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入手半步化神躯壳
哪怕是侵入一只小鸟,姜乾也能感觉得一层薄障存在,到了筑基金丹层次的蛮兽,那种阻碍就更加宛若实质。 可此刻,黑泥分身在没入白象躯壳之时,姜乾没有丝毫这样的感觉。 直到完全进入这个空阔的“房间”,姜乾忽才升起一种“这个房间遍布灰尘”的感觉,更准确的是,充斥着前一位住客遗留的种种痕迹,这是以前几次侵入一具全新躯壳所没有的感觉。 姜乾立刻就知道这些“灰尘”为何物,仔细感应,便能发现这些“灰尘”饱含着种种浓烈的情绪和记忆的碎片,“这就是白象长老在此躯内留下的后手吧。” 姜乾发现,这些“灰尘”对自己来说并不会造成任何困扰,他只要愿意,随时可以将之彻底清扫出去。 不过,他想了想,却暂时并没有打扫这些“灰尘”,任其一如自己进入前那般遍布在这具白象之躯体内。 而随着他的入驻,他很快就与这具强大躯壳建立起了连接。 他有种自己正被一根根锁链囚困,与这片虚空紧密相连的感觉。 姜乾知道,这就是孟十七彻底激发了这具躯壳内原白象王骨骼残片内化神气机的缘故,它们现在正在对白象王自爆后的残留物进行“召回”,在这些化神气机尽数回归之前,这具躯壳就哪儿也去不了。 顺利潜伏进入白象躯壳后,黑泥分身便也安静了下来,体验这具白象躯壳的奇妙感官。 他已经掌管了这具躯壳,虽然不能移动,可睁眼却是可以做到的,但他当然没有这么做,而这对他来说似乎也没什么影响。 此前,哪怕是进入金丹层次的赤尾蝎鼠躯壳之中,要观察世界,依然得借助躯壳本身的眼耳口鼻等,只不过变得更加敏锐了而已。 而这具内核化神之骨,外覆元婴之体的躯壳,对世界的感知却已经超脱了眼耳口鼻的层次。 大地生机虽然已经消退,可当他脚踩在石岛之上,却依然有种此身与石岛实乃一体的感觉,而借着这种“一体”的感受,他的知觉遍布全岛,并顺着露出水面的石岛一直往下,越往下,岩石体的范围便越大,他心中便越发有种感觉,自己所站这处石岛,更像是一座大山的顶峰,只不过山峰以下的山体全被水域淹没了而已。 很快,整个“水下山峰”都尽数纳入他的知觉中,而这种知觉还在继续向下延伸,同时也在向两侧延伸,最后,甚至再度向上,通过一体相连的大地,一个直径范围超过一百公里的大地图景映入他的心中。 脚下石岛越往下越大,在深入这片水域之下五公里左右与大地连为一体向周围延展铺开,又在向周围大概十公里之后,大地向上隆起,形成一个最大直径超过四十公里的巨大火山体空腔,一座巍峨巨大的锥形山体拔地而起。 姜乾有种感觉,若非那些锁链囚困,自己可以cao纵此躯出现在这范围一百公里内任一区域。 姜乾将之称为“域”,“不知其他化神是否也都有类似的域?” 他心中才这样想着,通过这片百里大地的反馈,姜乾立刻感到,一道强横的力量忽然从边缘处射入,直往中心而来,大地无法反馈回闯入者具体形貌,却能通过沿途一路笔直的裂石深槽和恐怖巨大的脚印大约推测出这一位来客。 “九首大尊?” 这个念头才起不久,孟十七、迭木尔忽然都感觉浑身一僵,抬头看去,就见不知多高的穹顶之上,那唯一的天光来源,此刻忽然被一道巨大的身影完全覆盖,有九颗巨大的头颅闪烁着好奇的、兴奋的、残忍的的光芒打量着火山腹内的一切。 “九首大尊!”两人心中都泛起此念。 这个场景像极了一个小孩从一个蚂蚁窝的入口处窥探蚁巢,面对这样的目光,因为生命层次的巨大悬殊,孟十七、迭木尔除了浑身战栗僵直,静等结局,根本做不出丝毫应对。 “咔嚓——” “轰隆——” 那个身影似乎嫌穹顶入口太小,无法让它从容通行,于是,一道道岩石破裂崩解的声音响起,一块块巨大的岩石宛如雨点般跌落,穹顶口变得越来越大。 就在九首大尊从容扒拉巨石块的时候,它忽然停止了动作,九颗脑袋向着一片虚空同时嘶吼,而正在暴力拆解火山口的它也立刻停止了动作,身形主动变小,迅速从穹顶口跃入,进入到这片空阔的火山腹内。 强横的气势瞬间扫过火山腹内所有空间,平静的水面迅速泛起巨大的波浪,烈风呼啸,石岛上那些筑基幸存至今的筑基幼崽们在这样恐怖的气势下,一个个迅速血脉爆体而亡。 