天才从惶恐和痛楚中缓过神来。

    许久,他狰狞地咆哮起来,暴躁地怒骂这些该死的同伴,但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只得迈动有些磕伤的腿,尾随在队伍的后方。

    更深处的道路,已经不再给艾尔瓦迷离感,他多多少少适应了这种险恶的环境,不多时,原本像土拨鼠一样在阴郁隧道里打洞的狭隘感消失了,穿过一扇陈旧的耳门,穹顶变得开阔。在黑暗中,水流声变得无比真切,石块、污染、沉沦的残骸让地形依旧错综复杂,在昏暗的灯火中,他们艰难地徒步,期间,艾尔瓦再度找到了与少女独处的机会,他掠过了那份地形的推测手稿,因为七年前的坍塌让那些数据早已成为了一纸空谈,他只是如实阐述了那封手信,并且以为这个女孩会像自己一样为这个发现感到惊讶。

    然而,别说是惊讶,这似乎根本未引起她情绪的波澜,

    “没什么好奇怪的。”

    浅色的长发在无地自生的气流中微微抖动,少女一边伸手拉着艾尔瓦攀上一块行进途中的岩石,一边平静地述说道,

    “我不了解乌鸦,但是,它们总是黑暗中蛰伏的拾荒人。”

    “塔上之鸦……”

    毫无目的地呢喃着,艾尔瓦叹了口气,正打算放弃这种忧虑时,身后却再度传来浪子的尖叫声。

    艾尔瓦回过头,看到这个男人哀嚎着捂住手掌,痛得尖叫不止、涕泪横流,疮口之上,竟然生长着一些罪之枝的碎片。

    这显然是种异态,但在这个封闭的环境里经历了许多怪相的人们却没有显得那么吃惊。

    “……”

    人心是很奇怪的东西,出于骑士的道义艾尔瓦愿意帮助这个男人,但是,当看见他受难时,艾尔瓦并未感受到痛惜与怜悯。

    这种痛苦让那个信教的多尔士工人闭上眼睛不忍窥视,但这同时也让佣兵不耐烦地啐了一口,

    “小子,那边的废物在叫个不停,看来你的止伤并不起效果嘛。”

    “抱歉……也许我和你一样,比起给人处理疮口,更擅长于制造疮口。”

    艾尔瓦无奈地笑了笑,他想试着采取什么措施,但是,倏忽间,这个男人的痛苦却停止了。

    他蓦地倒在地上,虚脱般大口喘着粗气,疼痛消失了,然而,那只右手有近半已经化为了结晶。

    他趴在地板上,一边压着废手,一边流着眼泪,许久,这个农场主的子嗣抬起头,用怨恨而愤怒的眼神看着众人。

    艾尔瓦回避了他的目光,其他人同样这样做,唯有信教的多尔士人不忍地蹲下身,想要搀扶浪子登上石台,但是却被艰难站起来的浪子甩开了手臂,浪子狠狠地瞪着他,然后发疯般地跳跃、攀爬,像一只鱼儿那样难看得挣扎,却同样登上了石台。

    “呸!一群狗.娘.的。”

    这个身材瘦小的男人恶狠狠地骂了一声,夺下多尔士人手上的油灯,甩开所有人,自顾自地走在了最前面。

    少女侧了侧身子,将最前面的位置让给了这个男人,她什么也没说,但是却微微勾起了嘴角,像是怜悯又或者是在嗤笑。

    好在这段路不算危险,除了黑暗给予人本能地恐慌外,也只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动静。

    ——在浪子暴躁地踢开一扇坍塌的门时,从破旧乱石堆里,竟钻出了一只意外的小东西,那是一只年幼的老鼠,它被尘封的结晶取代了前肢,小声而痛苦的叫声中,它一瘸一拐地在地上蠕动,时而抬起灰暗的头颅,用无助而惶恐的眼神打量着这些来自地上世界的庞然大物。

    然而,这丝毫无法勾起这个男人的怜悯,相反,那脱落的毛皮与结疤的伤口让他感到恶心,而身上的那些可怖的疮口与结晶却让他觉得那是在嘲笑自己,于是他抬起脚跟碾死了这卑微的生命,令地上只剩下一滩血淋淋的rou泥和微微抽搐的残肢。

    这些情景后面的人看在眼里,尽管让这个几乎发疯了的家伙走在最前面,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真的信任他。少女与佣兵没有放弃对方向的掌控,他们仍旧慎重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时的游刃有余纯粹是因为这是一条单行道。

    “哼,蠢货。下个岔道见……到时敢乱走,老子就拧下你的脑袋。”

    佣兵恶俗地笑起来,艾尔瓦对此不置可否,但同样悲哀的望着前面的那个身影。

    不知为何,他有种预感,那个家伙活不久了。

    这种预感伴随着头痛存在于大脑皮层,艾尔瓦几乎都不觉得那是一件需要怀疑的事。

    度过平缓期后头痛渐渐重新强烈起来,这让他一不小心一个踉跄撞在了岩壁上,好在,现在没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他迫使自己振作起来,但是眼前的视野却变得有些昏黑,他能看到油灯的光,但是,也能看到一团模糊地几乎是活动着的黑影在遥不可及的远方蠕动。

    他能分清现实和幻觉,显然,这团黑影并不真实存在,但它却令神经变得异常——那股一直萦绕着他的头痛,即使不惜令大脑缺氧也跳着、跃着、欢呼着占据着他的大脑。

    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拧着自己的皮rou,艾尔瓦醒了醒眼睛,再看时,远处的黑影消失了,但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浪子身上却缠绕着相同的色彩。

    “这是……”

    ……死兆。

    依旧是那种预感这样告诉艾尔瓦,他将信将疑地再度甩了甩头,终于完全驱散了异常的视野。

    只是,那个无声的对死兆的预言却映入了他的心中,他有些担忧地看着走在前面的那个可怜人,心中犹豫着是否要告知他,却最终因不知该如何开口言说而放弃了。

    艾尔瓦长叹一口气,捏紧了长剑,为以防万一而做出预警,他不相信自己的预感会是空xue来风,这种可笑的事,以往从未发生过。

    理所当然,这是正确的措施。

    只不过,这时的艾尔瓦还尚未知晓的是,这股预感,何尝只是针对这个可怜的浪子呢?

    现在,在他身旁的大多数人,也许都已经难以逃脱这个诅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