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维参与昴
一路往北走,终于到了云山关,安望楚下令歇一夜,明日再走。 过境,就能安全了。 大冬天的,天到了晚上愈发的冷。 北靖的士兵们拿网捞了许多鱼上来,华艺庆叫傅暖出来吃烤鱼。 傅暖刚下车,却被另一个南郇的将领汪起秀拦住,他不怀好意地瞪了眼华艺庆: “用不着,属下这就送郡主去当地刘员外家歇一宿。” 接着又在傅暖耳边悄悄说:“郡主,这附近是个富庶村子,家家户户条件都还不差,我们这些皮糙rou厚的跟这些北靖蛮人将就倒无所谓,您乃千金之躯,可别怠慢了自个儿。” 傅暖思虑了一下:“我确实有些闷了,四处去转转,你们烤鱼留给我一点,我等会儿就回来。” 那边安望楚和晋琲领着士兵们又捕了一网鱼上来,安望楚对一个小将说:“去,把这几筐鱼给南郇的护卫们送去。” 小将扭扭捏捏,极不情愿:“国师,他们都不待见我们,见到我们下巴都恨不得扬到天上去。” 不少士兵附和:“就是啊,那些个南郇人,傲慢到了骨子里,我们对他们好,他们也只会反咬我们一口。” 安望楚刚要强行命令,晋琲却说:“他们南郇人傲慢无礼,丢的是南郇的国仪,丢的是南郇皇帝的脸面。我们北靖若是跟他们计较,那岂不是失了自己的风度,真成了他们一口一个的北靖蛮人,我们是使臣,不能丢了自己国家的气度。” 众人茅塞顿开,表示认同。 几人立马合伙抬了几筐鱼给南郇的护卫队送去,安望楚也跟着一起,恰逢披上斗篷的傅暖准备出去走走。 安望楚有点不乐意,华艺庆看出来了他的心思:“你先去忙吧,我跟着傅暖就是了。” 杨唤眉收到了北靖士兵们送来的鱼后,很是开心,马上让汪起秀把南郇军队的粮食也给他们拿一些去。 临走前,傅暖语重心长地对汪起秀说:“北靖一部分人做错了事,不代表他们所有人都会犯错。就像是六公主在宫里养蛊,你不能说后宫所有人都养蛊。去吧,和他们都好好相处。” 汪起秀拱手作揖:“谢郡主教诲。” 康桐伴着华艺庆和傅暖一同出去散心,外加一个本地的小厮,为他们提着灯。 予沣留在马车上,看好林轩合。 这附近真有一个村庄,几人进去一探究竟。 虽已是辰时,家家户户却灯火通明的,倒显得手中的灯笼多余了。 整齐的瓦房,一望无垠的麦田,透澈的天空。 傅暖不禁感慨:“人生若是得福,在此处有个宅子,颐养天年,也是不错。” 华艺庆却哀叹了口气,傅暖问他何故。 他惆怅道:“南郇家家户户都有田可种,并且不是全家只守着田种,还能依靠别的方式牟取钱财。村落、小镇还是市集,无论繁华还是荒芜,处处都有学堂。可是,再看看我北靖许多百姓,在这么冷的天,又有多少人连饱暖尚满足不了。” 傅暖听他这一席话,不禁疑问:“南郇人大多都是种地或开一些作坊,但我在官学时,听师丞们讲过,北靖有很多矿产,还有很多地方能放牧,怎么落魄至此?” 他心情七上八下:“与这里隔了一条虚云山脉的名山关,便是你口中,矿产诸多之地,当地的身体康健的男丁基本都被官府征去挖矿,很多人,家里有老有小,可就不明不白的在一些坍塌的矿洞里面死去了。并且,他们被征走,也不会给他们的家人什么好处,碰上家人难缠的,官兵意思意思,给一两银子人照样带走。” 康桐听得心里难受极了,安慰他说:“大人,其实南郇也有不少苦命人家,不少人都是卖命做苦力才换得来钱财。” 华艺庆眼神呆呆的看着前方:“我来时走过了南郇许多地方,说真的,我令愿他们能来南郇做最下等的苦力。” 几人继续走着,傅暖问他:“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改变呢?