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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记事:第四十章 后记: 怀旧一日游(一)

    第四十章后记:

    怀旧一日游

    (一)

    光阴荏苒,转眼到了零三年。自九七年移民新西兰,这是我第一次回乡探亲,再次踏上了这片令我魂牵梦绕的故土。

    我刚到SH小黄就给我电话,说林媛这几天要组织一次我们八人的聚会,现在就只等我一个人了。

    我马上拨通了林媛的电话,她告诉我,明天一早七点在纪念馆(一大会址)我们小时候排队的地方集合(黄陂路兴业路),不要迟到。

    第二天七点不到,我就到了集合地点。想不到林媛、晓萍和海伦早就到了。林媛还是那样光彩夺目,晓萍依旧那样可爱动人,海伦和以前两个人似的,但我敢打保票,她没整过容。林媛今天专门带了一个人,要把我们的活动摄录下来。不一会儿,他们几个全到了。我算是久别重逢了,老友相见,大家相互问侯,开始交谈起来。大家问林媛,今天她怎么安排。

    “今天的活动是怀旧一日游,主题是:重游童年之路,体验儿时生活,找回童年的自我,让我们的心永远年轻。”

    “喔哟哟,游就游吧,哪有那么多的套套。”德明还是老样子。

    “你就不能学学阿巍,文雅一点。”

    “酸!”

    我环顾四周,除了纪念馆和现在的“新天地”,周围其余的房子全都拆光了。儿时的居处和母校已不复存在,那熟悉的环境,也早已是面目全非,可那块熟悉的土地还在,那幸福的童年记忆还在。

    我们从兴业路往东走了几步,这地方应该是我们的幼儿园(兴业路幼儿园)了,在这里,我们一起度过了四个春秋,在这里,我们几个成了同窗好友。

    “哎,你们说说在幼儿园里给你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林媛又来当班长时那一套了。

    “阿巍头上给人打了一枪。”这件事晓萍记得最牢了。

    “有一次,马桶车开关失灵,弄得cao场像粪坑,足足臭了一个星期。”

    “海伦跳(美丽的哈瓦那)。”

    “晓萍有一次把一颗小铜哨吸到了肚子里,本来什么事都没有。但经德明一吓,她立刻倒在地上乱滚,直喊救命,非常好笑。”

    “有一次,我和德明调皮,被老师关在小阁楼里,里面是黑洞洞的。”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别的事来。

    “进幼儿园的第一天,中班和大班的同学为我们新生演出,最后我们小班的同学也出了一个节目,你们记得是谁演的吗?”那谁还记得,大家都摇摇头,等林媛给我们答案。

    “是晓萍和小黄,他们表演了‘找朋友’的舞蹈。他俩相互是先敬礼,后鞠躬,然后两人钩起手臂转圈,小黄步子有点乱,差点摔倒,那样子是十分天真可爱。我当时就想,这两个小弟弟小meimei怎么那么聪明,会跳舞和唱歌,而我们什么都不会。后来才知道,他们是在托儿所学的,到幼儿园来露一手。”

    听我们讲这些,丽华觉得非常有意思。

    我们又回到了纪念馆,林媛问我,我班的启明当年是不是住在纪念馆的二楼。我告诉他们,启明就住在上面,我天天去他家开小组。楼下的客堂一年四季是总是关着的,我们只能从门缝朝里看看,当时纪念馆还未对外开放,大多数人还不知道。文GE一开始,国家就把他们的房子收了去,他们就搬到了马路对面的底层街面房子。

    说着说着,我们走进了“新天地”,尽管这条弄堂已变了样,但我们还清晰地记得原来的老样子,我们又像以前那样兜起弄堂来。

    “我们小学在我们毕业后不久就撤销了,学生都并到了其它学校。我meimei就转到了附近的一所公办小学,听说学校后来改为街道工厂了。”我告诉他们。

    “地块改造时,我们学校就拆了。不过还好,我们原来那间带有两边相房的大客堂教室还在,它已成为‘新天地’的一部份。”林媛边走边向我们介绍“新天地”的各商家,像个导游。

    我们来到了一幢大石库门房子前,两扇大门漆得是油光发亮,现在还没开门,也不知道里边是卖什么的。海伦问:“你们还记得这里吗?”

