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可是你呢
离开墓园区，奥斯还是一步三回头。可他除了泾渭分明的铁栅栏，以及栅栏内的墓碑外，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而他一想到在这个墓园内，住着一群与世隔绝的伤心人，便感到十分的心酸。 法奥大主教很理解奥斯的心情，因为他的一双眼，已经看到了奥斯身上的一些特质。两人心怀惆怅的人，一老一少，就这样默默无语地同行了一段距离，先后经过了学院区和食宿区。 在这个环境优美的教堂后院，可以说是绿树成荫，四季如春，那一栋栋典雅的建筑，无不彰显着教会生活的丰富多彩。这一路上，奥斯不仅感受到了自然的风景，更体会到了魅力无穷的人文气息。 可有一件事让奥斯很费解，在他与法奥大主教一路同行的时候，遇见的每一个牧师，都会停下脚步向他们两人行礼致意。如果说光明教会的牧师们，尊敬光明大主教阿隆索斯·法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奥斯疑惑他们为什么还会认识自己，并向自己行礼问候。 “法奥老师，他们怎么全都认识我？” 法奥大主教拍了拍奥斯的手，乐呵呵地反问道：“王国现在还有不认识你的人吗？” “呃……”奥斯不好意思地应道，“不会吧？” “不必妄自菲薄，奥斯，你的事迹，连同你的影像和画像，早已传遍了王国。也许在平民之中，没有听过你名字的人还存在，但在贵族之中，绝对没有。” “老实说，法奥老师，刚刚牧师们向我打招呼的时候，我却不知道他们是谁，这太尴尬了。” 法奥大主教却忽然将话题一转，问道：“奥斯，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愿是什么吗？” “愿闻其详。” “我的前半生，没有什么特别精彩的地方。我从小就来到教会，成为了一名牧师学徒，毕业后南下去了暴风王国，在那里做了一名主教，一呆就是半辈子的时间。” 老人的回忆，总是值得认真倾听的，奥斯不自觉地用双手扶住法奥大主教的臂膀，沿着道路往前走着。 “兽人突然就来了，没有一丁点预兆。可是后来真相大白，所有人才知道，兽人竟然是麦迪文一手策划，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种族。暴风王国的毁灭，没有人会比洛萨更痛苦，他的其中一个挚友制造了灾难，另外一个挚友则失去了生命和整个王国。而我在这一过程中，除了带着教会的牧师和难民们逃回北方，一无是处。” “唉！”奥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在这场涉及到神灵、恶魔、两个世界、无数种族的大战中，真相、事实、毁灭、重生，全都不是苍白的言语能够表达地。 “现在的我，只有两个愿望。第一，和平。” 奥斯重重地点点头，他也同样。 “第二，圣光。”法奥大主教握住奥斯的手，仿佛更有力了，“我希望能向芸芸众生宣讲圣光之道，抚平他们心中战争的创伤，教他们学会理解三大精神和八大美德的价值。” “嗯！”奥斯停了下来，郑重地向法奥大主教鞠了一躬。一位经历过战争和灾难的老人，语气平静地说出他的愿望，带给奥斯地触动，却是无与伦比的。 说着话地功夫，两人已经走到了整个教堂区最深处的地方。这里除了绿化带和围墙之外，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建筑了。 法奥大主教一边带着路，踏上草坪向一个方向拐去，一边问道：“你呢，奥斯，你有什么愿望吗？” “我希望，先保护好我眼前所见。”奥斯没有犹豫，开口回答道。 “很实在，却很不容易。”法奥大主教看向奥斯的眼神，鼓励和欣慰兼而有之，又问道，“那然后呢？” “然后……”奥斯突然怔住了，他看到身旁的老人目露关切地看着自己，思绪飘飞。他想到了最初认识的兄弟们、大叔们，教导他做人道理和强大力量的老师高山之王，疼爱自己的亲生父母，永远为他规划未来的教父，以及十分欣赏自己的忘年交提里奥叔叔，一张张脸孔在脑海中滑过，一时间鼻头一酸，眼眶苦涩。 奥斯吸了吸鼻子，用力地挤了挤眼睛，已经不太想去回忆地球时的记忆了，轻声吐露道：“回家。” “回家啊……真是美好的愿望呢。” 走到草坪的尽头，在围墙的一角，竟然出现了一扇小门。法奥大主教打开这扇门，带着奥斯穿过一段漆黑的隧道，竟然出现在了围墙之外，一片山崖之上！ 这时，太阳已经差不多升到半空了，它那灼人的光芒直射到山岩上，岩石似乎也受不了那样的热度。山岩上的野草，在风中摆动，索索作响。 奥斯跟着法奥大主教每走一步，距离山崖边就更近一步。