你们在这里待了半年,总有些东西可以跟你们皇上提出来的,整治那些为非作歹的官兵,减轻百姓赋税,打击一些乡绅,再鼓励耕织,不行吗?” 他更无奈了:“何尝不想呢,你知道?什么叫牵一发而动全身吗?我如果这么做,就是一个人对抗所有王公贵族。我非太祖,最多有有太祖之志,但也就到有了。” 傅暖仰首,凝神注视着天上的星星。 逛了一圈后,便会了营地。 杨唤眉蹦蹦跳跳地拿了一个烤好的鱼给傅暖,招呼她一块坐下吃。 她饿坏了,咬了一口直呼好吃,便叫康桐多拿些给予沣。 毕竟车上是两个人。 杨唤眉一想到明天就见不到傅暖了,一股怅然若失的滋味涌上心间。 她看着傅暖的脸,细润如脂,粉光若腻,貌似天仙。 不禁感叹:“以前都没发现你这么好看,现在看着,真是漂亮,怪不得,子笙哥哥喜欢你。” 傅暖手中动作停住,愣了一下:“为何这么说?” 杨唤眉给她的鱼上撒了些盐巴: “我是迟钝,不是傻子。官学的时候,我坐在他后面,只要我一看他,就会发现他在偷看你。” 傅暖怂了怂鼻子:“干嘛呀,那你应该讨厌我啊。” 杨唤眉立马扭头,开始念叨起来: “我?我当然讨厌你了,讨厌死你了,讨厌你欠我钱不还,讨厌你天天捉弄我,你这么坏的一个人,我比全天下任何一个人都要讨厌你。” 两人一起笑起来,还让士兵拿了壶酒,把酒诉衷肠。 杨唤眉干完一碗后,把头歪在她的肩上: “其实,现在想想,你嫁给子笙哥哥其实也不错。邵宛之有什么好的啊,自大不说,嘴还贱。安望楚也不好,年纪大,还不入赘。还是子笙好,你们要是能成亲,他高兴了,你也不用走了。” 她说这些的时候,嘴角带着笑意。 傅暖心里酸涩得很,其实自己也很舍不得她。 杨唤眉把头移开,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傅暖,我带你逃婚要不要,我爹,在全国各地都有产业的,随便去哪儿,都够我俩嚯嚯一辈子了。” 有很多个瞬间,傅暖都想拉起她的手,一起跑了算了。 若是真的能,放下一切牵挂的话。 就在傅暖准备回马车休息时,不知何处窜出来了许多黑衣人。 他们的目标,是自己。 该来的,果然都会来。 华艺庆和杨唤眉各守着傅暖左右,这是黑衣人武功倒是不高。 只是武器,非同寻常。 华艺庆捡起地上一只箭,大呼:“又是惧人司,小心,这些是灭魂箭,上面抹毒了的。” 看来,果然是有人坐不住了。 傅暖现在,满心只想活捉一个。 他们分开行动,一齐对付这些胆大妄为的刺客。 “小心!” 安望楚跃身前来,抱过了傅暖,一只灭魂箭擦肩而过。 好在,有杨唤眉在,刺客都被解决了。 他们大多被捕就当场自尽,只有一个活口,被安望楚抓住了。 傅暖拔过安望楚的剑,用来威胁他。 “说吧,幕后指使的人是谁?” 见他准备咬舌自尽,傅暖蹲下来,问道:“你应该有家人吧?” 他迟疑了,傅暖继续:“你幕后主子能拿你的家人威胁你,我也可以。你既然来杀我,就应该清楚我的身份。我的义父,是行役阁阁主程叔锦。就算你死了,我也能查出你的身份。届时,你的亲人受你连座,为奴的为奴,流放的流放,你最好想清楚了。” 男人低头痛哭:“郡主,我就是一个死刑犯,本来也没有指望了,想着都是死,再给女儿老婆留点钱。我们一路跟着您,我也不知道幕后指使是谁,来找我们的人都蒙了面了,只知道是个女人。求郡主,放过我的家人。” 几人面面相觑,安望楚更是心一直跳。 傅暖沉声道:“汪起秀。” “末将在!” 她吩咐:“这人交给你了,把他押回天牢,记住别让他死了。”