    当然记得,这是一家食堂,叫“万家红”,可到了我们嘴里,它成了“饭浆糊”(读音)。刚读小学时,海伦在这家食堂搭伙吃饭。有一次,她花了七分钱代价券和二两饭票,买了一个面包分给大家吃。当时大家都很羡慕,认为吃食堂方便,省事。可吃了没几天,海伦就嫌这里的饭菜单调,味道不好,有一股食堂味道,吵着要回阿婆家吃饭,她妈没办法,只能同意。于是,海伦又跟阿婆吃饭,一直到文GE开始。

    一转眼,我们以前读书的教室到了。触景生情,我们立刻回想起那逝去的岁月,不堪回首的往事一起涌上心头,引发出无限的感慨。世事沉浮,沧海桑田,许多记忆随着岁月的远去渐渐淡薄,而那些难忘的经历经过岁月的磨砺却变得越来越清晰,并牢牢地印在了我们的脑海里,久久不能忘怀。我们在这个教室读了一年,就文GE了。不久我们就和四班换了教室,到了那个狭长的厢房里。虽然毕业后我们未曾拜访过母校和老师们(毕业后不久,学校便撤销了),但在心里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他们。我们伫立在记忆中的校门前,仿佛还能看到当年老师们忙碌的身影,听到他们谆谆的教诲。

    小学毕业后,我除了几次上老同学家玩,竟有三十多年没有像今天这样在旧地上走一走了,想想实在是不应该。

    林媛带我们到了一家茶室,古色古香,非常优雅。林媛要了碧绿春,那是德明的癖好。一看价钱,我傻了眼,连呼太贵,建议林媛来点便宜的,主要是借个地方讲讲话。德明讲我不领市面,说现在从国外回来的人说话洋气,穿着土气,出手小气,跟乡下来的差别不大了。他语调中虽夹杂些嘲弄,但心里还是服我的。

    只要我们几个人在一起,话匣子就打开了。大家有说不完的话,诉不完的情。当年的种种玩耍,一景一物都又回来了,我们仿佛又回到了三十多年前那童话般的年代。

    一会儿茶就上来了。还好,现在就我们八人。在林媛的主持下,我们不断地切换着话题。大家谈生活,谈工作,谈自己的经历和家庭。当然,谈得最多的是我们往日的友爱。林媛特地关照,今天只能思甜,不能忆苦。

    我们八人,海伦一帆风顺,晓萍在****中吃了一些苦,林媛是大起大落,其余几个都过得不错。

    林媛现在是大集团公司的老总,身价肯定不菲。晓萍别的不说,就是那些房产,价值上千万,姜家的巨额财产,都将由她一人继承。海伦也差不多,她在淮海西路上有一座老式洋房。就是丽华也拥有龙吴路上的一幢洋房。

    大铭和小黄都是老板,虽说比不上林媛,但毕竟也算得上事业有成。德明是小老板,除了古董生意,他还把一部份资金投进了股市。虽然股票市场瞬息万变,牛市熊市轮流转,但他跟着小弟炒股票,还是蛮稳当的。牛市的时候,他也狠狠地赚了几票。和他们几个相比,我这个书读得最多的确实是个穷光蛋。命运不济啊。用德明的话说,就是我混得没他们好。德明还说要收我做徒弟,让我学学本事,开开眼界。先赚它几万几十万,改变一下贫穷落后的面貌,再回学校去教我的英语也不迟。

    “哎,林媛,这家茶室怎么早就开门了?我看别的店还大门紧闭。”

    “它知道我们要来。你们想想,这里以前是什么地方?”林媛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我们几个都摇了摇头。

    “噢,我想起来了,这是徐敏的家。当年她跟我们一起升到了三年级,她请我们两个组的人到这里来玩的。”还是海伦的记性好,大家这时才想起那件事来。我们班的三个留级生,全都住在“新天地”这条弄堂里。

    小学毕业后,徐敏和我们不在一个中学,慢慢地和我们失去了联系。

    “她运气还是不错的。她一年级时生了一场大病,休了一年学,又留级了两年,留到了我们班。不然的话,她就挤进上山下乡“一片红”了。

    “这么说,她比我们大四岁了。怪不得她如此高大,一年级的时候,我们几个在我家客堂里练摔跤。她见了,也要来。一比,我和大铭都不是她的对手,当时我们都不敢声张,怕丢脸。现在想起来,那就很正常了。”我自我解嘲起来。

    大家谈起了各自的近况和下一代,他们的子女都成人了,而我的儿子还不到八岁。

    “你怎么那么晚结婚啊?是不是在大学里看花了眼?”丽华又是这个老问题。

    “没有,没有。”

    “谁相信啊。”

    “在你们面前我怎敢撒谎啊。”

    “那你快交代,不然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林媛对此不是很清楚。

    “你们给我算算噢。大学毕业我实足二十八,虚的就是二十九。分到大学,压力大没有退路,要为职称奋斗。为了考研,我准备了两年,一门课差了几分。第二年考进了助教进修班,我需要这张派司来评讲师。接着就攻二外,和人家合作出书,年份一到就参加评选。讲师刚拿到手,系里来了一个名额,去杭州进修。我咬咬牙,再拼它一年,为副教授铺路,中国知识分子累啊。杭州回来,我已经三十五了,不敢怠慢,一年后我就成家了。”

    “难道这么多年就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

    “我的情况恰恰是它的反面。”

    “此话怎讲?”

