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寻踪觅迹
话说这日众人正在墨渊居为林子琦庆贺生辰，忽见碧翠匆匆到林黛玉身边，悄声说李雨外面有急事报，黛玉即起身跟着出来，等在廊下的李雨立时驱步上前，低声道：“禀大小姐，刚才欧阳复来报，妙玉主仆失踪了。” 黛玉听了变了脸色：“现在还没找到吗？”李雨答是，黛玉一时间心里有些慌，又稳了稳神，道：“这样吧，你准备好车马，去大门外与欧阳复汇合。”回头又吩咐碧翠：“你去悄悄告诉公子爷，说我有急事出去一趟，让他好生宴客，不必等我，然后你到大门口找我。” 林黛玉急匆匆走出府门，果见欧阳复心思重重地等在外面，身后不远有两个小厮牵着三匹马候着。黛玉急步走过去：“不是说你朋友的客栈很可靠吗？怎么就把人给丢了？” 欧阳复：“回大小姐，本来安排得很周密，可就今儿个早上，仆人上去送饭时，突然不见了人，许是她们主仆闷不过，出去遛弯也未可知，说不定便遇上那些歹人，总之现在是凶多吉少。” 林黛玉：“出去找了吗？” 欧阳复：“已经撒下人各处去查，能想到的地方都去了，那个满堂香酒肆也有人在暗处盯着，有消息会随时告知。” 黛玉顿足道：“这妙玉啊，怎么这么多灾多难!报官了吗？” 欧阳复：“没报官。这也是来请大小姐示下。人是如何不见的尚未可知，但眼下落到歹人手里倒是极有可能。按理说，那些歹人既知道已经惊动了官府，躲还来不及，不应再蹚这趟浑水，但他们想杀人灭口也有可能。所以眼下我们最好不去报官，免得他们狗急跳墙先下毒手。依在下之计，我们先摸清情况再救人，总之首先要把人保全了。” 黛玉点头道：“是这个理。我觉得那个满堂香这次脱不了干系，我们现在就去走一遭。”回头见碧翠站在不远处，便示意她过来。李雨见了，也忙招呼马车靠前。 欧阳复忙道：“这事由在下去办，万不能让大小姐去抛头露面，更不能涉险，只等我消息便可。” 林黛玉：“事关妙玉安危，我不能坐等，一起去吧。”见李雨引了马车过来，便拉着碧翠上车。 欧阳复见林黛玉主意已定，便不再劝阻，为她扣上车门，便跳上马在前引路，两个随从紧随其后，李雨骑马护卫在车旁。 一行车马跑了半个时辰，便到了东城，行至离满堂香还有两条街的道口，见不远处一个人正焦急地东张西望，这人看见欧阳复，拔腿跑过来。欧阳复立即跳下马，急问：“沈景，什么情况？赵旭呢？” 这沈景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回道：“回掌柜的，小的和赵旭分把着满堂香前后门盯着。一刻钟前，赵旭跑过来说，后门口忽然来了辆四轮双驾马车，两个女人被推拖出门，塞进车里，有两人骑着马，引着车一溜烟往北跑了。赵旭给我报完信，便去追踪了，也不知追上没有。” 欧阳复听完，立即走至林黛玉车前，隔着帘子秉道：“这话想是大小姐听到了，车上这两个女人必是妙玉主仆无疑。那赵旭既是去跟踪，一路必会留下记号，我现在就带人去追。您请放心回府，在下便是拼了性命也会把人救回来。” 未等欧阳复说完，林黛玉掀开帘子道：“找不到妙玉，我不会回府的。大家一起跟着追，遇事也随时有个商量。” 欧阳复见拗不过林黛玉，便道：“也好，有我和李雨，再加上几个随从，即便遇到什么麻烦，也定能护得大小姐周全。” 一行人顺着官道一路向北，每遇到岔口，便能见到赵旭留下的指示标记。大约又跑了一个时辰，望见前方出现个很有规模的村庄。大家又往前走了一里地，见道口竖着一块界碑，上面写着“王家堡”。 