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嫡女当家
一场春雪过后，天气一下暖了许多。这日，林黛玉姐妹俩用过早茶，便携手去怡心堂问安，进了正房西屋，见叔叔婶子坐在临窗南炕上，林子琦、程爱莲坐在炕边靠墙椅子上，钱姨娘正提着壶给茶壶续水。 刘夫人含笑把林黛玉拉到身边坐下，柔声道：“我的儿，听你子琦哥哥说，昨儿你们姐儿俩去了后花园，婶子担心你们被冷风吹着，看你们现在没事，就放心了。” 林黛玉笑道：“要是叫风吹一吹就出毛病了，那不真的弱不禁风了？侄女觉得啊，最好的养生之道，就是多出门，多运动，多晒太阳，多呼吸新鲜空气，身体自然就强壮了，还怕什么风吹雨淋的？” 林如霖微笑颔首，转头问林子琦：“昨儿个北静王爷又来我们家藏书阁了？看来他真是迷上我们这部藏经了。” 林子琦笑回：“这半年来，王爷几乎每月个都来一回。也是，谁叫我们家的藏书这么丰富呢？就说这部藏经吧，我大清朝四大藏书阁都没有，唯独在我们家有。还有更奇的呢，王爷昨儿个见到两位meimei在雪地里玩，竟大加赞赏，说也就我们林家才能教养出这样与众不同的女儿来。” 林黛玉一副懵懂的表情：“四大藏书阁？” 林如霖笑道：“说起这藏书阁，话就长了，从古到今，历朝历代曾建过数以千计的藏书阁，我朝建立的四大藏书阁，文渊阁、文溯阁、文津阁和文澜阁可谓最负盛名。如今建在皇宫文华殿的文渊阁尚未完工，收藏着大量古籍文献，《四库全书》就藏在这里，还收着康熙爷在世时编纂的《四库全书总目考证》，也藏着《古今图书集成》” 林黛玉不由叹道：“叔叔如此描述，让人好生神往，真想身临其境去感受感受。” 林子琦笑道：“这文渊阁寻常百姓是进不去的，若是meimei想去，那也不难，我哪天带你去开开眼。” 黛玉拍手称好，又道：“说起古书籍，那日雪雁说，当年父亲去世后，从老家也带回来不少，现如今存在贾府大观园潇湘馆里，等有时间，我们去取了来。” 林子琦道：“这是自然，我们林家别的倒在其次，书香传世那是名副其实的。” 程爱莲一旁默了半天，忍不住插嘴道：“子琦哥哥，我且问你，昨儿个北静王爷到底是怎么说的？” 子琦道：“爱莲meimei还惦记这事呢。我琢磨着，王爷的意思，大约是说女孩子不要太拘束了自己，否则反而倒埋没了人的天性，凡事顺其自然不拘泥能放开才是最好的。” 爱莲反问：“照王爷的想法，女孩家不拘礼教倒是对了？这岂不是与《女诫》相违背？” 林心玉：“自古以来，约束我们女儿家的清规戒律多了去，岂止是《女诫》？照这样的话，我们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的，难不成要我们成为木头人吗？” 林黛玉道：“记得《镜花缘》开篇就说女儿要‘不惟金玉其质，亦且冰雪为心’，说的是什么道理？说明儒家所倡导的礼教，并非就是要把我们女子变成没有思想的人。礼教的终极目标是教我们如何修炼好心性，有了好的心性，就会有良好的心态，这样的话，即使不对我们女孩子施以约束，我们也绝不会做出有违礼义廉耻的事来。” 林如霖在一旁饶有兴趣地听着孩子们言来语往，听到林黛玉最后这几句话，心里好生喜欢，道：“好孩子，难得你有这样不俗的见地。” 忽听门外周顺家的报话：“书房处差人来，说老爷传的一干人已经在书房议事厅等候了，请老爷的示下。” 林如霖便对林黛玉道：“叔叔今儿个把各处管事头儿都叫了来，你见见，听听我们家的庄园和生意情况，先了解个大概，管家的事务，侄女也该开始接手啦。” 刘夫人接道：“这些人大都是我们林家的老人儿，有一些是包衣奴才，都跟了你父亲和叔叔多年，你见他们不会失女孩家的体统。” 林如霖点了点头，又道：“叫李雨也跟着，这孩子文章好，账上也明白。” 林黛玉听了赶忙下炕，便听钱姨娘陪着笑对林如霖说：“老爷，今儿叫我兄弟也去吧？他好歹是我们子苑的舅舅，以后大小姐管家，用自己人总比别人可靠些。” 