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窒息
滕久隆早上起来洗漱完毕，在办公室套件里，舒展着双臂，活动着老腰。从墙角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倒进养生壶中，又往微波炉里转了一块牛角面包。他往落地窗前的沙发上一坐，拨了一个电话。 “喂！你说的报告什么时候能拿来？不要太迟！” 电话另一头回复到：“今天我开始着手整理，给我两天的时间吧，我提议咱签一个协议，您也说没必要，行，我信得过您，我尽快吧，费用这块，还是用现金吧。” 滕久隆答到：“签什么协议，你是想抓铁留痕吗？！我也给你多嘱咐一句，资料拿纸质的，或者整理到U盘里，别网上发。那你尽快吧。” “叮”，微波炉停止了转动，发出清脆的铃声，二人没多啰嗦，挂断了电话，滕久隆拿出面包，蘸着热牛奶吃了起来。 此时此刻，西山的山洞里，沈乾正呛了两口含有自己排泄物的山泉水。濒死体验席卷着沈乾全身的每一处细胞，侵袭着他的全部意识，他落水那一瞬间，知道自己完了，没人能救得了自己，哪怕眼前这个小丑想救，也不见得有钥匙，也不见得能在一分多钟里及时处理。平时会想到死亡，会假想自己生命终结时的一些体验，没想到今天就是终结的时候，这么突然，这么让人不甘。 本能的应激反应，还是让他做出了向上游的动作，完全凭着浮力的感知，和一点微弱的光，判断着“上”的方向。 此时，他在那么一瞬间，想到儿时，在船上出海工作的叔叔，因一场“船祸”，在睡梦中，随着船底仓沉入海底的事故，不知那一瞬间，叔叔是不是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在黑暗和冰冷的水的包裹中，懵懵的寻找着“上”，寻找着人对生命最基本的要求。 此时此刻，什么事业、什么发财、什么凡尔赛，都与自己何干？什么烦恼、什么焦虑、什么人生瓶颈，又是多么的无足轻重？只要能找到“上”的方向，只要能找到空气，只要能活着，就满足了，就跳出了“人永远也满足不了”这个魔咒。 向上，向上，沈乾在六面体的铁笼子里，在冰冷山泉水的包裹中，努力向上。 咚的一声，他的头撞在了螺纹钢上，口鼻还浸在水面之下，是该放弃了吗？还是本能驱使着他，双手抓住头顶的两根螺纹钢，让整个身体仅仅贴在螺纹钢构成的笼壁上，他把鼻子从螺纹钢的缝里向外深，那一瞬间他脑海里划过一个幼稚的想法——自己有大象的长鼻子该多好！ 这个向上的笼子面不是平的，似乎连着铁链的那个角略微高些，沈乾在下意识的寻找空气的本能中，把面部向这一侧靠拢，在能达到的笼子的最高处，他的鼻尖隔着笼子，在两根螺纹钢之间，露出了水面，他确信鼻孔在水面之外，他贪婪的吸了一下空气，这一点空气，像特效解药一样，瞬间把全身的细胞从缺氧状态解放出来。 这个时候，沈乾才注意到，水池外的小丑，正在拽着铁链，用力往上拉笼子，笼子加自己的体重，即使被浮力抵消了一下，也足有三百斤，小丑一个人，使不上劲，他拉不动！只是微微的把连接铁链的一角略微抬起，这微微倾斜的一角，给了沈乾生的希望。 沈乾的眼睛还浸在液面之下，视线混沌中，他看到小丑扭曲的身影在拼命的试图把自己和笼子拉上来，小丑的面具不应景的还在咧着嘴微笑，或许面具之下的面孔正在呲牙咧嘴的憋劲吧。 透过水层，沈乾也看到灯的黄白光、摄像头的红光，在较远处若隐若现的亮着。当小丑终于坚持不住时，自己的鼻尖又进入水下，他得赶紧止住呼吸，憋上十几秒的气。小丑也意识到现在的处境，自己每卯足了劲儿提拉一下铁链子，笼子里的人就能喘上几口气。 于是这对冤家，就这样默契的配合着，一个卯足了劲儿，一个憋足了气儿，每个十几秒，就重复一次。此时这紧张的空间里，一闪一闪的摄像头红灯，似乎也变的急促起来。 小丑的手被铁链勒的生疼，这似乎导致了二人的配合频率下降，他需要等更多的时间才能提拉铁链，沈乾也不得不在水下憋更多的时间才能把鼻孔露出来呼上一口空气。 沈乾想向小丑喊，自己可以多憋一会，你TM倒是赶紧找钥匙开锁啊，笼子向上的一面正好是有锁的一面，自己刚才胡乱抓的时候碰到锁头了。但是他喊不了，他的嘴在水里，一喊就得喝水。 沈乾哪里知道，小丑也想开锁，把自己的手从火辣辣的疼痛中解放出来，可他没有钥匙啊，不管是“老板”疏于管理，还是自己粗心，总之自己这里没有钥匙。 二人配合的频率继续放慢。沈乾在生与死的边缘游走，希望和绝望交替影响着他的思想。万一小丑放弃了，自己就彻底凉凉了。 欸？一个什么东西飘过来，戳了自己的脸一下，沈乾在水底睁开被水浸的蜇的发涩的眼睛努力的寻找这个物件，突然眼前一亮，是个吸管，是那个自己吃早饭、以及套在手指够灯的那个粗吸管！ 他赶紧松开抓住螺纹钢的右手，向飘忽着影子的吸管抓去，抓到了！这救命的稻草！他赶紧把吸管塞进嘴里，用力喷出里面的水，再顺势一洗，哇，供氧量大幅度的提升，有一种满脑子开窍般的爽感。 小丑似乎也看到了沈乾的举动，当他再歇息双手的时候，那个吸管的一端妥妥的露在水面之外！小丑瘫坐在地上，缓解着紧张的肌rou。他向后看了眼摄像头，又起身把摄像机拿来，靠近水面，把镜头对准吸管的位置，似乎是要给获救的沈乾来一张特写。 小丑和沈乾都在默默的呼吸着，都在默默的活着，但他俩无法对话交流，水面隔开了两个世界。他俩也都不知道，笼子这样贴近水面的位置，是因为被铁链拉着，还是被池底托着，没人知道这池子有多深。 他俩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还在被窒息的，还有小丑的手机，水一时半会没有侵入到内部的电路板和电池，手机在水底，接受了几个来电呼叫，但都被窒息在水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