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强拆
后来镇上十几户商家听信宣传,入手忠义街的新铺子,而汪老板砸进去几百万,半年后资金链断裂,忠义街成了烂尾工程,商家购入的铺子搁在那儿闲置着,谁也不愿接手,给套牢了,欲哭无泪。 当初忠义街的一个铺面,大约需要三十几万,后来,我和刘玉芳暗自庆幸没有先下手为强。 说是打造古镇,人们半信半疑的,某日,突然得到政府确切通知,说是全镇居民必须搬迁,由旅游集团收购商铺和民居,出钱在山那边建一座新型小镇,安置居民及商家,其中还包括乡政府。而原古镇的所有建筑,能保留的则保留,没保留价值的推倒重来,打造仿古小镇,吸引外地游客前来旅游消费。 新型小镇没见影子,政府却闹着要商铺先搬迁,临时安置在汪老板的忠义街,那条偏僻的山凹凹内。 此前汪老板带了一屁股债,不得不哀求乡政府回购忠义街,总价四百万,而他已投入八百万,能拿到钱还债,总比血本无归好点,于是还了银行债务,哭着回老家了。 也就是说,汪老板再熬上一年多,等到古镇拆迁,把忠义街卖给旅游集团,熬熬价钱,拿走一千万不成问题,而这条消息,乡政府早有人提前知道,却无人透露给他。 当然,政府把忠义街转卖给旅游集团,到底卖了多少,一直是个谜,行政的一班子人马到底私分了多少,更是一个谜。 无论乡政府还是商业大佬,面对巨额利益,随时翻脸不认人,能黑吃则黑吃,吃一口算一口,而汪老板作为前政府一把手,则成了政商界明争暗斗的牺牲品。 当官的都喜欢搞建设,规模越大越好,土地转让、工程招标,都得经过政府,握有实权者,免不了会暗中得到巨额好处。 再说拆迁安置的通知一下达,古镇顿时炸开了锅,居民们纷纷议论着,说这下可好,古镇搞开发,又会造就出几个百万级千万级的巨贪了。 居民们又说,无论乡官们怎么贪,跟老百姓都没多大关系,居民们所关心的,不过是自己的切身利益。 古镇几条街,很多铺子是祖传的,房东出租铺面收取租金,或是自己做生意,除了商铺,还有不少临街的民居,拆迁赔偿,铺子和民居的赔偿比不一样,不过差距不大,根据口岸不同,铺子每平方二千二三,民房一千六七。(古镇虽然偏僻,可是铺子的潜在价值较高,按当时房价,每平方四千元卖出,很多人会入手的) 拆迁赔偿牵动着房东的神经,却跟商家没多大关系,所关心的,一是如何安置,二是如何给搬迁费和营业损失,我们一家子属于租房的商家,按刘玉芳的话说:“让房东们去争高额赔偿吧,我们管不了那么多,在盐巷子里混一天算一天,叫搬就搬,能找个地方安顿就行。” 随后人们才知道,当地政府和旅游集团签了个合同,揽下了拆迁安置的一档子事情,钱由集团出,给个总额,赔偿额度由政府制定,赔给居民的少,政府就赚得多,反之则少。 虽然是政府行为,这种合同,却具有商业性质,官员们谁不想趁机“吃钱”,来个一班子人马皆大欢喜呢,至于老百姓叫苦,当没听见就行了。 几百户商铺和居民,每平方少赔几元钱,算起来也是个巨额数字,于是,整个乡政府班子亢奋起来,组织了最为得力的一班人马,领头的是个少壮派,有实权,在古镇的红道黑道都有影响力,老百姓最怕的人,而他的手下,则是政府里的临时人员,而所谓的临时人员,都是兼职的,有钱有势,老百姓见了畏惧三分的人物。 在拆迁赔偿问题上,政府尽量压价,而非为居民们争取利益,就成了一种必然,当赔偿条款一出,古镇的房东们顿时闹开了,很多人就靠那点祖业收取租金过日子,低价卖出后,什么也没了,当然不情愿。 于是,人们开始咒骂,说这世道到底怎么了,简直暗无天日。这就是过去很多小地方的普遍情形,老百姓憎恶官员,不信任当地政府,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当拆迁令一出,没有一户商家和住户乐意主动搬迁。 可是,政府组织的所谓拆迁办,几乎是一群流氓地痞,当然有办法让人们屈服的,他们采取了杀鸡儆猴的手段,首先拿正街的一个理发店开刀。 