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我的独狼

    每天来回步行，几乎是小跑着赶时间的。

    搬家到古镇，左邻右舍还不熟悉，虽然街上人来人往，一旦散场，盐巷子里冷冷清清，只有几片落叶在青石板路面上飘飞，一家子好像生活在一座孤岛上。有时遇上双休日不逢集，刘玉芳怀念着村上的悠闲日子，关上铺子门回家玩一天，见一见过去的老邻居们，一家子到古镇渡口，坐机动船回石河村，到下午必须坐船赶回，准备第二天逢集做生意，来回一趟拖儿带仔的，家里没代步工具很是麻烦。

    我步行一月后，过去的月嫂玉梅姐家里有一辆老式永久牌自行车，很久没人骑了，以五十元的低价卖给我代步。

    在省城读师范时我就是骑自行车的好手。于是每天骑车，沿着铁道旁边不到一米宽的人行道来往于石河村与古镇之间，节省了不少时间，不过经过路口必须提着沉重的老式自行车跨过铁道，而两个路口都是弯道，听不清火车声音，当然很危险。

    当时恰逢列车提速，车站工作人员见我每天在铁道边骑车，建议走山路。

    前面说过山路大概有十一二里路程，上坡下坎，坑坑洼洼，骑车很费劲，所化时间绝不比走路少。

    而石河村的一些邻居见我每天骑车，不少人又建议我改骑摩托车。

    农民街上开了家做铝合金门窗的铺子，店主是刘玉芳的小学同学，叫建娃，人很豪爽，主动把家里一辆国产150摩托借给我实习。

    我从未摸过摩托车，那天上午，在农民街上，建娃当了个业余教练，叫我跨上摩托，指点哪里是离合，哪里是油门和刹车，如何踩档位，以及摩托车的起步cao作等，不到二十分钟，我就点火发动，慢松油门，挂了二三挡驶出农民街，上了坑坑洼洼的山道，骑行不远，身后的一群围观者哈哈大笑。

    李白曾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蜀地的很多山道都是如此，我这样一位新手，居然大胆的在崎岖山道上骑行，摇摇晃晃、战战兢兢，后来回忆起来，实在有些莽撞。

    从石河村到古镇有一段五六里的险要路段，左边靠庄稼地和果园，右边紧靠几十米高的悬崖绝壁，而崖下就是成渝铁路线，曾有一位摩托车熟手cao控失误，冲出路面摔下悬崖摔在铁道上落下个终身残废。

    第一次骑摩托车，我控制不好油门，掌握不好档位，起步时而熄火，时而把油门轰得山响，摩托车怪兽一般朝前猛窜，遇到上坡来不及换挡，熄火后又把持不住两百多斤重的车身，人车一起栽倒，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掀起摩托车，重新起步。

    当日以一二十码的时速从石河村赶往古镇，中途无数次熄火，数次摔倒，弄得大汗淋漓，不过我人还算机灵，身体柔韧性较强，每次摔倒时提前一跳，避免了被车身压住，总算有惊无险的骑完了山道，到旺旺超市门口时已是浑身乏力，手脚瘫软，挺稳摩托车，冲着刘玉芳得意的一笑：看我多能干，从没学过骑摩托，却把建娃的150骑回来了。

    刘玉芳见我浑身沾满山道上的红土，不仅不担忧，反而骂道：龟儿子，你借建娃的车，摔烂了怎么办？

    我抹抹脸上的汗水：这是辆旧车，建娃既然敢借给我，就不担心把它摔烂的。

    刘玉芳最怕欠人情，撇撇嘴说道：既然每天走远路，干脆去买一辆吧，家里再吃紧，这点钱还是拿得出的。

    一听她肯出钱买摩托，我浑身上下连屁股上也来了劲儿：好，双休日就去区镇看车。

    她皱皱眉头：龟儿子说起花钱的事情就高兴，双休日不行，你先练练手，等到铺子里有余钱了再去买车不迟。

    以后几天我一直骑着建娃的150往返于石河村与古镇之间，虽然时时摔倒，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小腿也给烟囱烫了下，当时看起来没事，红了一团而已，没怎么在意，几天后却开始溃烂化脓，样子很是吓人，好在我身体素质很棒，擦了点烫伤药，很快就没事了。

