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天德公来了个回马枪
安九与闺楂正在铺子里算着数，想不到安九看着走远了的天德公竟然杀了个回马枪！ “好小子！还不给我捷个正着？” 裸着上身的、古铜色身躯的天德公，就如天神降临般的，声随人到的给堵在安九的小铺门口前。他的再次出现，把本就不怎么亮堂的小铺，遮挡得，更不见光彩了。 “啊！” 闺楂惊叫着，翻身就想往别处去。可小铺里到处都塞得密密实实的，小铺又没窗口。要不的话，闺楂还可以从窗口跳了出去。 “啊什么啊！”天德公拖着拐杖，一步抢到闺楂面前，一手执着闺楂的手臂，一手就要抡起他那油光泛彩的竹拐杖。 这经烟熏过，浸过桐油的竹拐杖，还是天德公的父亲用过的哩。天德公的父亲去世之后，天德公看在那可爱的油色上，舍不得丢了，特意留下来的。天德公他一向不曾怎么用过这竹拐杖。他坚实着呢？八十余岁了，还担着一担谷与小伙子们比一比，谁担得远。其结果，可想而知。那些自幼不曾摸过扁担的小伙子们，吹别的还可以。要是比担担，在天德公面前，简直是不堪一击！硬朗的天德公一向不曾怎么病过，只是几天前，因他冒雨从圩里急着赶路，打了几个喷嚏，偶染风寒而已。老头子也不去捡药、看医生什么的。只是擂了一块大山姜，冲了一大碗滚粥，趁热边吹边喝的吃了。老人家的经验告诉他，只要吃过三二次这样的姜粥。那些风寒自会在不知不觉，跑得无影无踪。 天德公才喝过了今天的姜粥，刚想爬到他的老木板床上，捂上被，发一发汗，学校的电话就来了。 学校的电话从来没好事。 这是天德公总结出来的。不是投诉他的孙子闺楂在学校里怎么怎么了，就是闺楂的班主任又问天德公，闺楂在家不曾在家。——这小子又放老师的假了。 天德公接过闺楂老师的电话，就奔安九的小铺里来了。因为，天德公知道，那是闺楂常落脚的地方。安九这小子，明里开着个小铺，暗地里，还不是聚众赌博的幌子。天德公也知道这事，可乡民乡里的，不玩玩这个，难不成造反了去？天德公也曾年少时。所以，天德公对安九的小动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只是闺楂常去那里啊？ 天德公想着就有点窝火！可老人家细想之下，也无可奈何。老头子撩下电话，急着直奔小铺，可他才走几步，就感到头有点晕晕乎的，有点把握不了方向的感觉。天德公咬着牙，皱着眼，撑着门口歇了歇，本想就此把找闺楂的事放在一边，不理去的。 不想学校的电话又来了。 是说上级检查在校学生人数，非得闺楂赶去应卯不可。因为还有另外的好几个学生，也像闺楂一样，放老师的鸽子了。老师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想起闺楂这个搅屎棍的。 天德公想不到他的孙子闺楂，竟在老师的眼里，还有如此的份量。居然，连打了两三个电话督促闺楂回校。 天德公看在老师急需闺楂撑台子的前提下，知道，不能再爽约的了。天德公想到这一层，咬着牙，出了门。 “这是给面子哩！” 老头子喜滋滋的想。念及至此，天德公把发汗的事放到一边去，从门角找出他父亲留下的竹拐杖。这拐杖，天德公平时里，有事无事，还时不时的，拿了出来，独个儿把玩一番的哩。天德公这样做，为的是，不让那竹拐杖，在他的手里，就这么给荒废了。天德公随便拿起他的被单，把本就油光泛彩的竹拐杖，拭了拭。然后，拄着拐杖，直奔安九的小铺来了。不想，天德公第一次竟扑了个空。天德公心有不甘的走出了安九的小铺之后，在路上，且走且想。老头子越想越觉得，闺楂就在安九的铺子里，只是藏在什么地方，他不知道罢了。天德公想着想着，眼看就到家了。他毅然决然的调转头，再次向安九的铺子走去。天德公在烈日下，这一去一回的，不觉的，竟出了一身汗。 汗一出，天德公就感到舒服多了。天德公一感到舒服，走起路来，也就轻松多了。不觉间，他就到了安九的铺子前。——他听到了闺楂的说话声了呢？所以，天德公想了个计策。决定来个出其不意，把闺楂这小子捷个正着！ 要不，又给这小子躲猫猫去了。 闺楂一看到天德公举起拐杖，忙的双手抱着头，身子缩着，歪歪的仄到一边去。 “闪什么闪，你站好！——看我不敲破你的头壳骨！”天德公说着，举起的拐杖，向空举了举，不想举得过高，顶到铺子的屋顶了。 天德公想不到，还有这等的，不便。 天德公抬头望了望头上屋顶，迟疑了一下，放下拐杖，改为把拐杖掖在掖窝里。天德公掖好了拐杖，然后，再次举起手掌。这会，天德公举起的手掌，变成了五梳子。天德公举着他那五梳子，在闺沙的头上晃来晃去。闺楂也斜着眼，看着天德公的五梳子，是不是真的落下来。闺楂凭一向以来的经验，天德公这五梳子是不会轻易落下来的。还不是为了唬一唬小孩子的手风！ “啄！” 闺楂想不到，天德公这会是说到做到。他那老骨铮铮的五梳子，就像倒豆落竹筒般，在闺楂半信半疑的前提下，又快又响亮的敲了下来。 “哎呀！——还真打！” 闺楂使劲的揉着头，抗议道。 “不打？……不打你会惯！”天德公说着，他的大手掌在空中划了划，转了个圈，然后，一下子的探到掖窝之间，猛然的抽出他那泛着油光的竹拐杖！ “又来！说个不准打头的！” 闺楂叫着，趁着天德公拎拐杖的空儿，腰骨儿一矮，再一猫，从天德公的眼皮底下，溜了出去。闺楂从天德公的眼皮底下溜出之后，踉踉跄跄的就往外头跑。闺楂跑得又快又急的，眼看就要出到门口的时候，还差点一头撞在安九歪歪斜斜的竹门框上。就这一撞，闺楂虽然撞不上，脚下还是给门槛绊了一下。闺楂一个赼趄，一头栽在地上，番个筋斗，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