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诸神百仙宴
六月初五，万物始盛，昴日星君当值更加勉力，东风君也自小心翼翼的扇起和风扇作法。新帝登极，他们这些个无甚法力又无甚后台的小神小仙们，自是要小心应付，给新帝留个好印象的。 玉宇殿内全按照新帝的喜好装点一新，殿外早排满了前来觐见的各路神仙，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不多时，龙凤御辇奔腾而来。顿时霞光万丈，众兽匍匐。新帝墨钰，尊号帝释天，一袭黑衣，瞬息而至，落于銮座之上。 诸神恭贺，百仙朝拜。 朝拜之礼行完，接着就是祭天大礼。墨钰正要张口，却听得北方传来悠长的龙吟，接着又是一声清亮的凤鸣。玉宇殿内顿时沸腾起来。 一众大神小仙，个个都伸长脖子趋之若鹜，眼巴巴地朝北方看去。 队首几位位尊的上仙勒令座下小仙噤声，要有点神仙的样子，却也不自禁朝北边睁大了眼，摆好揖礼。 一紫一银，两重仙光层层叠叠地降下来，又一片片荡开了去。 却见紫金九龙御辇上下来一袭紫袍身影，仪势迫人，如雪似冰，寒气震的人浑身冰透。 旁边那千色鸾凤御驾上也下来个女仙，一袭银白，上落点点粉色桃花，身量修长翩跹如羽，眉目间似有万水千山，且风流且英气。 因今日庆典，算得隆重。离舸特特御了彩凤接了祝东风来参加。 二人并排向人群走来，像是开了一路清梅，一步一步间，凝了天地。 原本喧闹的瑶池仙境，刹那间静得似换了番天地。众仙怔怔然。 上首的墨钰看着那二人掐着点并肩而来，心中不愉，眸子里暗涌出一片黑色的水泽，面上却仍是一片平静。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紫微帝君”，人群才反应过来纷纷作揖觐见。 二人施然行来，略向墨钰见了一礼道：“帝释天”，之后便各落座于主座下首位。 墨钰拿着杯子的手紧了一紧，杯子即刻裂出道缝儿来。 算来，二人今日确是有些怠慢，但其实如此举动倒也是情理之中的。 统御万星的紫薇帝君离舸，执掌天经地纬、日、月、星、辰、四时气候，能呼风唤雨，役使鬼神，为万象之宗师、万星之教主。紫微封神登帝之时，天庭还尚无天帝，中天北极紫微大帝统率天庭，而后紫微帝君迁离中天，天帝受封入主中天，紫微帝君甘居北极，再不问朝事，略略算来已有个七八万年。离舸也算是墨钰祖爷爷辈的神仙了。 而祝东风，此时身份，本是青羽峰上重羽上神的meimei，母神的嫡系下属。本是脱离三十三重天宫的逍遥散仙，也是不必听令于如今的帝释天墨钰的。 故而，二人前来参宴，已是给墨钰面子了。 下首的祝东风怔怔望了銮座上的墨钰一眼，看着他龙形金纹的帝袍，和九旒冕珠帘下那张神情陌生的脸，看着他削薄的嘴唇中吐出冠冕堂皇又威严十足的话来，沧海桑田之感顿起，心下叹道：“是了，他已经是帝释天了。通身的气派，已经不似当时的小黑龙墨钰了。仇恨、欲望，和至尊之位，将之前的墨钰改造的彻底不一样了，我的那个墨钰，已经永远永远的逝去了。”思及此处，祝东风似有些寞然，端起杯子抿了口仙酿，而后恢复到如常神色。 离舸自落座后，眼睛一直注视着祝东风，目光淡淡的，长长的眼睫根根分明。看祝东风恢复神色，便也端起酒杯，细细嘬了几口，也尝不出多少酒的香气。 “紫薇帝君今日能临我诸神百仙宴，真真是令墨钰十分荣幸，在此敬帝君三杯，请。”虽是客套话，墨钰嘴里说的顺口，却让人听不出半点荣幸的情绪。 “好说。几万年前，前天君登极，我便在场，今日他儿子继任，我来此祝贺，也是桩美事，何况，一路上还有小风这样难得的美人相伴，携美品酿，也是乐事一番嘛。”说着，离舸还拿酒杯朝着祝东风隔空碰了一杯。 殿上丝竹声起，掩盖了墨钰磨牙的声音。 墨钰望向祝东风道：“闻得仙使有一上古神碧箫音哨，寡人倾慕已久，不知今日可有机会一赏箫音？” 墨钰一时出语，倒堵的祝东风不知如何应承。 离舸笑道：“呵呵，天帝说笑了，区区小事，自然如天帝所愿。不过，箫乐为知音而奏，我这便与小风为众神百仙合奏一曲，互为知音，想来合奏更加悦耳。” 说完，便捏诀掏出一把焦尾琴，看向祝东风的眸子温润的似能溢出水来，微笑温声道，“小风，便奏我们前夜里刚刚练习过的那首梵音引吧。”