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导营
一支由千余人组成的方阵，大踏步地行走在燕京城的应急兵道上。他们的军容鼎盛，装备精良，全队上下皆佩戴着尉官抑或是校官领章。 玄灵身着一袭缇衣，试图将自己给混进队伍里。结果他发现自己居然能凭借一己之力，带乱整个队伍的队形—— 原本俨然的阵容因为有他的加入从而变得混乱不堪——于是玄灵便很是不好意思的离队了…… “唔，本王的衣服和你们不同，混在队伍里面太突兀。” 玄灵寻了一个不是很明智的借口，妄图替自己开脱。 他的副官沈冰则在一旁尽力配合：“王爷有心了……” 然而那些将士们又是何等的精明，岂会不知其中的真正原因。只是他们懂得就坡下驴，给颜王殿下留面子，虽然看破了但是不说破——当然了，也没有人敢说破。 没有了玄灵的捣乱，队伍很快就变得像以前一样井然有序，不管是抬腿的高度还是摆臂的幅度，都莫不整齐划一。一千多人的方阵让他们走出了只有一个人的声音，令行禁止，军纪严明——到底是宏朝的教导营，个个都是能媲美于缇衣人的军中精英。 与一般的部队不同，与缇衣营类似，教导营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其兵源不是来自募兵所，而是选自各个部队中的佼佼者，故而其士兵的素质，年龄与军衔都普遍颇高。在他们中间，甚至绝大部分人都曾经进修于中央军校。 在玄殿，不管是什么人，凡是在中央军塾进修过且能够顺利毕业的，都会被默认为是“鹰爵门生”，他们刚入伍就会被授予尉官军衔，在军中也会被人高看一等，在玄殿的中下级军官里面，“鹰爵门生”可是占了相当大的一部分比重。 二十年前的那场“皇帝战役”里，玄殿能以八十万兵马硬撼神圣殿堂的二百万联军，与这些军事素养极高的中下级军官是不无关系的。 无他，只因在几十万上百万人马的大规模会战下，双方军队是不可能不乱的。 将不认兵，兵不识将，上下级互不认识的现象也是肯定会出现的。 在这种以乱打乱的情况下，哪边能尽快地把部队给有建制的组织起来，哪边就赢了一半了。 这对双方基层军官的个人能力的要求很高，毕竟如白凤麟之流的高级将领，能够直接指挥的士兵也没有多少。 此役的结果不言而喻， 毕竟能从中央军塾毕业的学员都有着极高的应变能力。 经此一役，神郁清恍然开悟，也学着白凤麟的样子在神圣殿堂建立军塾，来培养所谓的军校生…… 而白凤麟听说后，又在军校里面设立了一个教导科，教导科下设置数个教导营，同时勒令全军基层军官中的能力出众者分批赴校学习。 教导营，顾名思义，全营皆是由基层军官所组成的士兵。他们心高气傲，眼高于顶，既上过战场搏过命，也接受过最严苛的体能军事训练，最先进的理论军事教育—— 所以打心眼里看不起那些蒙父荫而入仕行伍的世家子弟。 衡鉴五期的教导科因为种种因素，只招收了不到两千名学员，所以就勉勉强强地凑了两个营队。他们一队跟着玄灵——玄灵现在是教导营乙队的暂代营官——正在往大营这边赶。还有一队早早地就列阵在营门，听白凤麟三令五申。 白凤麟训完了话之后轮到了洛琰，洛琰是他们这次行动的临时负责人。 可众人却仿佛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他们看向洛琰的眼神里面有冷漠，有高傲，还有一点点的……鄙夷。 洛琰有些不解，有些纳闷，他严重怀疑这些人之所以看不起自己是因为自己的出身。 有据可考，洛琰的家世最早可以追溯到洛尔罗尔时期的公爵洛朗。其世代门阀，这样的家世令他给人的第一印象不是骁武将军，而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 “老师，你看……” 白凤麟说：“我不看，这事你自己看着办。”他这是铁了心的要作壁上观，“这点事情都解决不了，你还想做先锋？” 白凤麟说完，微微摇头。 洛琰颇感无语，心道你又拿这事说事。 又心想：白凤麟该不会是……也拿这帮刺头们束手无策吧，要不然向来护犊子的他怎么会撒手不管。 唔，洛琰有点想玄灵了，他曾见过玄灵带缇衣营，那叫一个杀伐决断，说一不二。 他发起脾气来，缇衣营里的那些个军中精英被他骂得头都抬不起来。 啧，要是玄灵也在这里的话就好了，处理这种事情应该让他来。 