    “我总结了一下,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没有经济实力。记得还是在‘****’期间,一个姑娘问起我的收入,我如实作了回答。那时,我的工资不到一百块,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竟一连问了三遍。一问,我才知道,我这个在大学教书的,收入竟还不如一个和我同龄的工人,根本不能和她一个普通的干部相比。‘****’后,国家才改变政策,大幅度提高教师的工资待遇。”

    “那另外一个原因呢?”晓萍问。

    “那你们都知道鄙人的弱点。”

    “什么呀?”

    “就是其貌不杨啊。”

    “啊呀,我就从来没觉得你难看啊!”晓萍是有话直说。

    林媛立刻接上口:“我也有同感,你们呢?”海伦和丽华马上使劲地点头,表示同意。

    “那是你们从小看惯了。”

    “不过,你小时候确实相貌欠佳,没有他们好看。”丽华指的是小黄和大铭。

    “怎么样,说心里话了吧!”

    “不过当时你比他们都强,我就很欣赏你的。”林媛不知是夸奖还是在嘲笑。

    “好像我也是,你们同意吗?”丽华和林媛一唱一和,在寻我开心。海伦和晓萍又马上使劲地点头。

    “噢,你们几个现在一个个都说我好,当初怎么一个都不肯嫁给我啊?”被她们这么一说,我觉得有点怨。

    小黄马上附和:“对,对。你们四个我们最终一个也没捞到。”

    林媛把双手一摊:“你也没问过我们呀?”

    “你们不嫁给我们,倒成了我们的错?”

    “对,就是嘛。你们又没向我们求过婚,那怨谁啊?”晓萍还是那样的天真可爱,“我说呀,阿巍,你应该先征求一下海伦,然后呢,再问问林媛。”

    “不,晓萍,我应该先问问你。”小时候她们四人中,晓萍是最令人疼爱的一个。

    “怎么样,现在后悔了吧?”晓萍越是这样说,我们就越觉得她可爱,说得我心里直发酸,反正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这时,德明用手捂住腮帮子,装腔作势,嘴里直喊牙酸,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我、大铭和小黄每人打了一下他头忒,是他坏了我们的事。

    “好了,好了。这世界上没买后悔药。”丽华瞪了德明一眼。

    林媛告诉我们,儿时的朋友相聚,心情是绝对放松的,相互取乐,叫绰号,揭老底,不必顾这顾那的。有些老故事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但我们照旧爱听,因为心里舒坦。见了面照样打头忒、摸脑袋。这是因为我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童言无忌,无话不谈。”不像她和大学同学、同事,留学时的朋友聚会,一本正经的,说话时都要留个心眼。

    德明立刻接上口:“借林媛的吉言,你们猜,现在我最想摸谁的头?”他的心思我知道,这个问题我想不必解释了。

    “你说呢?”丽华朝他瞪眼。

    “是晓萍这个小姑娘。”德明终于把他的心声给吐了出来。听他这么一说,晓萍竟将头伸了过来。我们三个在一旁傻呆着,心里酸溜溜,难以言表,膛目结舌,呆若木鸡。我要是有这个贼胆该多好啊。

    一阵大笑后,林媛又开口:“难道没听人说,朋友还是老的好,从小到大忘不了。”大家是频频点头。她有意把话题引开,急转直下:“大家现在身体都很好吧?”她们中就丽华身体不怎么好,她从小身体就虚弱。

    “你们男士呢?”林媛要我回答。我只能如实相告:“小时候我贪吃,现在遭报应了。血糖和胆固醇都有点偏高,到了国外,好像奶制品和海鲜吃多了。”想不到我这么一说,他们三个都笑了起来,原来他们和我一样。

    “谁叫你们是结拜兄弟,怪不得生的病都是一个样。要我说呀,这是你们小时候吃猪头rou惹的祸,它胆固醇很高的。”晓萍笑着说。

    “谁想出来吃猪头rou的?有一次,你们还送给我一大包呢。”丽华问。

    他们三个都说是我的发明。她们几个又说起小时候我们的吃相来了,大家是嘻嘻哈哈,好不开心。

    “丽华,你是没有领教过阿巍的吃相。有一次在幼儿园他和德明比赛吃饭,是咸菜南瓜面疙瘩,他一口气倒下去七碗,抵得上现在三、四碗饭了。看他吃饭就有一种鞭策感,我们吃饭也不知不觉快了起来。那时粮食紧张,吃少了太吃亏了。”林媛这次也不放过我。

    “海伦,他和你一起吃饭的时间最长。你说说,他有没有多吃你的?”

    “当然有啦,有一次,阿婆烧了rou炖蛋。她用筷子在上面一划,一人一半。他的一半转眼就没了,他从下面像挖地道一样,挖了过来,吃掉我一半,被阿婆骂了一顿。还有一次吃冷面,我只答应他吃一筷子。他用筷子在我碗里一卷,把我半碗冷面全卷了去,急得我直喊阿婆。”大家又前俯后仰,笑得合不拢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