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十粒金丹在线阅读 - 第六章 老秀才暗里遭殃 周老者雪中送

第六章 老秀才暗里遭殃 周老者雪中送

    上次说到黎老秀才掏出银包,打开一看,发现银包里面并非银子,却是两块石头。原来被那一伙装打架的游街贼给换去了。幸喜那三十两小包留在后边,他们不曾着手。

    可以说是:马倒鞍子转,霉星一齐来。三口人看着这眼前的银子变成的石头,一阵灰心丧气,面面相觑。黎老秀过了半晌才缓过一口气来。

    老秀才手拍胸膛双跺脚,怒气冲空叫上苍:“苍天呀!我黎德谦平生从未作亏心的事,为什么要雪上又加霜?在家贫寒难度日,奔至京中弟又亡。五百多银子得了一半,还可以将就发殡度时光。刚才到手忽失去,分明是逼吾早见五阎王。”说着站起往外走,来至那黎德让的灵前点上香。

    黎德谦老秀才不由得抚棺大恸呼贤弟:“我的苦命的弟弟呀!愿你阴灵不远听端详:我只说风风光光发送你,不枉你万苦千辛挣一场。又谁知你的哥哥交死运,财散人离两渺茫。到不如急速把我叫了去,省多少忧愁烦恼与悲伤。我和你黄泉路上重相见,阴曹同侍老爹娘。免的我触目生悲哀无限,追念前情欲断肠。

    再也不能苦守寒窗习儒业,弟兄相伴念文章。再不得解衣让食敬兄嫂,着敝推新自忍凉。再不得轻携款抱怜侄女,时觅甘甜哄素娘。再不得怕我忧愁常解劝,谈今比古话衷肠。再不得怜兄憔悴愁兄病,衣不解带药亲尝。再不得兄唱弟和联妙句,月下花前雁字行。还指望并力cao持成家业,手足完聚转回乡。

    谁知你飘然长逝抛了我,闪的我举目无亲成孽障。从今遇有为难事,你叫我向谁言讲向谁商?”老秀才越哭越哀如酒醉,陈奶奶低头无语泪千行.黎素娘忍恸含悲劝父母,门外边来了仁慈的周善良。

    几人正伤心之际,忽然听见外面叩门,素娘说:“爹爹别哭了,可能是周伯父来了。”黎德谦老秀才只得住了悲声,出去开门。

    周姓老者抱着黎德让遗下的被衣等物,走进房中,一宗一宗付了黎老秀才,这才坐下吃茶叙话。老秀才就把那取银子的事情,向周姓老者说了一遍。

    老者点头叹气说:“罢了,这也是贤弟你的命运使然。但只是如今家中停口棺木,甚是不便。常言亡者入土为安,莫如早早打发出,也完了这件大事。剩下的几两银子,再挪出几两,合在小铺中作本,每月得些利息度日。侄女弟妇若会针工,待我揽些生活,也得几钱银子的手工,就可以糊口了。贤弟以为何如?”

    秀才说:“小弟此时如在醉梦,承兄厚爱,所教自当从命,还望兄长替弟料理料理。小弟这两条腿久有疾病,这回一发疼痛,举步都觉艰难了。”老者点头应允。

    到了次日,周老者请了一位阴阳生,择了日期。此时秀才两腿肿痛,躺在床上不能动转。全亏周老儿一力照管,糊了几件冥器,雇了一顶棺围,四个吹手,与德让棺发引。

    秀才在床上躺着,大哭了一场。陈氏母女坐两乘小轿,送出宣化门外义地埋葬。计点所剩之银,不过十七八两,拿出十两交与周老者作本,每月分些利息,买柴粜米,将就度日。

    又是初至京中,油盐酱醋都是钱买,这一点来头那里接济得上?不到半年,把那十两本银也就用尽。老秀才腿疾时好时犯,看看成了废人。岂意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也是黎素娘前世因果造定,又遇今世的颠沛循环,可是没有想到那陈氏奶奶忽然患起病来,十分沉重。