林如霖奇道：“钱严不是陪子苑读书吗？” 刘夫人忙道：“这事儿是我前个月允的。我想姨奶奶她兄弟都成亲好几年了，单陪子苑读书，能有几个进项？拿什么养活家小？姨奶奶求了我，我便自作主张叫她兄弟进了账房，想来这个差事也耽误不了他照管子苑读书。” 林如低头寻思半天：“这样吧，黛玉，你也别管是谁，观察观察这些人是不是可用，好了倒罢，不好就不必给脸，人事上的事最终都由你来决断。以后，你婶子，还有姨奶奶，都不必插手人事，她们虽管着些许家务事，但是每月家务账也都叫报给你。你虽是女儿家，但是也要体谅为叔的年岁大了，家务管理以后便移交给你。” 林黛玉听了，心里实在不知林家到底多大家业和生意，也不知以自己的能力到底能否担得下，但是既然自己是这偌大家业的主人，也没有偷懒躲避的道理，只能硬着头皮承担下来，便回道：“叔叔说的，侄女都记住了，但是侄女实在没有什么管家经验，只怕有负叔叔期望。” 林如霖：“谁天生就会管家？不过是需要多历练些时日罢了。当年你父亲也是在十六岁时开始管家，这也没耽搁他读书，年纪轻轻就一举考中，成为康熙爷钦点的探花郎。眼下，我们林家产业生意一切还都平稳有序，管事们各有分工，也还都较为精细干练，我们做东家的尽管不需要事事都要亲力亲为，但却一定要心明眼亮，在要紧处要决断好、监管好才行。” 林黛玉一边点头答应着，一边跟叔叔出门。走进书房处议事厅时，发现足有二三十人候在那里。 林如霖缓步踱到大家面前，用凛凛的目光扫视着全场。一时间，大厅里静得似乎空气都要凝固。林如霖朗声道：“前几天，我已差人知会大家，我们家大小姐要与各位见面，同时也开始接管林家内外事务。从今天起，你们要把各自的差事办好，不能出差错，否则的话，你们这些年在林家的老脸也就没了。” 众人听了，纷纷表态：“一定恪尽职守”，“必会全力以赴”，“尽忠大小姐便是尽忠林家”……如此云云。林如霖听了，脸色遂缓，便一个个点着名叫人，对林黛玉介绍道： “这位是庄园处总管事王羲和，庄园处也叫经租处，有十几个管事，总管我们家在五个州县的十二处田庄。” “这位是商务处总管张裕祥，总管我们家在京城和姑苏、杭州等地的商贸生意，几个副总管今天也到了，我们家的茶业、丝绸、药铺、典当行生意都由他们经管。现下，我们在京城、盛京、姑苏、杭州各地的商铺共十五处，另在杭州、姑苏有两处茶园、一处蚕丝厂。” “这位是管事处辛忠总管，总理我们家生活起居及一切迎来送往诸事。” “这位是总账房先生于德顺，总账房下设外账房和内账房，外账房主管庄园和商铺生意账务，内账房主管我们家庭生活的各项往来开销账务。这两位是外账房总管和内账房总管，后面那几位是账房先生。” “这位是书房处主管付青竹。”说着回头叫过来李雨：“这些日子派你来书房处历练，想必现在家里内外事务、人际关系你都捋清楚了。今天派你个新任务，还是干书房处的差事，专门给大小姐做文书，协调和督办各处事务。你不要以为在主子身边的差事就好做，做不好更没脸，你今后要仔细了。” …… 林如霖把该露脸的一一介绍，便在太师椅上坐下，示意林黛玉坐在身边，端起杯噙了口茶，又慢慢放回到茶几上，沉声道：“今天，你们都见过了大小姐。从明天开始，你们就向大小姐述职，把各自所管的事详细禀报。今天我把话先说在这，这些年你们挺辛苦，但是林家也没亏待过诸位。刚才你们的话表态我都记在心里，今后就看你们行动了。”说完，转头对林黛玉道：“侄女也说两句吧。” 林黛玉回林家时日不长，此刻知道自己名下的家业如此之大，需要管理的事务如此繁多，顷刻间感到肩膀压上了千斤重担，听叔叔让她讲话，便明白自己必须表现出应有的担当，于是在脑中拼命回忆所掌握的就职演说内容知识，心中稍微一酝酿，便有了底气，于是落落大方站到众人面前，朗声道：“今日叔叔把管家之责交于我，是信任，也是重托，我虽心有忐忑，但定会全力担当。林家是钟鼎之家，也是书香门第，作为林家的长女和继承人，我必会继承林家祖训，牢记父亲的教导，以德治家，以诚信做事，发扬光大林家传统，全力振兴林家产业。” 