便是所有金丹层次存在,同样也不好受,五头金丹层次赤尾蝎鼠,从迭木尔身旁那头被姜乾遗弃的空躯壳开始,也仿佛被点名勾魂一般,一头头血脉爆散,气息溃灭,魂飞魄散。 顷刻之间,石岛上还站着的三位存在,就只剩艰难支撑的孟十七和迭木尔,还有对此巨变丝毫无觉,依然静静闭目伫立的白象躯壳。 那有着九颗头颅的恐怖生物完全没有理会两个人类小虾米,注意力全在这头白象之上,九双目光都透露着贪婪之色。 其中个头颅忽然张嘴,白象上空忽然出现一个空间隧洞,巨大的吸力将白象笼罩,就要将其吸入另一处空间。 那些从白象身上散发而出的化神气机、也是将此躯壳囚困于此的“元凶”,在这样的强力下似乎就要根根绷断。 可就在这时,空间隧洞前忽然出现一只手掌,这支看上去没有任何威严森然气势手掌却像是专擦字迹的橡皮擦,那要将化神气机强行扯断,将白象之躯纳入其中的空间隧洞随着这只手掌的抵达,迅速消失不见。 一个中年僧人的身影这才于那片虚空浮现,他缓缓收回自己的手掌,看着下方那具内里空空如也,却有着强烈化神气机存在的白象躯壳,饶是以他的心性这一刻也忍不住心绪激荡。 不过,只是一瞬,他就再次掌控住了自身心绪,有九首大尊这尊强敌在侧,可容不得他分心他顾。 就在中年僧人将九首大尊的手段遏制,引得它九个头颅都勃然怒吼之时,一柄木剑一方砚台同时向其中一颗脑袋袭至。 “好畜生,常年避战不出,今日时机恰好,就让咱们一战结清所有吧!” 在这颗头颅被轰得稀巴烂的同时,一个唇红齿白的年轻道人清声厉喝道。 一颗头颅被毁,九首大尊的气势却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像是减除了一层封印似的,威势反而更重了。 三位化神见此,神色凝重。 都知道,真正艰难的还在后面,多年的老对手,他们早已知道,九首的意义,更多是让九首大尊更加智慧清明,每斩一头,它就会更加混乱疯狂,若是有得选,没人愿意和一个疯子战斗。 但一眼看明白此间局势后,他们都认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而且,下方那具白象之躯的诱惑对他们来说同样不小。 随着四位化神的鏖战,姜乾感到,周围的虚空仿佛化作了水域,还是狂风暴雨下大涛大浪不止的海域,石岛上那些元婴、金丹、筑基层次的蛮兽尸骸在这样的“浪涛”下要么被撕裂,要么翻卷着没入水域,忽然跌入一片虚空,消失无踪。 孟十七、迭木尔都已拿出救命之物,也已是摇摇欲坠、艰难挣扎。 不过,这一切对白象来说却丝毫无碍,那些虚空动荡的余波来到白象王身侧,就像是水波冲击在礁石上,纹丝不动,丝毫无碍。 姜乾的关注重点却从化神战斗上移开,而是数着那些离去的化神气机陆续回来了多少,还有多少没有回来。 每返回一缕化神气机,将白象囚困于此的“锁链”便少一根。 很快,便只剩下一缕还未返回。 “还剩一根,还剩最后一根!” 姜乾心中默念着,忽然,他感觉那最后一根“锁链”剧烈震动了一下,便见化神气机返回,与之一道抵达这处空间的,还有一柄轻盈灵动的小剑。 它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没有惊动任何一方的情况下,直接削去了九首大尊四颗脑袋,原本还有八首的“九首大尊”立刻只剩四首,脑袋少了一大半,它的脑子似乎也随之彻底被削掉了,彻底狂化混乱。 鏖战立刻从激烈升级到惨烈。 姜乾却反将所有心神都凝聚起来,在一众化神感知中内里空空如也的白象之躯瞬间被他调整到最佳状态,就像是蹲在起跑线上的运动员,只等一声发令枪响,就要直接弹射而出。 那些遍布于白象之躯内部、却始终没有打扫的“灰尘”,姜乾立刻予以了最彻底的清除。 与此同时,脚下大地如同水波流沙一样,前一刻还屹立其上的白象瞬间没入其中,从石岛上消失不见。 几乎同时,三位化神修士和那柄忽然破空而至的小剑都是一滞,但已经彻底陷入疯狂混乱之中,眼中只有敌人的九首大尊却没有因为白象之躯的消失而有丝毫停滞。 三位化神立刻做了分工,年轻道人立刻舍了战斗,瞬间便没入水域之下。 感受到白象气机正顺着石岛与下方大地的连接迅速下潜远遁,即将消失,年轻道人忽然伸出一掌拍在一侧山体之上。 