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墨钰手中的杯子被捏的粉碎，眼中一片黑沉，玉宇殿内鸦鹊无声。 众神仙被二人反常的举动惊得呆住。 半晌，忽听得离舸自顾自弹奏了起来。祝东风在尴尬中被琴音惊醒，只得祭出梵音哨，和了起来。 瞬息间，梵音绕梁，飘渺悠扬的琴声，和着琳然玉质的箫音，竟引得龙凤绕梁相逐，一时有些旖旎。听得众仙也有些陶醉，脸上现出些向往来。 一曲奏完，墨钰附掌，众仙才惊醒过来，齐声道妙。 “果然是上古梵音，听得我们一众都入了化境。”墨钰冷冷道。 “天帝谬赞” “天帝谬赞” 离舸与祝东风二人齐声道。 “呵呵……二位不仅琴箫合的好，说话也心有灵犀似的。”墨钰冷笑道。 “哪里，我与小风确是兴致相投，闲来无事，便饮酒赏月和和曲罢了。我倒是羡慕着天帝夫妻二人，举案齐眉，日日处在一起。对了，今日怎得不见天后于飞出席？” “她还不是天后。” 众仙哗然。这凤女于飞，可是墨钰的嫡妻，今日登极之宴上，他竟然否认了于飞的天后之位，这可是个爆炸性的新闻。 离舸和蔼一笑，不置可否，端起酒杯遥遥向祝东风示意，祝东风亦陪他饮了一杯。 底下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间，祝东风有些厌厌，正无趣间，隐隐的听到了几声议论，一说：“今日竟同时见着紫薇帝君和重羽上神的meimei，实在是三生有幸！实不曾想到这二位竟然如此相熟。帝君仪势迫人，上仙风姿绰约，真真是一对璧人啊……” 一说：“唔……说起美人，你们倒是没有见过那青华帝君呢。”各路神仙中仙龄最长的一仙翁捋着垂地的白胡须沉吟道：“那时老头儿我还是原始天尊座下的奉茶童子，随天尊去母神处讨些丹药，那青华帝君本是母神之女，当时正养在善岚宫中。我们在后园品茗等丹药时，远远看到那青华帝君就在半空中舞剑，因隔得远，只能看到翩跹的衣袂在的天空中摇曳，衣带飘飘，剑气柔然，如鹤舞当空，那情景，确是曼妙如斯啊……唉……可惜美人已逝。不过，今日见着这重羽上神的meimei，倒也稍可聊以遣怀。” 一说：“仙友说的是，斯人已逝，赏赏今朝之美人，也是无妨的。但依本君看，这紫薇帝君与重羽上神的meimei，二人年龄上似乎有些不大合适，各位须知，这紫薇帝君却是当今天帝都要称作爷爷辈的神仙啊。而这重羽上神的meimei，前几年才刚刚修得上仙，想来年龄也不大，二人若在一起，倒有几分祖孙配的意思了。” 一说：“仙友此言差矣，仙界的姻缘，大多相貌品阶登对就行了，年龄嘛……大都不重要。那东海水君家的小儿子，不还娶了个比他大两万岁的小烛阴嘛。” 又一说：“有理有理。不过今日未见着天后，天帝竟还说他未曾有过天后，这倒是件蹊跷事呢。” 再一说：“仙友方才是没瞧见，那天帝看着紫薇帝君与那重羽上神的meimei一路行来，神色都有些不大对劲了。如此看来，天帝说他未有天后，倒有几分可能，是要因这重羽上神的meimei而始乱终弃了。” 祝东风听着始乱终弃这个词，心下有些好笑：“墨钰是始乱终弃过，然而被弃者却并不是于飞，而是堪堪不才本上仙我——祝东风。” 祝东风想，若是此刻墨钰宣布宴罢，这些个神神仙仙们，都要乐得作鸟兽散，然后找个隐蔽之处，上两个小菜一瓶清酒，七嘴八舌酣畅淋漓地讨论一番了。而今却要苦苦在这台面上熬着，只憋不住了再偶尔交头接耳上那么一两句，忍得多么心酸，多么难以自持，唉……。 祝东风叹了两叹，又自饮一杯。 宴到一半，祝东风已毫无兴致，只想快快吃完这顿饭，早些回青羽峰蒙头睡觉。当此时，却听见那在上首唱喝的仙官啪啪啪拍了三个巴掌。 祝东风勉强打起精神，便见一众舞姬袅袅娜娜入得殿来，穿得一个比一个凉快，手中还持着些五色丝带。祝东风心下好奇，“墨钰不是一向不喜歌舞吗，果然登了高位，喜好竟也变了么？” 丝竹声声入耳。祝东风只管探身去取那最近处的果子。拿起个桃子吃到一半，却听得身后的云泽讶然叹道：“怎么是她！” 祝东风顺着云泽的目光往那殿中看去，一众黄衣的舞姬们正作众星捧月状，正中间托了个白衣的美人儿。那女子乍看倒有些眼熟。再细细看来，确是个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