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看不见雪的城市(一)
张家佳早早就在出站口等待张家俊的到来，姐弟俩顺利汇合，然后就乘车来到酒店的员工住处。 张家俊把行李放在地上，迫不及待地问道：“姐，你给我找的什么工作啊？” 张家佳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答道：“传菜员，就在我目前上班的这个酒店。” “啊？”张家俊撇撇嘴：“不是说做点有技术的工作吗？传菜员算什么啊！唉！”张家俊顿时觉得没劲，把手里的东西一扔，坐在了床铺上。 张家佳见状安慰道：“本来是有个厂招技术工人的，我帮你问了，先前人家是要你的，可是现在人家改变条件了，只要有经验的，所以没办法，现在你得先找个活干着，后面再看嘛。” “哼。找个活也不必要当个端菜的吧！”张家俊不满意这个安排：“姐，要不你给我换一个吧！” 张家佳把水杯一放，不悦道：“你以为你姐是市长啊还是********啊？这工作能随便换吗？就这个传菜员的工作也是酒店领导看在我是老员工的面子上答应的，你现在不干这个，那接下来一个月你想白吃白喝啊？” 张家俊眼珠一转：“要不，我们再去找找吧？” “别说这些没用的，你现在人生地不熟，到哪里去找？万一被人骗了怎么办？我看让你在酒店里干上几个月活挺适合的。”张家佳反驳道。 张家俊觉得正面说不通，于是就开始耍赖：“我不想当传菜员，我来这个大城市是为了发财致富的，不是来给人当牛做马的，我不干！” 张家佳手一指，说道：“你在电话里怎么说的？到了我这里都听我的，现在可好，刚来就要造反，好！我看你也不要当传菜员了，回家种地吧。”说完就掏出手机佯装打电话给父母。 “哎，姐啊，别呀，算了，算了，不就是传菜员吗？工资多少？”张家俊拉着他姐的胳膊问道。 张家佳收起了手机，说道：“底薪一千八，你要是表现好不犯错，加上奖金，一个月能拿到两千八左右。” “哦！”张家俊掏出一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嘴里还念叨着：“2000乘以12等于两万四，10除以2。4等于4。16.啊！天哪，这么久啊！” 张家佳不明白张家俊要搞什么鬼，好奇地问道：“你算什么呢？什么太久了？” 张家俊站起身来，拳头在胸前一挥，斗志昂扬道：“我来之前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目标，等我攒够了十万块钱，并且学会一门技术，我就回家单干做老板，到时候再娶个老婆，过自己幸福的小日子！” 张家佳抿嘴一笑道：“现在就考虑娶媳妇的事了，怪不得mama老说‘儿大留不住，娶了媳妇忘了娘’，呵呵，说得一点都没错啊。” 张家俊不在乎jiejie的玩笑，他灰心丧气道：“可是我刚刚算啦，一个月攒两千的话，要四年多才能达成目标，到时候小姑娘们都老啦！” 张家佳没听他在那里贫嘴，继续收拾东西，同时提醒道：“这个地方是女员工住的，你只能在这里将就两天，两天后你入了职，就会给你安排到男生宿舍里。所以这两天你就老实一点，知不知道？” “哦。哦！”张家俊点头答应道。 两天后，张家俊顺利的从大堂经理手里接过一套工作服，这套工作服有些偏大，张家俊想换一套，但是看见眼前大堂经理那张冰冷的脸，他就打了退堂鼓。 大堂经理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浓妆艳抹，身材高挑，对待客户总是春风满面，而对待手下的服务生们则是寒冷刺骨。 张家佳早就提醒张家俊，让他注意，酒店里有三个不能惹的人，其中一个就是大堂经理。 传菜员是个体力活，不要以为它很轻松，当你碰到那种又烫又沉的菜时，你就知道原来这世上端盘子也是一件难事。 张家俊举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道铁板烧，此时菜刚出锅，油星四溅，起初张家俊不知道还有菜盖这玩意，脸上就被油点打到，疼得他把菜都撒了。 传菜员不仅仅要把菜品准时的送到服务员手里，同时还要跟单子，确认上菜是否正确，在过程中，还要做到轻、快、稳，不与客人抢道，做到礼字当先，请字不断。 他们的大堂经理更是提出了六不端口号：温度不够不端，卫生不够不端，数量不够不端，形状不对不端，颜色不对不端，配料不对不端。 