    半月后，刘玉芳终于从铺子里抽出三千多元现金，于是家庭购车计划提上了正式日程。

    当时，乡下人骑摩托车的不多，更别说开汽车了，而蜀地多丘陵，很少有人骑自行车，想去哪儿，近一点走路，远一点搭公交车，

    也就是说，谁家有了一辆摩托，几乎和现在有一辆奔驰宝马一样风光。

    于是，我迫切的想拥有人生的第一辆摩托车，头一晚几乎兴奋得睡不着觉，做梦也梦见自己骑着摩托在道路上飞驰，像如今的人们迫切希望拥有人生的第一辆汽车一样。

    前面说过我有个侄儿叫孔老二，年龄与我不相上下，当过经警，单位解散后借钱买了辆125跑起了摩的，在当地是个老手了，对摩托车比较了解，简单的问题能够自己修理，于是刘玉芳建议由孔老二当导购随我一起去区镇看车。

    05年车价很低，国产125价格不超过四千，油价相比现在也很低，最初上古镇时才接近三元一升，养一辆摩托车，费用实在便宜。

    这个双休日上午，刘玉芳坐在石河村的自家杂货铺外和左邻右舍聊天，等着我提车回来。

    搭乘孔老二的摩托车上了区镇，在各个车卖行之间转悠了一个多小时，锁定了嘉陵和五羊。孔老二介绍说，五羊属于日系合资，省油，不过动力绵软，提速慢，而嘉陵属于纯国产，耗油，使用两三年小毛病多，不过厂家针对蜀地山道进行设计，动力强劲，提速快，爬坡性能绝佳，二选一，我犹豫一阵，又回到嘉陵摩托车行。

    车行里摆着几种款式，老款的三千多，其中有个新款独狼，红色摩托，显得很大气，发动机是1338的，不过售价要四千多，超过刘玉芳的预算一千以上，孔老二又鼓动道：就买独狼吧，提速很快，据说这两年去外地抢包的人都骑独狼。

    我当时一点也不懂摩托车，听了孔老二建议，感觉独狼的名字挺霸气的，由车行销售搭着在马路上兜了一圈，有了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糊里糊涂的答应下来：行，就要这一款。

    婚前刘玉芳是我曾经的学生，婚后却成了顶头上司，对我做任何事都不放心，当日去提车不给现金，叫我把车行销售带回来在她手中拿钱。

    新车骑到家门，销售等着拿钱，可刘玉芳一听要四千多，立马变了脸色，一分钱也不拿，转身走进自家杂货铺，藏在底楼不露脸。

    既然车已经骑回来了，销售却拿不到钱，不得不站在门外干等，苦笑着说：唉，兄弟，我卖了许多年车，今天这种情况还是头一回碰上。

    杂货铺转给了舅母子，现在她是主人了，我不得不请她进去说服刘玉芳拿钱。销售等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拿到了全款，其中的一千多，是我们向舅母子借的。

    购买新车超出预算，刘玉芳很不舒服，两天后脸色才逐渐多云转晴，并对我使用新车立下几条规则：第一，四千多买来的东西，必须好好爱惜。二，不可有事没事骑出去闲逛。三，既然花了一大笔钱，你也得学学街上跑摩的的人，逢集时帮着我送送货，有人买了东西乐意搭车，你可以送一程，赚一点钱，积少成多，争取把买车的本钱挣回来。

    听了她制定的用车规则，我一口答应，可是几年后，每当她回想起当时，总是埋怨：龟儿子，当时我立下的三条你一条也没兑现，就这样一直哄我骗我，骗到老算了。

    再说我驾驶独狼行驶在山道上，真的很拉风，就像一道红色的火焰疾驰而过，始终伴随全程的，是一种我心飞翔的感觉。

    当时我骑车的标准装束是：一顶赛车手头盔，一件由妹夫赠送的美国进口宝蓝色蝙蝠袖耐克篮球运动装，市面上根本买不到的，一条绿色大裆军裤，一双jiejie赠送的阿迪达斯高帮篮球运动鞋。服装色泽搭配颇为惹眼，甚至来古镇观光的游客还时时冲着我和独狼举起摄影机。

    有了独狼，解放了我的生存空间，想去哪儿，一轰油门就溜了。

    有了独狼，我突然找到了一种释放激情的方式，每天骑行在那十二里山道上，不仅不劳累，反倒是一种超级享受。

    于是我经常在想，假如生活就像骑行在山道上一样，每一分钟都是享受，岂不是爽呆了？

    在我的记忆里，从石河村到黄葛垭古镇的十二里山道，属于从未被人们破坏过的最美路段，道路两边的植被完全是原生态的，春天，漫山遍野的桃花、梨花、樱桃花开了，经过山道，满目春色尽收眼中，夏日，果园里的柑橘花香气浸人心脾，秋季，满山的植被呈现出斑斓的红、黄、绿，到冬季，寒风萧萧，山上光秃秃的，可是放眼俯视山下，视线极为开阔，沱江两岸尽收眼底，而更远处群山之轮廓灰蒙蒙的，若有若无，就像一副旷远的山水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