“谨遵郡主吩咐!” 接着又对杨唤眉说:“你回去后,直接去刑部,查一查,最近都有谁去了天牢,天牢怎么会平白无故少了这些死囚,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在荼都私藏惧人司这些脏东西,还敢在云山关刺杀我,找伯父细查,定要把后面胆大妄为的人揪出来,免得留个祸害在荼都里。” 处理完了一切后,傅暖可谓是身心俱疲。 一个小侍女来报:“夫人,安大人受伤了,肩上背那灭魂箭划出血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康桐直接打发走了她:“国师身康体健,定会很快痊愈,郡主累了,要歇息,嘱咐随行医师给国师上药,都早点儿歇着吧。” 这么个结果,安望楚也是能想到的。 只是还是会抱有一丝期望。 正当他失落之时,傅暖来了,给了他一瓶药: “今日谢谢你了,拿着吧,解百毒。” 给完药后,她便走了。 但安望楚仍觉欣慰,凡事总要慢慢来。 楚芳宫。 刺杀失败的消息传来,林鎏这几天倒霉事真是一件挨着一件: “一群废物,灭魂箭都拿去了,还杀不了一个傅暖!” 容贻跪下请罪,神情焦急:“殿下,现在怎么办?贺熙恩那边一直在要钱,威胁十日内钱给不够就把咱们跟惧人司买过刑具的事告诉傅暖。有杨唤眉和安望楚在,刺杀机率本就小。国库的钱不能动了,但若是那边的钱给不上,只怕贺熙恩会真的翻脸不认人。” 林鎏闭眼摁着太阳xue: “本宫倒不怕傅暖会拿此事威胁我,只是怕到时他们全认为所有事都是本宫做的,邵家、魏家定会因此同本宫撕破脸决裂。本来叶经年和郭平充两个jian猾之人,就喜欢和浑水。如果和邵且莫还有魏氏一族为敌,那恐怕又是让林轩举小人得志了。” 她想了许久,慢慢理清头绪: “明日你偷偷出去,先去刑部,确认一下我们调死囚的事情有没有抹干净。然后,再去把我那些珠宝首饰拿去当成现银,先把贺熙恩的口捂紧了。” 容贻听命:“是,殿下。” 她眼神凶戾:“现在本宫是不得势,但也不会由她惠香骑在本宫的头上。贺熙恩我治不了,她我还治不了了吗?她所有的恩宠,不过就是因为和那个贱人长了一张相似的脸,既然如此,就把她的脸毁了,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容贻懂了她的话:“知道了,殿下,过两天,奴婢就让元淑妃没脸见人。” 林鎏不好过,叶经雪也没有好到哪去。 释帝把林轩举放了,依旧不肯放出太子,说他心思浮躁没用在读书上。 永慈宫的砖墙冷冰冰的,释帝几个月都没来过。 刚簪完花,文颂仁便来请安。 叶经雪给她赐了茶,又开始关怀: “文贵人,脸上疼痛可有好些啊?上回六公主打得可不轻。” 文颂仁如实回答:“回娘娘,好许多了,多谢娘娘关心。” 叶经雪抓住她的手,苦口婆心道: “meimei啊,这宫里的女人就是如此。你要知道,咱一旦侍奉皇上,就不仅仅是自己的事儿了。背后,是整个家族的兴衰荣耀。眼下,皇上忙于政事,极少来后宫。偶尔去那么一两次,回回都是去找的元淑妃。你还年轻,都给自己谋点出路啊。” 文颂仁眉头紧锁:“望娘娘明示,颂仁必谨遵娘娘教诲。” 正合她意。 叶经雪娓娓道:“年轻是好事,元淑妃再得圣心,也会有年老色衰的一天。你就不同了,只要用点心,恩宠,和你整个家族的荣华富贵,都会有的。” 她和林鎏难得有达成共识的时候,每一回,都是因为惠香。 这个女人长着一张林缚喜欢的脸,心机又深得很,偏偏现在惠子笙也开始受重视。 不论于谁,她都是一个劲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