【撼山!】 一股玄妙波动扩散,散入大地,散入虚空。.qqxsnew 石岛下方巨大山体与大地相连处忽然晃动起来,似乎下一瞬整座山体都要与大地断裂,而那因着大地一体才能倏忽远遁的白象气机必然也会受阻于此,甚至因为剧烈的震荡变化,将其从现在这种与大地相融的状态中逼迫出来。 可就在这截山体将断而未断的瞬间,一股炎烈炙热的气息从大地深处翻腾而起。 青年道人只是通过手掌与山岩相触,遥遥感应,都能感受到那股炎烈而恐怖的气息,像是要将亿万年的压抑释放宣泄,要将深埋在大地深处的炽烈熔岩喷薄而出。 青年道人当即骇然色变。 立刻响起这是何处,这里可是一个巨大的火山口之内。 虽然已经是个死火山,可若让这股炎流直窜而上,真让它贯通了天地之限,无尽岩浆找到宣泄渠道,恐怖的火山喷发再现,他们这几个化神能不能从最中心逃出不知道,但可以确信的是,这一次的开拓战争的一切成果都将化作灰烬,无尽的凡民和修士都将丧命在这一场恐怖天灾之后。 哪怕这只是最极端的假设,但此时此刻此地,已经具备了确切成真的可能性,与之相比,一头忽然自己跑掉的白象之躯就一点都不重要了。 那本来要将整座山体撼动使之与大地分离的力量忽然掉头与那炎烈之气冲击在一起。 两股化神层次的力量在大地深处硬碰硬的对撼了一次,恐怖的震动余波迅速扩散,好大一片区域的大地就像是受了内伤的身体组织,裂痕处处。 对此残破景象年轻道人却没有太过在意,哪怕他知道这场化神间的力量直接在大地中爆发,恐怖的地震依然会对后方造成一些影响,但这却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 他又以多种方法仔细的探查了一下地心情况,那燥烈的气息已经平复下来:“应该是有存在于此埋下的一次性手段。” 想到那头白象的情况,他认为这个在这里预埋了如此恐怖手段的存在才是暗中布局这场白象复生的真正幕后之人,至于石岛上那两位地巫,明显只是具体办差的喽啰。 那头本就淡薄的白象气机也早已消散得干干净净,对此他也毫不意外,在他的视角,那忽然从地心深处暴起的炎烈气机目的就是为了阻他出手,将白象之躯接引回归。 大略探查了一番,确认地心并无额外隐患之后便返身而上。 要在地心深处布置出这样的手段,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以后只要多留意下这方面的情况,他也不担心会有后患发生。 白象之躯已经走脱,可上面还有一场硬仗在等着呢。 …… 姜乾一直都在猜测炎烈大巫的后备手段是什么,可当真正见到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这是……如果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甚至不惜亲自点燃一场恐怖的火山喷发,让亿万万生灵陪葬。” 他为炎烈大巫这样的心性叹服,可现在这股力量的到来却是刚刚好。 他早就想得明白,自己这具半吊子中的半吊子化神躯壳要想在一众真正的化神大佬面前逃离有多么困难。 但尝试总要做的,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坐等被人收为战利品吧。 而这样的机会,只会有一次。 他认为希望最大的时候就在自己将白象之躯内所有“灰尘”清扫一空,废掉炎烈大巫在此躯内一切布置的时候。 他不确定炎烈大巫还有没有后手,他只是觉得,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毕竟派小弟去别家地盘上偷偷搞事,失败的可能性始终存在,那么,炎烈大巫为这次行动彻底失败做些后续准备才是正常的。 不然,自己辛辛苦苦筹划布局一番,最终却为他人做了嫁衣,以这种存在的骄傲,能容忍吗? 而这可能存在的后手却变成了姜乾脱身最好的“场外支援”。 事实也确实如此,那即将阻断白象逃离的力量在最关键的时刻调转枪头,与那从地心深处爆发出来的炎烈气机对撞在一起,而他则趁着这个间隙,彻底从与石岛相连的山脉脱出,与更广袤的大地融为一体。 