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老李头

    老者满脸皱纹，明显的鹰钩鼻形成一个诡异的弧度，浑浊双眼射出的视线，令人寒气从脚底直窜脑门。

    桃淘不敢对视，害怕地紧紧缩在钟大哥身旁，到不是因为老者的貌丑，而是他身上缭绕的寒气，令她感到战栗。

    钟云莱安抚地拍拍袖口上的小手，先做了个揖才朝老者恭敬地开口道明来意：“老丈，可否让我们看一下死者的尸首？”

    钟云莱到底是世俗中走了几遭，见过不少世面。这老丈或许是因为常年与尸首打交道，身上难免沾染了些阴气，但是他并未从老丈身上感受到丝毫的血腥之气。

    反而，这老丈年轻时必定是阳气、正气极其旺盛之人，否则早就邪魔入体，一病不起了。

    再者能在这里一个人守灵守棺一辈子的，也是值得尊敬的。

    福寿堂院子里倒是颇为宽敞，因着是露天的，光线倒也充足。正中摆着一个大大的炉鼎，插满了香烛，青烟袅袅，地上的火盆还有尚未燃尽的元宝纸钱。

    这情景还真不像是个普通的灵堂。

    一般人死了都会由其家室亲人为其敛葬，但是还有些人并没有亲朋好友能够处理后事，于是都会由义庄出钱为其购置棺材到最后的入土为安。

    只是一般的义庄连支持学堂或是医馆等机构都费劲，更别提处理死人的后事了，因此很少会有余钱供人们前来祭奠超度死者。

    像福寿堂这样香火鼎盛的，钟云莱自己也是头一次见。

    似是看出了他们几人的疑惑，老丈又扯着嘶哑的嗓音说道：“我们这福寿堂能有今天全是靠我们的亭长，是他带着我们种田收成，后来族里才有了余钱盖这义庄，也就有了现在的福寿堂。老朽活了几十载，迄今为止，唯一佩服的就是本镇的亭长了。”

    说完，他看了看一旁一声不吭的黑魒，浑浊的眼内闪过一丝亮芒，却没有说多余的什么，只是从院内的石桌上拿起一盏油灯，向院内的大门蹒跚而去。

    他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人，他从他身上嗅到了一样的气息，是死亡的味道。

    院内的大门是铁质的，如果没有钥匙，是无法强行破开的。

    老丈从腰间拿出钥匙，将门打开，一股阴森之气扑面而来。

    外头大太阳晒着，屋内窗户紧闭、密不透风，却是阴凉的很，老丈并没有点燃油灯，因此室内黑漆漆一片，唯有开着的门缝透进意思光亮。

    偏暗的光调与之前在户外的院子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老丈率先走进屋内，将油灯摆到桌上，桃淘几人随行其后。

    桃淘刚刚跨进灵堂，就听得身后“嘭”地一声，厚重的铁门重重关上。

    视线所及之处全是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了。

    “呵呵，欢迎你们来到我的世界。”阴沉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再搭配上老丈不阴不阳的面部表情，活脱脱一个索命鬼的样子。

    “啊——”桃淘本能地尖叫出声，死命地将自己往钟云莱怀里钻，手心额头直冒冷汗，头上本就歪歪扭扭的发髻，现在更是乱成一团。

    她此时只觉得让小灰留在客栈配苦瓜是个多么明智的决定，要不然又是一条小生命。

    “桃淘？没事没事，你别怕。”钟云莱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面上没有丝毫恐惧。

    黑魒就更不用说了，什么反应都没有，仿佛一根没有气息的枯木。

    “哎呀，真是没劲！一点都不害怕，太无趣了，也就这小丫头还有点意思，哈哈！老朽我还是功力不浅啊！”老丈突兀的笑声在昏暗的灵堂里回荡。

    紧接着，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桃淘一听老丈的话，这才反应过来是让他给耍了。

    “呵呵，您……您还真是有童心啊。”桃淘干笑两声，再说不出别的话。

    “唉，老朽在此守了这么多年，无聊得很，这是老朽唯一的乐趣了，每次看见新来的被吓得尖叫的样子就好笑，哈哈！”老丈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将油灯点亮，“小姑娘，不是我说你，你平时跟着这么两根木头就不无聊吗？要是我老头子来说，宁愿吓死也不要闷死！”

    灵堂内有了油灯的些微光亮，大致能看得清室内的设置了，驱除了黑暗，桃淘也咩有那么害怕了，随即送来挽着钟大哥胳膊的手，快步跟在老者身后灯光可及之处，也就没有注意到她松手时钟大哥失落的眼神。

    堂内整齐地摆着三具尸首，其中两具已经入了棺，还有一具仍是露天放在长凳上，只是旁边摆着一副空棺。

    老头看出她的疑惑，笑呵呵地解答道：“这合上棺材盖的是刚过了头七，明日就要入土了。这剩下的一位就是你们要找的狗头了。”

    “头七？”桃淘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

    “头七你都不知道？”老头惊讶地看着桃淘，仿佛在看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孩子，边看边摇摇头，扼腕叹息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怎么是个傻子呢。

    走在桃淘身后的钟云莱开口解惑：“一般人过世了是要停尸摆放七天的，在这七天内他的灵魂会仍停留在阳间，在头七夜里用过最后一顿饭后才会被阴差勾走，重新转世投胎为人。还有……”

    说着，钟云莱顿了顿，似是犹豫了一下是否要继续下去。

    桃淘见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急急催促道：“还有什么？快说下去，快说吧。”

    她胆子不大，但是好奇心还真不是一般的强，属于不敢听鬼故事还越要听的那种人。

    未等钟云莱说，老头就接过了话茬：“还有，有的是时候人会假死，没了呼吸但实际上活着，也就是大家说的诈尸。你想想，如果他没死又被人给钉进了棺材哪会怎样？哎呀，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活生生被憋死在棺材里，面容扭曲，血脉爆裂，眼球都会掉出来，就是死了也是个冤死鬼。”

    老头一边说一边做出敲击棺材盖的动作，又是狠狠地吓了桃淘一跳。

    钟云莱见桃淘又缩回了他怀了，不赞同地看了一眼老头，却刚好撞上老头促狭的笑容。

    老头人老了，可眼睛明亮地很，这个小毛崽子对那姑娘的心思他能看不出？！

    钟云莱在老头挤眉弄眼的暗示下，躲闪地避过他的眼神。幸亏灵堂里光线昏暗，要不然谁都能看到他满脸通红的样子。

    老头欣赏够了他羞赧的样子，终于不再捉弄他：“行啦，咱们也算是认识了。这几天估计也要常打交道，你们叫我老李头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