洛琰想…… 他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也——我再说一遍，最后一遍，以后你们谁要是再对我的话装听不见，就给我滚回原部队！” “怎么回事？谁在骂人？” 玄灵刚进营门就看见一支部队在挨训，训词他还十分熟悉，是几年前他在缇衣营里，骂缇衣人所说过的东西。 当然了，也不是完全的一模一样，因为那个剽窃他创意的人的第一人称是“我”，而不是“本王”。 “鹰爵身边的那位将军是谁？好眼熟。” 玄灵指着那个怒不可遏的背影问沈冰，他怀疑那个人可能是洛琰，但是又不敢确定。 “属下不知道。”沈冰顺着玄灵的手指瞥了一眼，然后模棱两可的回复道：“看背影有点像骁武将军洛仲琪。” “那就是了。”玄灵笑，而后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撺掇道：“走，咱们看看去。” 沈冰：…… 放眼整个玄殿，也就你颜王殿下敢这么无法无天…… “无法无天！” “狂妄自大！” “自视甚高！” “自命不凡！” 和玄灵一样，洛琰也不爱读书，但是人家有天赋，只要是他听过看过的东西，稍微回忆一下他就差不多能记住： “精英？你们这帮人也配自诩为精英？扯淡，跟教导——跟人家缇衣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令行禁止，这项规定就连……就连……就连……” 完了，这话接下来该怎么说来着？ 洛琰“就连”了半天也没“就连”出个所以然来——尴尬，众目睽睽之下，一向过目不忘的他这会居然忘词了。 一行人面面相觑，大眼瞪着小眼。洛琰搜肠刮肚，想找些措辞来转圜——而这时候，他的背后忽然有声音传来： “令行禁止，这项规定就连募兵所里的新兵都知道，你们凭什么做不到！本王天潢贵胄，照样服从上官的命令，你们凭什么搞特殊！我带队委屈你们了不成？服从本王的命令很掉价么——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解散！” 声音很小，细若蚊蚋，在让洛琰听清楚的同时，也给他留足了面子。 洛琰为装严肃，便阴沉着一张脸，照着说了一遍，他改了改第一人称，没有傻乎乎地自称“本王”，而后冷冷的喊了一句解散，然后才回头看。 乍一看，洛琰还以为替他解围之人是穿着男装的玄琬，仔细一看，那人原来是她的王弟玄灵。玄琬英气，玄灵秀气，两人的身量相仿，很容易让人混淆不清。秀气的玄灵身着一袭缇红色的锦衣，衣上绣有一只麒麟，麒麟绣的张牙舞爪且狰狞，为他平添了几分戾气与邪气。 这是正儿八经的缇衣人指挥使制服，不是花自零仿制的那一身。缇衣营不隶属于其他部队，不受其他部队的管辖，故而现在的玄灵长官对那些军衔高于他的军官——比如白凤麟——多了些敬仰，少了些许敬畏： “报告鹰爵，教导营乙营暂代营官玄灵率部归队。” 白凤麟颔首，有些欣慰，平日里玄灵和他说话总是有点刻意的讨好，今天却有些不卑不亢。他没有多想，只道玄灵进步不小。而军中多务，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就长话短说地嘱托了玄灵一番，而后又让洛琰全权负责，便离开了。 洛琰心情甚好，一扫先前的阴霾，他与玄灵素来交善，而今又共事一处，焉能不灿烂？ 教导营甲营的暂代营官复姓上官，名洵，亦是一名军校生。他是靖武三十期参谋科的出身，又是白凤麟的现任副官，资历老，能力也强，玄、洛二人很是佩服，一口一个师兄的叫。 “此番作战，大帅恐王爷不能服众，故而暂擢王爷为上校官。”上官洵说完，从口袋里取出一份肩章，一份领章，然后继续解释道：“因为是暂擢，所以还没有任书。大帅说，倘使此次行动王爷有功无过，他会考虑给王爷升迁。” “好，多谢师兄了。” “不敢当不敢当。” “上校官是什么官？”洛琰不隶属于新军，故而不知道改制一事。 上官洵同他讲：“就是原先的骁骑校。” “原来如此。”洛琰恍然大悟，“贺卿得高迁！” “你就口头贺啊，不给点实际东西么？” “要东西没有，要命一条。”洛琰哈哈一笑：“回来这么久了都不来看我，你个没良心的。” “那是因为我忙。” 两人打打闹闹，上官洵在一旁默默地笑。 营门外有野梅绽放，冬日里的晨风微凉， 凉风携来了淡淡的花香，似水袖轻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