风中裹挟着水气扑面而来，他极目而望，只见洛丹米尔湖的水面上，波光粼粼，湖水拍打着下方岩石的声音，已经清晰可闻。蓝色的天海宛如一线，缥缈的远方，一座巨大的岛屿宛如一个戏水的孩童，正躺在洛丹米尔湖的中央，而那湖水中的幢幢黑影，正是帆船如梭。 接着，法奥大主教继续带着奥斯，小心翼翼地沿着一条极为陡峭的之字形小路，从山崖之上走下。两人走地很慢，一直走到了山崖下方后，竟然出现了一个小码头，码头背靠着一个岩洞，两艘小渔船正随着湖水地波浪，起起伏伏。 “很意外？” “是的，这条路，这个地方，充满了闲情逸致。” 法奥大主教笑了笑，走向岩洞。等他出来后，头上已经带了顶遮阳草帽，右手中还拿着一顶草帽，左手中拿着两根鱼竿。 “现在看我，是不是更像乡下渔夫了？”法奥大主教说着话，将遮阳草帽和一根鱼竿递给奥斯。 “再脱掉牧师袍的话。”奥斯也笑了起来，打趣道。而他刚才的思乡情绪，早已暂时抛至脑后。 “啊，我倒是忘了换衣服。”法奥大主教作怪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简直是一点点光明大主教的样子都没有。 两人收拾停当，随即上了一条小船。奥斯向湖中划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让小船随波飘荡。他和法奥大主教两个人，各自头顶着草帽，背靠着背，一人一根鱼竿，开始钓起鱼来。 “奥斯，你知道提里奥的愿望吗？” “不清楚，我没有问过提里奥叔叔这个问题。” “提里奥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他的儿子泰兰，能够成长为一个正直而又善良的人。泰兰比你小十一岁，奥斯，还是一个小孩子，可是提里奥就已经开始教他怎么战斗了。” “我想，提里奥叔叔是希望泰兰能够学会战斗，进而有能力去保护自己关心的人吧。” “那么你认为，提里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奥斯吹着湖风，完全没有去关心鱼漂。他回想着地球时的游戏中，对提里奥·弗丁这位大领主的刻画，又想到了自己和提里奥叔叔，一起出使银月城的经历。 法奥大主教却是以为奥斯不好意思评价长辈，于是开口说道：“提里奥的名声，相比之下要好很多，贵族们总是习惯于称呼他——老好人。” “老好人？” “如果用我的话来说，提里奥太过于有情了。在他的心里，错误是应当被原谅的，更是值得去改正的，哪怕是要他牺牲自己才能换来救赎，他也甘之如饴。可是他的这种观念和做法，经常会被讽刺为烂好人，甚至会被定义为放纵罪恶！” 奥斯没有出声，他的心思就像他眼前的湖水，有些起伏不定。 “但凡事都有对比，赛丹的名声，无疑就糟糕多了。他嫉恶如仇，恩怨分明，做事直截了当，重法典而不容情，在惩jian除恶的时候，手段极端，唯杀止罪！因而他会被人敬而远之，被厌恶，被称为刽子手！” 奥斯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问道：“那乌瑟尔大人呢？我听说他们三人是一起长大的，又同为圣骑士。” “哈，当然要说乌瑟尔，如果没有乌瑟尔，提里奥和赛丹在公事的裁定上，恐怕会天天争吵不休了。乌瑟尔为人刚正，智慧非凡，他同样强调法典至上，但同时又能兼顾人情，在他们三人之中，是最终的仲裁者。不过，别看提里奥和赛丹，会在公事上互相寸步不让，但他们是真正的挚友！更是可以交托一切的忠实战友！” “我明白。” “不过啊，就是这样的乌瑟尔，同样不会被所有人认同，不服他的贵族大有人在。兼顾法典和人情的结果，就是两头不讨好，想要徇私求情的人会找提里奥，想要依法严惩的人会找赛丹，但最终的仲裁者，却是一个凛然不阿的乌瑟尔！” 奥斯听得一阵心潮澎拜，不由高声应道：“哈，凛然不阿乌瑟尔！” 法奥大主教引导了很久，终于说出了他的最终目的：“他们三人同为挚友，又同为圣骑士，性格和为人却全然不同，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对心中正义的坚定！和对圣光的无悔！可是你呢，奥斯？我却看到你在迷茫，你竟然在质疑！我实在是不知道，能说出一番正义概论的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法奥大主教的语气，骤然变得严厉而又陌生，仿若质问！奥斯被问地措不及防，呐呐而言：“我……其实我一直不知道，我有些害怕，圣光为什么会选择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