    黎素娘着忙,求神问卜,请医服药,岂知陈氏大数已尽,百般无效,到了第八天上,睁着双眼辞世去了。到了此一无所有,父女二人,计无所出,只落得相对哀哭。悲苦之惨状,一言难尽。

    正在万难之际,周姓老者拿了香纸前来吊奠。行礼举哀已毕,素娘叩谢了,站在一边掩面哀哭。

    黎老秀才此时又犯了病,根本下不了床,只好在床上歪着,让坐道:“周兄,小弟有贱恙在身,缺少礼数,请不要有太多的怪罪。”

    周姓老者说:“贤弟至交,何出套言?请问弟妇的事,我看这个光景,想来还不曾预备。”

    黎老秀才流泪道:“兄长,不但衣衾棺椁全无,即目下就是釜底生尘了。向蒙兄长时常周济,小弟此时难再腆颜。但事出无奈,还是求兄指教。”

    老者说:“贤弟说那里话来!我当年赖有祖遗薄产业,家内常存几贯铜。只因生性多愚蠢,竟把资财看得轻。大凡那人逢患难都帮助,无论亲疏友共朋。最爱出头管闲事,与人合事我出来。费力花钱全不惜,诸凡只愿两公平。张家有事求我办,李家来烦我也应。这家来了那家去,跑的我无暇吃饭腿生疼。

    这几年中偏有故,大事连出十数宗。发送先兄与先嫂,侄女侄男把婚成。银钱花费无其数,只落得少入多出后手空。有些田产都折变,只剩这馒头铺内小经营。

    贤弟你这事若在前几载,还可以有个商议与调停。逼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非我为人无始终。我方才万想千思还半晌,今到有一线挪移你可从。”

    黎老秀才听至这句话,口内长吁唤长兄。“兄长,小弟此时方寸已乱,兄有高见,就请指教,那有不从之理?”

    周姓老者说:“我如今想起一个人来,先去求具棺木,殓了弟妇再说。”

    黎老秀才说:“此系何人?住在何处?”

    周姓老者见问,叫声贤弟:“说起此人天下晓,这位爷原籍燕地在渔阳。姓高官名镇国公讳廷赞,轰轰烈烈在朝堂。他广积阴功为他人行方便,怜贫济苦悯孤孀。因家贫无钱下葬的,便施舍芦席与棺木。因为家贫跟本不能嫁娶的帮助助成双成对。可以说是武将心慈善,官高不傲性温良。

    这京中多少贫人沾恩惠,那个不知镇国王。所行的好事言不尽,受恩人无由答报只焚香。祝求他桂子兰孙百世茂,夫妻福共海天长。

    一会待我去央烦他府中的傅总管,转达老王爷求助帮。把你这苦恼情节细细表,我管保不独棺木还要赠钱粮。愚兄虽然想至此,素知你秉性孤高最好强。还恐你多心空计较,因此与你慢商量。可行可止拿主意,小铺无人我事忙。”

    黎老秀才还未回言语,转过佳人黎素娘。

    黎素娘含泪上前说:“多谢伯父指教的这条明路,正所谓昏夜得明灯。母亲现今无钱尸未殓,求口棺木,也免得露暴尸骸。我父岂有不愿之理?”

    黎老秀才说:“虽则如此说,只是又要重劳你伯父,使我实实不安。”

    黎素娘说:“孩儿看他老人家也未必是施恩望报之人,爹爹到不如从直为妙。”

    周姓老者连连点头说:“好位聪明姑娘,出言敏捷,将来一定有些福分,不知可曾许了人家么?”

