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女子
弘熙二十一年十月，南唐大军直取蜀中巴州，次年三月，吞并西珉内水左岸六城，南唐大军折损六万，尚有三百余人失踪未归。 —————————— 仰望天空发呆，脑子里胡思乱想，是消磨时间最简单轻松的方式。八天的亡命截杀，让何朗格外享受这两日安定的蹲守时光。 他索性抱头倒在野草堆里，继续看着月明星稀的天空发呆，嘴里慢慢地哼起西珉的调子。蔡桓在何朗的前面，一动不动地像石头一样趴着，死死地盯着山口水潭那边的动静。 何朗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让他这样孤零零一个人盯着，毕竟这计划是自己提出来的。 两处水潭是这小山头方圆四百米内仅有的水源，他不信西珉人是铁打的身体。 两天的等待，让何朗有些松懈。此时，甚至想过去和蔡桓开个玩笑。 几乎是何朗爬起来的一瞬间，水潭边山坡上的灌木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蔡桓猫着腰，不做声响的靠近，何朗不确定那是不是什么动物紧接着，那东西便顺着坡滚了下来，摔到了长满荨麻的山沟里，传来稀稀拉拉草木折断的声音。 他和蔡桓点头示意，跳到沟里把那东西围了起来。他们一靠近，就发现那东西裹着灰毛毡子，声音闷闷的，缩在毡子里扭动，似乎有些吃痛。 何朗猛地把毡子掀开，借着稀疏的月光看去，确是个披头散发的女子。 两人面面相觑，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儿捉到个女人。 仔细一看，女子年纪还轻，乱蓬蓬的头发遮着脸看不清面容，腰间束着白麻，身材纤瘦。女孩儿的腿，活动并不灵活，连起身都很困难。 “你一个人吗天都暗了，待在这里干什么？”蔡桓冷冷地问她。 女孩儿摔的有些迷糊，扶着头，没有回应他。 她抬头望着他们，又望了望四周，不知道是不是被惊吓到了，还是没有说话。 何朗蹲下来，重复了一遍蔡桓的话，女孩才说道，“我不是一个人，背我的那人不见了…” 当她说完这句话，何朗和蔡桓的警觉，瞬间提高到极点。何朗心里甚至有点儿小兴奋，再让他多装一天的石头人，那发呆也会成为另一件无聊的事。 两人迅速隐蔽起自己，不放过周围的一丝动静。西珉士兵射箭的准头极好，又擅奇袭，稍不注意就玩完。 更何况，他们堵截的，还是西珉九盟土司之一，赫赫有名的战将孟启，人在他百步射程之内就是个稻草做的靶子。过了快半柱香的时间，没有一只冷箭飞出，也没有丁点儿的异样。 何朗的直觉告诉自己，有人一直盯着他们呢。果然山口那边有人先按捺不住，放出一箭，射向了蔡桓那头，何朗心头一紧，开始担心起来。 “菜头！”何朗顾不得自己，朝蔡桓处喊了一声，没有回应，他小心地匍匐在草丛里，朝蔡桓那边移动。 他见那姑娘竟一瘸一拐地朝冷箭飞入的草丛中走去，大概是想看看蔡桓那边的状况，这可把他的心提到嗓子眼儿，心想这小姑娘怎么傻到连命都不要了。 他暗自骂了一声，贴地窜到女孩身后，下意识地把她扑倒在地，两人便掩在半人高的草里。女孩儿惊骇地转过头看他，在那个瞬间，几乎是面贴面，虽然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何朗都能感到对方温暖的鼻息扑在自己脸上。 何朗收回了手，身体朝自己这边缩了缩，心在胸腔里开始咚咚乱跳，耳朵里传来女孩儿的低语，“你别担心，你的伙伴，不在那儿。” 周围已经没有什么动静，何朗心里觉得奇怪，刚才自己暴露的那么明显，山口那边不可能察觉不到。 “你在这儿待着别动，我去看看。”何朗小心地朝蔡桓那边探去，没有看到蔡桓，却发现那只倒在草丛里的箭，只是一截削尖的树枝… “快上来！”何朗从沟里抬头一看，发现叫他的是蔡桓！ 他仰头对上面的蔡桓问道，“你什么时候上去的？现在什么情况？” “林子里那个人，伤得太重，方才射箭的应该是他。”蔡桓伸手打算拉何朗一把，“你上来，我回去拿火把。” 何朗看了看女子那边，对蔡桓说，“我去把那女孩儿带来。” 女孩的的左腿不能走动，两人合力，才把女孩从足有一丈深的沟里给拽了上去。 她上来道了谢，默默转身离开。 女孩行动不便，而此时已经是夜半时分，何朗不放心她孤身行动，上前拦住了她，“你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不安全，你先跟着我们，有什么事，等天亮再说。”说完何朗蹲下身，表示要背她的意思。 女孩对他们有些戒备，拒绝了何朗的好意，弄得何朗更加不好意思，“男女有别，我慢慢地跟着你就好。” 他们回到了一个山坳中废旧的燃着一堆篝火的木棚，这便是他们这一队人的临时栖身所。两人点了火把，急着朝水塘那边跑去，何朗对跟在后面的女孩儿做了个手势，让她去草棚里边。 草棚下只有两个人。一个蹲在火旁抽着烟草的中年男人，还有一个，裹着破毡子躺在草垛上。 中年男人没有理会女孩的到来，面无表情地吐着烟圈，她没有说话，只是靠在草棚外边休息。 夜里越来越冷，她缩成一团发抖。渐渐地，寒意侵蚀入骨，让人麻木。一阵歇斯底里的叫喊，瞬间凉透了她全身的血液。 “小蹄子，就是你跟那贱人串通起来害我！”满身酒气的男人，恶狠狠地扼住她的喉咙，面目狰狞地如同野兽。 那把剪刀还插在他脖子上，鲜血汩汩地流出。抵抗已经毫无作用，只剩下眼里的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她直直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觉得自己是不是快死了？耳里“嗡”的一声，一切都归于沉静。 男人的嘴里念念有词，可她已经听不到了，只有心里小小的声音在祈求: 求求你，求你放过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