这个要求就狠了，身为一个小小的传菜员，要记住上百个菜色本身就是一道难关，而这个更加难以办到，身为小小传菜员的他们怎么可能拒绝厨房大厨要求上的菜呢？ 而酒店中另外一个不能惹的就是厨房的一号掌勺大厨，这个中年老男人烧得一手好菜，但是脾气相当古怪，喜怒无常。好的时候，可以和你称兄道弟，坏的时候他可以把锅扣到你脸上。 就这样一个人，张家俊怎么敢对他说：“你做的菜不好，我不端！”这句话呢？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传菜员稍有不对，就会被厨房和大堂两面夹击，可谓是生存在夹缝中。 张家俊忍气吞声干了一个月，这期间不断有传菜员离职，也不断有新人加入，有好几次张家俊都要离职，可是他jiejie极力阻止，这才没让他得逞。 张家俊的jiejie是名服务生，她和张家俊不一样，她的工作是直接面对各色各样的顾客，碰到客气有礼貌的客人还好说，辛苦也不算什么。 可是总有一些脾气不好，素质不高的顾客，他们抱着我是消费者我就是上帝的心态，对着服务生颐指气使。 这倒不说作为消费者就不应该维护自己的权益，这里说的上帝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上帝，仿佛别人都是刍狗，都是草芥，这种人心里不会承认什么是平等，他们连起码的尊重都做不到的。 更何况，有时候平等和公正是对立的，规则都在强者手里，身在弱势阶层，如果把规则当成保护自己的武器，那么最终会被虚假和梦幻所伤害，因为真正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实力。 今天张家佳负责的包房里，几位客人已经喝得歪三倒四了，看到这种情况，她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醉酒的客人很难伺候，他们若是真的喝多了倒也好说，就怕那种“酒不醉人人自醉”的，而今天就是这种情况。 张家佳从张家俊手里接过菜肴，然后小心翼翼地端上桌面，生怕这过程中出什么问题。可是，还没等她转身，一位满脸醉意的客人问道。 “这是什么菜啊？” 张家佳微笑道：“这是您后来加的菜，白云猪手，请您慢用。” 客人耷拉着脸，拖着长音道：“不就是猪蹄嘛，还整了个文雅的名字，欺负我是没文化啊？哼！” 这人纯粹就是没事找事，估计是最近有什么不如意的心事，今个借酒消愁。 张家佳没有接这个话茬，此时说多无益，赶紧撤退才是上计。 客人拿着筷子在菜里翻了翻，然后突然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扔，怒道：“这什么！这什么？猪蹄上这么多毛让人怎么吃？你们酒店是怎么做饭的啊？” 张家佳上前查看，发现菜里有一块猪蹄上面确实带着两根白色猪毛，这个不仔细看得话还真发现不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个材料没有处理好，我给您换一盘吧。”张家佳此时采取的是最通常的做法，一般就是把菜端下去，针对客人提出来的问题处理一下，然后重新端上来就行了。 谁知这个客人死活不肯，非要张家佳把酒店经理叫过来。 这个过程中，席间的其他客人也跟着起哄，他们动作越来越大，说话越来越放肆，张家俊在一旁看着干着急，不知怎么办才好。 接下来，客人们发起了酒疯，把餐盘酒杯都摔个稀烂，菜肴汤汁溅的到处都是。无奈，张家佳只好把大堂经理叫过来。 大堂经理问清楚情况后，立马向客人们道歉，请求客人们不要生气，有什么要求可以提。 谁知这些客人拿住张家佳不愿上报经理的把柄，非要张家佳向他们道歉，并且赔偿这个过程中汤汁溅到他们衣裤上的损失。 面对这种情况，大堂经理当着所有客人的面，不分青红皂白把张家佳臭骂了一顿，张家佳被骂很委屈，独自站在一边流泪，张家俊看到这种情况，他心里怒火中烧。 而接下来，大堂经理拿着餐巾纸，单膝跪地，一个一个擦干净客人的裤脚。 看到大堂经理“跪”在自己面前，这让想闹事的客人们心里很是满足，他们醉意朦胧的脸上浮现出得意、享受的表情。 张家俊在门口看着这一幕，他觉得他胸口有一口气在膨胀，这让他很难受，他很清楚的知道这就叫做愤怒，他把拳头攥得很紧，仿佛一放松就会打开愤怒的阀门一般。 大堂经理转过头，对着张家佳和张家俊说道：“你们两个看什么看？还不快去拿一些热毛巾过来！” 张家佳抹了抹眼泪，拉着张家俊就往厨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