    黎老秀才长叹一声,说:“若提起素娘来,又引起小弟一块心病。德薄无子,膝下只有她姐妹二人,长女嫁在本乡,我只说带她来到京城选择一个有才华的郎君招在家中,以娱晚景。不料变中生变,耽延至今,现在年已二九,尚然待字。这件事少不得将来还是求吾兄cao心。”周姓老者点头应允。

    当下周姓老者急忙赶至松竹巷镇国府,见了傅总管,就把黎秀才求棺的苦楚陈说了一番。

    傅总管原来与周老儿相识,遂让进房中,吃了茶,同至黎家看了虚实,方才回见老爷。原来镇国府舍棺木芦席有个旧规,却是高公吩咐过的:大凡有求者必须亲察确实,方许给与,不然恐为匪人所骗。

    当下傅成回府,进内禀事,正遇高公书房看书。傅成向前打千回话:“禀千岁:今有山东秀才姓黎,住在水月庵旁,家贫妻丧,求助棺木一口,请爷示下。”

    高公问:“你可察看明白?”

    傅管家答:“是小人亲自去来。”遂把黎秀才的景况细说了一遍。

    高公听毕,说道:“既是这般寒苦,死者虽然得了棺木,活者何以为生?为人须为到底,你可到库房支取二十四两银子,用四两买口棺木与他,那二十两叫他做个小小经营,还可将就度日。吩咐他不可浪费。”

    傅成答应,到了库上支了银子,同周老者买了口棺木,叫几个闲人抬至黎家,将那二十两银子亲手交付秀才。将高公所嘱之言说了一遍。

    黎老秀才这一番感激,一言难尽,向总管千恩万谢,托他在千岁面前致意代表。总管立饮杯茶,告辞而去。

    再说老秀才得了银子后,真是绝处逢生,于是就买了一件青绢棉衣、一条素裙,布衾布褥,烦过周大奶奶来帮着素娘【周奶奶:周善良的老婆】,把陈氏装殓已毕。请阴阳择了吉日,雇两乘小轿,周奶奶陪着素娘,老头儿步行送出宣化门外,埋在德让左边。

    掩土已毕,大家回来,打发抬工人散了。素娘整了一桌酒菜,把周老夫妻让在上面,把盏道乏。老夫妻领了几杯,告知而去。自此之后,父女二人形影相吊,孤孤凄凄,是十分惨切。

    此时正遇残秋的时候,冷露金风天气凉。素娘针指床前坐,黎老秀士观书歪在床。阶前落叶纷纷堕,篱下菊花点点黄。四壁蛩吟声断续,天高雁叫动人伤。他父女,愁度时光无令节,薄粥淡莱过重阳。

    流光快,日月速,看看又到仲冬初。酒淡寒深不耐冷,心悲意懒梦糊涂。雪散琼花陋室满,梅开玉蕊暗香浮。度残冬全凭针指帮薪水,又到了冬至阳生气候舒。

    处节至,庆新春,火树星桥爆竹鸣。东邻歌唱西邻醉,南巷繁华北巷丰。惟有孤单双父女,垂头落泪在房中。菜羹米饭过新岁,炉香盏水敬神明。

    九九尽,春又来,碧水东流桃杏开。清明祭扫无车马,也只好望空焚纸尽哀怀。又谁知秀才脚气逢春犯,这一回十分利害起不来。连着那饮食汤水都不进,这不就吓杀黎氏女裙钗。

    佳人怕,暗悲伤,又虑天伦又想娘。芳怀委婉愁千缕,杏脸常湿泪千行。金钱刺处心随痛,素线牵时恨共长。为愁薪水勤针指,强理残绒倚绿窗。见天伦伏头不起恹恹睡,气短神虛面色黄。

    这佳人正提心吊胆坐在黎德谦老秀才的身旁,默默地垂泪,不知何时老父何时好。正此时,只见昏迷不醒的老秀才黎德谦慢慢睁睛唤声素娘。

    老秀才沉睡多时,忽醒转来,眼望素娘,叫声:“我的儿,金钱来,为父有话讲。”

    素娘连忙答应,问道:“爹爹有何话讲?”不知秀才说些什么,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