沈景跳下马，细看那界碑，见右下角写着两个大字“在此”，便对欧阳复道：“这是用石头写划的，是赵旭笔迹，看来就是在这个王家堡了”。 李雨打马过来：“王家堡？这不是贾府亲戚刘姥姥的家吗？” 欧阳复跳下马，走到林黛玉车前：“禀告大小姐，那赵旭既留了话，此时又不见人，极有可能是继续在跟踪。为避免打草惊蛇，我们现在还不能公开现身。最好先在附近找个地方悄悄安顿下来，摸清情况再行动。” 黛玉听了，掀开帘子对欧阳复道：“按你的意思办。”又对李雨道：“既是刘姥姥家在这里，我们就先去那里落个脚吧。” 李雨道：“刘姥姥前后几次去贾府，走的时候都是我给派的车。她那姓王的女婿狗儿也跟着去过一次，和我也认识。” 黛玉：“那就好，等一会儿天黑了，你悄悄进村找到她家，说明来意，姥姥必会帮忙的。” 欧阳复：“为避免暴露，我们进去时不能带车马，得委屈大小姐下车走段路了。” 黛玉：“没问题。” 话说刘姥姥一家自从攀上了荣国府这门贵亲，得了不少接济，便盖了小四合院，置了几十亩田地，打了一眼井，买了一个丫鬟，雇了一个长工，蓄了五头牲口，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因刘姥姥为此立下大功，女婿狗儿在她面前便矮了三分，从此把刘姥姥的话当圣旨，收起了往日那不三不四的嘴脸，一心一意打理起家务来。 这日天刚落黑，刘姥姥因见女儿两口子房里仍亮着灯，便向东屋高声道：“吃不穷花不穷，算计不到必受穷。大晚上点着明晃晃油灯，皇帝娘娘也没这般张致。” 话音未落，忽见丫鬟四姐儿引着一人进屋，刘姥姥唬了一跳，忙点灯照看，惊得一趔趄：“这不是荣国府的李小哥儿吗？”转头对东屋喊道：“米儿狗儿赶紧起来，我们恩家来人了。” 待那两口子着急忙慌的过来，李雨便捡紧要的说明来意，刘姥姥听完，对女儿女婿道：“那林姑娘可是贾老太太心尖儿上的人，千金贵体的，如今到了这里，便是观音菩萨下凡，我们可要拿出十二分的殷勤来，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那狗儿摩拳擦掌道：“李雨兄弟，以前承你看顾，既如今大爷你到了这地盘儿，狗儿我便是为你们掉了脑袋，也不会眨一下眼珠子。” 李雨便道：“姥姥和王兄既有这番话，可见我们都是自己人，因事体重大，我先说出个章程来：一会儿请米儿嫂子出去婉转打探一下消息，问问今儿个下午，有没有两个骑马的押着一辆马车来这里，有否看见两个年轻陌生女子，问得越详细越好，只不能暴露了我们。再请姥姥给我们大小姐打扫个干净屋子，准备点儿晚膳。另烦请王兄弟与我出去一趟，悄悄把人从庄外接进来。” 狗儿听了，拔脚就跟李雨往外走。 刘姥姥决定把自己住的正房西屋让给林黛玉，便撒开手脚忙活起来，又招呼外孙女青儿、外孙板儿过来帮忙，一边又叫米儿赶紧出去打听消息。 那丫鬟四姐儿站在一旁，便说出一番惊心动魄的话来：“刚才我去西边刘庄主家里给我三姐送腿带儿，三姐说她家主母怄了一下午的气，因是刘庄主从城里买来两个尼姑，明日中午便要办酒席收作偏房。似是那尼姑不愿意，哭个不停，被关在西院子里不让出来。” 刘姥姥听了，连忙扔下扫把，一把抓住四姐儿：“你这小蹄子，真真气死人！刚才当着来人你不说，等人走了你来了兴儿。要果真像你说的，那遭难的铁定是妙玉小姐了，这挨千刀的刘庄主，癞蛤蟆想吃天鹅rou，也不怕遭报应。” 又道：“你赶紧悄悄的去把三姐儿叫来，我们先问问明白，万不能走漏了风声。真能救出妙玉小姐，你姐俩也是积了大德了。” 