天高凭鱼跃,海阔任鸟飞。 哪怕从身后不断传来大地如浪潮般的剧烈震动,经常将这具白象之躯与大地相融的状态打断,但以此躯与大地的极致亲和,很快就再次与大地融为一体,且随着距离身后震源越来越远,对他的影响便越来越弱,最终再也无法撼动他丝毫,就像是涟漪小浪掀不起大船一样。 在彻底远离了化神交战之地后,姜乾并没有继续在大地之下漫无目的的行走。 他控制白象之躯停了下来,黑泥分身从白象躯壳内遁出,展开半径十二米、直径达到二十四米的全知视界,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从外到内,又从内到外,将白象躯壳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的检视了一遍又一遍。 在白象躯壳上,凡是有与其整体气机稍有不谐的事物,他便用念化虚实直接将其清除拔离,也不管这到底是白象重生过程中自然出现的瑕疵还是某些存在“随手”留下的手段。 这头白象躯壳从头到尾可是连续遭受了炎烈大巫、孟十七背后另一位大巫、九首大尊、三宗三位化神大佬以及小江南那位仅以剑至的总共七位化神存在或直接或间接的“注视”。 对他们都会用些什么手段,姜乾不知道,但只要将与白象躯壳整体气机稍有不谐之处尽数剥离,哪怕只是一点微尘,甚至细微至灵气,全都照此法梳理一遍,若做到这一步都还有问题,姜乾也无话可说。 将白象躯壳做了番最彻底的内外“清洁”之后,黑泥分身再次入驻,这一刻,姜乾才真正觉得,这具躯壳实实在在归自己所有了。 这番彻底的内外清洁做过之后,姜乾还发现一个意外之喜,这具白象躯壳的整体性能居然有了小幅度的提升。 姜乾驾驭白象躯壳一刻不停,直接遁离此地。 心中则还在想着这事: “整体骨架有化神层次,但因为眉心处的破绽变得不完善,所以,相比于真正的化神白象的完整骨架,性能最多能保持个七八成。 血rou身躯有元婴层次,因为供给元婴气机的乃是八头新晋元婴蛮兽,所以层次不会太高,但因为化神骨架的加持,也会对血rou躯体的形成施以正向影响,所以,也不会太低,所以,应该可与元婴中期乃至元婴后期的蛮兽比肩。 综合起来,这具躯壳的整体性能应该间于元婴与化神之间,半步化神? 因为连续‘作弊’,这具躯壳从重生本身就存在很多不完善的地方,我用全知视界配合念化虚实,就像是给它做了个最精妙的手术,将那些明显的瑕疵不谐以纯技术的手段给清除掉。 那,我可以不可以用类似的手段将骨架眉心的瑕疵给修补呢? 甚至将血rou躯体的层次提升到与骨架相当的程度呢?” 姜乾觉得这是一个有趣的课题,以后可以将之也纳入自己的研究范围之内,而且,若要强行硬扳,这和尸道在七八竿子外还能扯上些关系,两者彼此印证,说不定还能触类旁通呢。 “呃……尸道?”这个念头让姜乾的思维有些发散,心中好奇,若是以炼尸之法对这具躯壳加强一番会有何种表现? 鬼宗的炼尸术本来就有活体淬炼,被视作一种强横的炼体之法。 蛮兽本来就以体魄见长,体型巨大,体魄强健,白象更是如此,在同层次的陆上蛮兽中,就没有比白象更强横的。 如此体型体魄,再加上鬼宗在尸道上的成果。 两者结合,会不会产生更加美妙的化学反应呢? 在念起的刹那,姜乾已经有些忍不住心动了。 不过,很快他就否掉了这个想法。 这具躯壳在他看来最重要的绝不是半步化神的实力,而是其与大地的极致亲和。 若用炼尸之法,会不会破坏了此躯壳与大地的极致亲和呢? 自己对尸道迄今都还在门外徘徊,对这具躯壳的了解也是寥寥,就像是得到一辆豪华超跑,可对其的了解却仅止于加油转弯这些基本cao作,这个时候最应该做得是将它们吃透弄明白,而不是匆匆上马一些灵光一现的“妙招”。 这般反省之后,在那么多化神眼皮子底下拐跑白象躯壳后那变得有些飘乎的心绪再次沉淀了下来。 他甚至认为,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开着这辆超豪华“超跑”出去浪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找个地方潜伏下来,一来等这场风波的风声彻底过去,让时间冲淡一切痕迹;二来将这具躯壳尽可能的吃透,这才是最重要的。