黛玉口齿伶俐地说完开场白，见大家听得认真，心里更加自信，便放松了口气，微笑地看着众人：“你们都是林家的老人儿，林家的事业都是你们跟着我的父辈一路创下的。黛玉年轻，办事没有经验，今后全靠诸位一力扶持，拜托各位了。”说完，便学着男人的样子对大家揖了一揖。 众人想象中，本家大小姐应该是一个娇滴滴的闺阁女儿，没想到却能能当众滔滔不绝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此番表现着实出人意外，可见将门出虎女，英雄出少年，大家不由深悔刚才的表态过于敷衍。 接下来一个月，林黛玉天天前去书房处议事厅理事，听取各位总管述职，查阅账簿，翻看记事，查看地册，有时中午赶不及回绛云馆，便着人将午膳送至书房处，简单用餐，稍事休息，继续理事。 林黛玉大学二年级开始报了双学位，增修经济学专业，对经济管理知识还算知晓些，所以在听了众人的述职并详细了解林家相关情况后，也能对一些情势和问题基本判断出个大概，实在弄不明白，就去请教林如霖，林如霖也是悉心指教。一个月功夫，林黛玉基本熟悉了家中各项经营事务，处理起来渐渐得手。 她指示庄园处：以后再买地，如何买，怎么确定价格，如何收租，如何考察收益，这些事以后都要预先报告，不可再擅自做主。眼下的十二处田庄，半年内要把各处主管全部轮岗调换。同一块地，购地和日后收租要由两个以上的人分开来做，避免自购自管。 她告知账房总管：今后，没有我和叔叔的亲笔签字，再不得随意放款和对外借款。不得扣押和拖延发放下人的工钱。今后，如再发现谁用公中的款子发放高利贷，一律严惩不贷。 她知会商务处：我们有最好的茶园和蚕丝厂，以后要做好做强林氏品牌，扩大经营市场。 这一日，林黛玉正在看账本，李雨进来禀告：“总账房的钱严在门外求见小姐。” 林黛玉听了，想起这人是那日刘夫人提起的钱姨娘兄弟，便问：“安排述职的人里有他吗？” 李雨:“没有。述职的人都是各处管事的，钱严只在总账房做些抄检的事，平时还要照管子苑二爷上学，在此并无职位。” 林黛玉“哦”了一声，想到刘夫人说了话，也有钱姨娘这层关系，不好就剥了面子，便道：“请他进来吧。” 随后，李雨便引进一位年约三十岁、衣饰花哨的人，此人进了屋，便直眼看着黛玉道：“大小姐来林府这些时日，有头有脸的人都见了，独不见我，今日实在不能等了。大小姐也别怪我，左右我是子苑的舅舅，论理大小姐也该跟着叫我一声舅舅。” 林黛玉被钱严这番话说得一头雾水，思量了半日，方道：“黛玉年轻，也不知道该怎么论亲戚，以前只知道贾府有我两位舅舅，回林家之后，我叔叔说太太的娘家有三位舅舅，今天你这么一说，确实是，若从子苑兄弟这边论，我实该叫您一声舅舅。” 黛玉说着，站起身踱了两步，因不满钱严唐突无礼，便用不紧不慢的语调道：“黛玉近日事务繁忙，尚未腾出空闲理及其它，不知您今日所来何为？” 钱严听了，露出一副愤愤然的表情，道：“大小姐身份高贵，我也不敢高攀，今天只问问，我想做内账房副总管，怎么就被驳了？是太太没给大小姐递话？还是姨奶奶的面子不够？” 林黛玉因他是长辈，本欲以礼待之，未曾想却听到如此一番言语，便心生不快：“这内账房副总管的位置岂是人人都能做的？先不必论什么亲戚，只问你懂业务吗？” 那钱严听黛玉如此答复，便忿忿道：“我懂不懂的，都已经在内账房待了好几个月。且不说太太和姨奶奶挑不出什么来，就连内账房王总管也不敢小瞧我，如今我求个副总管位置，大小姐如何就不答应？” 林黛玉听他说得越发不堪，便不想再理他，只对李雨道：“请他出去吧。明一早叫总账房于德顺过来，还有内账房总管王文章。” 两天后，这钱严便被通知以后不必在账房处行走，仍旧只管子苑二爷上学事宜。 自此，众人都知道了林府新当家的大小姐虽外表温润如玉，却有见识，有决断，有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