四姐儿道：“姥姥放心，jiejie虽在他家做丫鬟，却随了她家主母，是个心善的，见了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再不会站干岸看热闹的。”说完便推门跑了出去。 只两刻钟功夫，林黛玉与李雨、欧阳复一行人跟着狗儿悄悄到了刘姥姥家。 林黛玉心目中刘姥姥的样貌，一直是各类版本《红楼梦》影视剧中刘姥姥那千篇一律的形象——极老，极丑，极俗，而此刻身临其境，见了真人，竟发现她长得又白净，又富态，年纪看上去只有五十岁上下，不由大为意外。又想起《红楼梦》中林黛玉对刘姥姥并无亲近感，第一次见时，曾背后戏称她为“母蝗虫”，心中便觉对不住刘姥姥，于是便笑盈盈地迎上去道了个万福：“黛玉给姥姥请安了。这么突兀地打扰您，真是不好意思。” 刘姥姥赶紧上前扶住黛玉，眼睛放着光，口里念着佛菩萨，小心翼翼把黛玉引到南炕坐下，笑道：“我老婆子上辈子不知积了多大福，能让林姑娘光临到我这寒门小户。只怕我这屋子粗鄙不堪，委屈了姑娘。” 林黛玉便拉着刘姥姥一同坐下，正待说话，忽见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孩儿推门进来，原来是三姐儿四姐儿姊妹俩。刘姥姥便让四姐儿把头里的话再说一遍，那三姐儿显是比meimei腼腆，一边听meimei讲，一边只默默点头。 欧阳复听完，问道：“这么说，你便是那刘庄主家的丫鬟？有没有亲眼见到那两位尼姑？” 三姐儿点头道：“是的，今儿个下午，我家太太听到消息，便去了西院。谁知等见了人，发现那竟是两位带发修行的尼姑。那美尼姑见了太太，便求放了自己，说自己原是来自贾府栊翠庵的，叫妙玉，是被贼人抢了卖来的。太太这些年吃斋念佛，乐善好施，最见不得触犯佛道之事，更何况这尼姑还来自于高门大户，弄不好便是灭门之罪，于是便去找老爷理论，谁知老爷却说太太是醋罐子，躲了不见，只叫人传话：‘太太若明事理，顺了我的心，在众妻妾中还为大。若是闹，便顾不得夫妻情分了。’刚才我走时，太太还在房里坐立不安呢。” 欧阳复转头问狗儿：“这刘庄主是什么来历？” 狗儿道：“这周围方圆二百里都是北静郡王的田庄，王家堡附近这方圆五十里原归王大善人管，王大善人前几年归了西，他女婿刘大年便接了这差事，做了庄主。这刘庄主以前倒还规矩，现在没了丈人约束，便没了忌惮，现了原形，两年纳了两房妾，抢男霸女、欺行霸市的事没少干。乡民都以为他上面有北静郡王做靠山，也是敢怒不敢言。” 林黛玉听着便下了炕，问狗儿：“你确定这里是北静王爷的领地？” 狗儿：“小的哪敢在您面前说假。王府管事王太监去年秋儿个还来看田亩收成呢，还带了北静王爷给佃户们的恩赏。” 林黛玉听了，释然道：“这就有解了。”转身对李雨道：“我写封信，你立即打马回府，送信给公子爷，让他明天提早到北静王府，趁王爷还未上朝，把此事禀明。” 回头又对欧阳复道：“既然这里是北静王爷的田庄，这事我们就不好报本地官府，也不必先动这刘庄主，不妨先等等北静王爷的处置，只是有个前提：我们要确保妙玉的安全。” 欧阳复：“请大小姐放心，带来的这几人都有些身手，我这就去寻赵旭，他必是在这里某处藏着，等找到他，我们就想法子去保护妙玉小姐。” 又对狗儿道：“这一带我不熟，麻烦王兄弟与我带路。” 狗儿道：“说什么麻烦。只要林大小姐信得过，小人我出点力又算得了什么。” 黛玉听了颇为感动：“黛玉从米儿jiejie这边论，该叫王兄弟一声姊夫，别的就不多说，今日就劳累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