心中这般想着,通过在地底深处遁行的白象躯壳的反馈,姜乾发现地表有一条巨大的河流,他便潜在距离地面足有数十公里深的地底沿着这条河流来回往返遁行了半日,终于找到了发源于杓山深处的白沧江。 找到白沧江以后,姜乾却没有顺流而下回到杓山营地,而是又向东遁行万里,cao纵白象躯壳遁至地底深处,直到隐隐有灼热的气息从下方传来,这才停止了继续深入。 熄火,关机,沉眠。 …… 杓山营地。 就在姜乾cao纵白象躯壳脱出石岛所在山体,两股强横的化神力量在身后的大地深处对撞,一个恐怖的震源便形成。 半日后,震动的余波传至,因为距离过于遥远之故,动静远不如当年白象王自爆身陨那次给姜乾的震动大,只是感觉观照百米区域轻轻跳动了几下。 但这明显的震感还是让杓山营地上下全都陷入一种噤若寒蝉的悸动之中。 在此界,因为修行人的存在,真正因自然而起的天灾,旱灾、洪水、蝗灾、瘟疫也包括地震……几乎都到不了凡民的身边,就会被修行人给解决掉。 所以,能够毫无征兆的让凡民体验到的“天灾”,大概率是强大存在斗法造成的。 凡民口口相传的、那些从几百年前甚至上千年前就传下来的各种神奇故事,早就将这种认知烙印在了凡民的基因层面。 别说普通凡民震恐不安,就连那些中低层修士也一个个噤若寒蝉。 由大修士造成的“天灾”和真正的天灾有个最大的不同,那就是这“天灾”是会随着交战双方的快速移动而迅速移动的,且这种移动是完全没有规律不可预测的。 前一刻或许还远在天边,下一刻很可能就在头顶了。 而若不幸置身于这样的战场范围内,中低层修士的生存率一点都不比凡民高。 通过裴裳躯壳在城内的观望远眺,姜乾能够清楚地看到整座杓山坊在震感传来的第一时间便戒严了。 层层阵法升起,很快,整个杓山坊就消失在裴裳躯壳的视野中,取而代之的一个巨大的灵气乌龟壳。 那些原本三三两两往来出入的修行人迅速以更整饬、更有计划的方式一波波的被派遣出去,由筑基领头的队伍向杓山深入,而这些筑基大多都是各方势力派遣在杓山坊常年镇守的力量。 另还有大量练气修士则驾驭着飞舟迅速往北方各处散去,能够同时搭在百人以上的法舟被接管,正常往来与杓山坊与赤矶坊的法舟航线直接停了。 前一刻还是一个自由经营的、修行人往来歇息暂住和交易的坊市,转眼间变成了一个井然有序的要塞堡垒。 看到这一幕,姜乾才确信,这些修行人在一次次开拓战争中积累下来的经验并非虚谈。 面对巨变,中低层修行人个体或许只会选择瑟瑟发抖,可作为由海量中低层修士形成的团体组织,却第一时间就完成了姿态调整。 看到了杓山坊的应对,姜乾又将视线移回杓山营地内部。 因为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杓山营地的应对明显比杓山坊要迟缓许多,整体措施也差很多。 哪怕贺铁铸、刘善长等人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其内心深处依然是有些茫然的,甚至不到针对这场变故发出的一道道命令到底哪些是有效的,哪些是无效的,哪些有必要,又有哪些是没必要的。 直到两位从杓山坊过来的练气境修士过来坐镇,同时交流指导一些应变的心得,满城上下这才从无头苍蝇般的不知所措中摆脱出来。 “不要去考虑有效没效,别说是你,我们都不知道做出的一切有效没效,这不是咱们该思考的问题,你唯一的任务便是将整个营地的人心拢住,不能散,不能崩。 不然,最终天灾没来,你们反倒自己把自己给玩残了,这种事例在凡民聚落可谓多不胜数,你们尤其要注意! ……万一天灾临到头上怎么办?嘿,怎么办,等死啊! 不然呢,难道你想逃啊,往哪逃呢?你知道现在人家在哪儿吗?你怎么确定逃跑是在远离而不是接近? 所以,尽管把心态放宽些……嗯,这话你们知道就成,就不要传播出去了,对于其他凡民,你们还是得让他们坚信。” 两位练气修士在贺铁铸、刘善长等营地高层面前没有丝毫遮掩,真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也不管有没有心理脆弱承受不住的。 “无意义”的忙活了一整天,贺铁铸前所未有的感觉到心力憔悴,也前所未有的感觉到这具身体正在逐渐变得衰老这个事实。 他前所未有的感觉到,自己已经是一个老人了。 在此界,年过五十,就已经是标准的老人,而他今年五十一岁。 而刘善长更已是将近七十高龄,若非用许多好药撑着,长期过劳的身体早就垮了。 而今天的地震,还有两位修行人轻描淡写的言语,让他第一次近距离的目视自己的死亡。 贺铁铸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意识到,哪怕没有这场天灾,自己的人生也已经在“谢幕”了。 整个杓山营地被经营得越来越好,而属于他的时代则在一点点走向尾声。 回到家中,看着冷清的府邸,老人的贺铁铸终于感觉到渗入骨髓的孤寂,自然便想到了那个被他刻意疏离冷落对待的儿子。 他招来一个仆役,皱眉问:“贺文哪里去了?今天全城上下都是人心惶惶,怎不让他好好待在府里?” 仆役硬着头皮答道:“少爷前……前天就去了城西校场,直到今天都没有回来。” 贺铁铸一滞。 这让他情绪有些说不出的别扭,因为贺文体内那一般的郭家血脉,让贺铁铸在面对他是总是忍不住想起很多事,所以,若非必要,他几乎不会主动关注这个儿子的动向。 此刻,听到仆役的回答,才知道儿子居然在军营中呆了三天,至今未归。 贺铁铸皱了皱眉,问:“三日前便去了?去干什么?” 仆役硬着头皮继续道:“去与那些军士一起训练啊。” “嗯?”贺铁铸那久居上位的气势忽然散发出来,身为权力人物的本能,让他对此起了疑心。 贺铁铸的气势一个仆役怎受得了,赶紧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少爷……少爷自生下来便体弱多病,虽有李药师的精心诊治,又有各种好药养着,但比寻常普通人也有所不如。 少爷又是个执拗……呃不服输的性格,就想着通过习武强身健体,可因为他天生体质的缘故,效果并不太好,后来不知他如何想的,就想去军营和那些士卒一起练。 大概一年前开始,他就开始如正常士卒一般去城西校场点卯训练了。” 贺铁铸挥了挥手,将仆役遣开,心中还在想着此事。 一些说不出的情绪在郁在心中,自己的儿子,还是唯一的儿子要去城西校场与士卒一起训练,对整个杓山营地来说,都不是一件小事。 贺文要真的进去,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但这事居然成了,而且,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若非他今日问起,甚至至今都不会知道。 他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经手了此事,但确信刘善长一定是知情的,因为贺文真要去城西校场与士卒一起训练,没有自己点头,那就必然得经由刘善长点头才可。 他当然知道,刘善长此举并无丝毫私心杂念,他现在已经是年纪七旬,指不定哪天就要长睡不起。 他这是完全出于公心,提前在为权力的交接继承做些准备。 贺文作为自己唯一的子嗣,身体过于孱弱也确实不好。 他选择默默将这事做了,不告诉自己,作为当年那些事情参与度最深的人,他也能够理解,他若是向自己提起,无论是自己开口拒绝否定此事,还是因为他的提起而让自己心中陷入往事之中不痛快,都不是刘善长愿见的。 那就默默地把这事做下来,至于后面的事,那就后面再说。 这些念头只是转瞬间,贺铁铸就已经想得非常明白,可他心中却总还是有那么些不痛快。 …… 而就在此刻,姜乾借着裴裳躯壳看着全城的情况。 这时候也转到了城西校场,第一眼便看到了校场上空那明显与他处不同的红尘气。 “有意思,和草莽气的区别越来越明显了。” 姜乾心中如此想着。 自从贺铁铸整顿铁血盟,组建城卫军开始,姜乾就发现随着军队的越来越正规化,那缭绕在他们身周的草莽气逐渐变得不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