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光明
“先吃晚饭吧，饭馆里的打包的剩菜，嫌不嫌弃都只有这些了。” 白野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泛着油光的塑料袋，随手抽出一个碗倒了进去，他注意到早上留的那碗面已经被吃完了。 “谢谢你。”江庭雨很小声地说。 江庭雨坐在白炽灯下的木桌前小口吃饭，白野来到卧室，发现那些沾有血污的床铺都被拆下来洗净了，此刻正晾在屋内通风处。 白野翻了翻柜子抽屉，里面依旧整整齐齐，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凡是有点价值的东西他都随身携带着，但就算如此检查也是有必要的。 关上柜门，他顺便往客厅瞥了一眼，看见吃过饭的江庭雨在洗碗池前，很认真而又很不熟练地刷洗着碗筷。那双白净纤细的手一看就知道从没干过重活。 感情还真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盯着洗碗池前江庭雨的背影，犹豫了片刻白野还是决定说出来。 “但是我还是不能留你。”白野尽量不去看江庭雨的眼睛。 “我对你一无所知，那些想要杀你的人可能随时会找到这儿，我不想牵扯进麻烦里。”白野并没有问伤她的人是谁，这与他无关。 “不会的。”江庭雨细细地擦着盘子上的油渍。“他们暂时不会来这里，他们找不到。” “我凭什么相信你？”白野反问。 “如果……”江庭雨接着说，但是放慢了语速，像是在考虑什么，有些审词度句。 “如果被发现，我会把他们都引到别处，绝对不会连累你。“ “还是那句话，我凭什么相信你？” 江庭雨被噎的无话可说，她咬了咬嘴唇，眼睛快速眨巴了几下。 白野随即换了个话题。 “你知不知道有个人在找你？”白野提起那个黑衣男人，然后用尽量准确的描述概括那个人的特征。 “中年男人，个子很高，一身黑色衣服，头发微卷，长得像是混血……” “…….这个人我知道。”江庭雨说。 “他和你是什么关系？”白野说完随即意识到自己有些逾越了，他接着说。 “我可以帮你找找这个人。他叫什么名字？” “不，不要找他，不……不要知道他的名字。”还没等白野说完，江庭雨兀得打断他。 白野看见女孩略有些失神的眼睛，瞳孔微颤，像是被吓着了。 “不要相信他……”她喃喃道。 “这是什么意思？”白野接着问。 “那是个很可怕的人，别被他的外表迷惑了……我不愿意见他。”江庭雨声音干涩，说完便沉默了下去。 看着江庭雨怅然若失的脸，白野把到了嘴边的追问咽了回去，他向来不喜欢咄咄逼人。 不要知道他的名字？什么意思？ 白野从中嗅到了一丝诡秘的气息。 良久的沉默，白野看见江庭雨耷拉着脑袋，一双大眼睛里水光莹莹，眼圈红红的。他不由得犯难，腮帮子上的肌rou丝丝抽动着。 “能联系上你的家人吗？”他尽量用缓和的语气。 “没关系，我会自行离开的，我只要再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莫不是也是个没爹娘的孤儿？白野不由得揣测，心里愈发动摇起来。 他想到女孩其实原本受了重伤，当然对于她的快速自愈白野故意跳过，不该问的他不会多问，但就算如此她如今看起来也十分可怜。 “那……或许还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你？” “不，谢谢你。”白野看到她脸上感激的微笑。“你己经帮了我够多的了，已经很难见到你这样的好心人了。” 白野不着痕迹地摸摸鼻子。 “我今晚就可以走。”她故作轻松地说，白野注意到她语气里的勉强，事实上她看起来十分虚弱，握着盘子的胳膊在微颤，想必那种自愈并不是没有代价。 不太会掩饰，而且动不动就要哭鼻子，白野心里嘀咕。 这样的人在他的周围太少见了，贫民窟里的人个个都善于伪装自己，扇了左脸还要伸右脸，牙打掉了咽肚里。 他着实有些犯难。 沉吟片刻，白野临时做了决定。 “这几天暂时先住下吧。”听到白野的声音，江庭雨先是一愣，紧接着有些茫然地看了看他，眼睛里有了光泽。 “外面很危险，你知道的，尤其是在这个地方，尽量不要随意外出。” 江庭雨抿嘴，眼圈红红地看着他。 “感谢之类的就不用再说了，不要给我惹麻烦就是最好。” 白野装作什么也没看到，说着晃到了别处。 白野走后，江庭雨独自一人在池子前刷洗着，随后默默地把洗净的碗筷放进橱柜。 江庭雨个子不高，连白野的肩膀都够不着，身上那件衬衣大了不止一号，衣摆几乎及膝，衬得她愈发瘦小，因为那是白野的衣服。 而她自己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穿在身上恐怕要大泄春光。 白野专门把衣服搭在显眼处的，事实上在昏迷过程中白野自始至终都没有碰过她。 家里的两位女性让他早早地学会了对女人的尊重。 夜色渐深了，白野躺在床上，听见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响，时不时还有身体磕在硬床板上的闷声，今夜她恐怕也难以入睡。 白野把门窗锁紧，只要有轻微的响动他就能立刻苏醒，多年来的生活也让他养成习惯，面对任何人都不会轻易放松警惕。 多余的善良会把人拉进深渊。 告诫声在耳边回响，他深深明白这句话。 但是假若没有善良，人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永远像野兽般地互相屠戮？ 这个问题他暂时还想不明白。 只不过在很多时候，尤其是在他面对抉择动摇不定的时候，白野经常会想起一张英气蓬勃的女人面孔。 想起很多年以前，在他和白苗将死之际，那只伸过来的手，那是这个世界第一次给予他的悲悯。 你会认同我的做法吧，叶子姐。 不知不觉白野已经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