这个理发店就在盐巷子转角处,由卫生院肖医生的老婆邓幺妹经营,铺子也是他家的。(前面说过,肖医生有点迂腐自闭,胆小怕事,地震时,针头尚插在病人屁股上就溜了,后来挨了揍) 某日,理发店内突然来了个陌生男人,理发后要求邓幺妹再给他刮一刮胡子,没刮到一半,男人暴跳而起,说是皮肤给刮破了,要求赔钱。 邓幺妹做了十来年理发生意,从未刮破过顾客的脸,此时有些窝火,俩人于是高声争吵起来。 男人吵了几句,飞奔而出,临走时叫嚷着要找人来砸铺子。 肖医生下班回到铺子里,听老婆说完事情经过,认为一个外地人没有胆量回来报复的。 可是,几分钟后,街上突然来了一群男人,冲进理发店,不由分说,见什么砸什么,很快把理发店砸得稀巴烂,随后乘坐一辆面包车扬长而去。 总之肖医生不太“懂事”,属于最先跳出来阻拦拆迁的人,给砸了铺子,报案后当地派出所却爱理不理的,后来终于醒悟,成了古镇搬迁的第一户人家。 理发店对门是一家老馆子,老板姓陈,每到逢集,餐馆生意爆满,理发店拆掉后,拆迁办接下来就拿陈老板开刀。 某日,几个拆迁办的工作人员照例前来做动员工作,陈老板也属于领头阻拦拆迁之人,带着几个古镇居民与之理论起来,看热闹的越来越多,圈子越扯越大。 后来争论升级,成了吵闹,工作人员以“蛮不讲理,妨碍公务”为名,把陈老板强行“带走”,带到拆迁办关了半天。
当然,老百姓做老实生意,一怕地痞流氓门前惹事,二怕被政府人员“带走”,陈老板没什么文化,不懂法,半天后回到老馆子里,丢了魂一般,至于他被关在拆迁办里面到底受了什么教育,一直无人知晓,总之,两天后他签字画押,表示乐意接受政府的赔偿条款了。 随后,正街这边,紧挨着理发店的杂货铺老板谢大爷说:“肖医生都答应搬了,我们家也跟着搬吧。” 正街那边,紧挨着老馆子的是一家农资小铺子,也属于祖传家业,老板也说:“既然老陈都搬了,我们家还守在这里干嘛。”也跟着签字画押。 于是,慑于拆迁办的强大,正街上的房东们一家接着一家开始屈服了。 然而,到了正街另一头,古镇最为繁华之地段,盘踞着几家财雄势大的房东,一家子占据着几个连通的铺面,或是一家子拥有一栋小型商业楼,拆迁办做工作,却如何也做不了。 这几个大户的商铺,占据了一段街道,直到今天,黄果垭镇已经被打造为仿古小镇,完全变了样,每逢节假日,外地游客云集,找个停车位也困难,而几家钉子户,仍然牢牢的盘踞在原来的地盘上,保持着原有的建筑格局,与仿古小镇大相异趣,成了如今古镇的一道怪怪的风景线。 总之,几个大户要么有背景,有靠山,要么有点势力,拆迁办是动不了的,动不了,也只能不了了之,就让他们成为永远的钉子户吧。 正街的拆迁搞得轰轰烈烈,而盐巷子这边掉尾,与正街间有个转角,位置相对偏僻,属于最后的拆迁地段,于是到年底也没人来做动员,只是提起打招呼,叫我们有所准备,什么时候说搬,什么时候就得搬。 在拆迁办的人眼里,我属于比较“懂事”的人,绝不会揭竿而起、跟着闹事的,何况我一家子租铺子做生意,利害关系不算大,而拆迁办中,有两三个人喜欢打篮球,是我的球友,对刘玉芳做动员工作时,尤其显得和气,尊称她为“嫂子”。 再说我们的房东贺老四,也就是石河村村长的舅子,以五十万承包了小河对岸的农贸市场,承包期为五十年,此时搞拆迁,政府开口赔偿他一百多万,却没答应,还想熬一熬价钱。 一段日子,贺老四经常出现在盐巷子,当着众人的面,开口闭口都是“我和政府谈”,一副大人物的样子,对他的租户们拍胸口,“放心做生意,什么时候搬,租金什么时候截止。” 对岸,所有的简易铺子都是贺老四出资修建的,后来政府把菜市场强行搬到山凹凹里的新修忠义街内,逢集时,原来的农贸市场突然间变得空空荡荡,市场内的租户们不得不跟着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