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艳色倾城（上）

    红拂离开苏家的时候，苏黎是派了人保护红拂的，可到最后，红拂却还是死了。

    苏黎接到消息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红拂冰凉的尸体。

    “我是第一次看到他哭，哭的很伤心，整个人都像是崩溃的，就跪在我的尸体面前。”红拂的脸上，带着追忆的表情。说到苏黎流泪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欣喜，还是心疼。

    红拂是被人生生拖到井里溺死的，那些人将她绑上石头，沉到了井里。

    溺死的那天夜里，红拂看着自己眼睛里越来越朦胧的月亮，不知道自己心底滋生的是怨恨，还是别的什么。

    苏黎来到的时候，红拂已经死了有几日，尸体虽然保存的完好，却还是能看得出来已经死了有些时候。可奇怪的是却并没有鬼差来接引她，所以她就一个人静静的在院子里的大树枝头坐着发呆，身子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

    “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么惊慌失措的模样。”红拂浅浅的笑了一下，“他从院门口进来的时候甚至还绊了一下脚，险些要跌倒。满身的烟尘，像是快马加鞭赶来的。其实，他向来是很爱干净的。”

    苏黎来的时候穿的衣服都已经染上了土色，一脸的倦容，眼睛下面的青紫眼圈看的人格外心疼。原本的翩翩佳公子，如今像是落了难的乞丐，鬓发蓬乱，下巴处的胡渣都没有时间清理。

    “我很心疼，我用手指拂过他的脸颊，想要替他拨去耳际的乱发，可手指就那么从他身上穿了过去。有一瞬间，我觉得我像是没有实体的怪物。”

    红拂的身子在寒风中轻轻颤抖了两下，慢慢蜷缩起来，“当时他跪在我的尸体前很久很久，几次张嘴，却都发不出声音。那种悲痛欲绝，初时我还不懂，可后来却痛的我再不愿为人。”

    苏黎在红拂的尸体面前跪了很久，虽是落泪却又哭不出声。然后他嘱咐人将古院中的井水抽干，就在井底建出一座豪华宫殿来。

    那个时候，红拂就站在他身边，静静的看着他。在她的印象中，他明明是不爱她了的，不然也不会容得她受尽委屈欺辱。可眼前这情况，又是如何。

    苏黎将她的尸体用特殊的药保存下来，迟迟不肯入殓，就那么抱着她，在古院卧房里一直发呆。然后，开始讲一个故事。

    他遇见她的那一年，她十五，他十八，都是如花般的年纪。只是那一日，苏黎到她在的婉香楼的寓意，却是为了谋反。

    “当时大庆的国君昏庸，逼得良臣尽皆心碎。而苏家的权倾朝野，让他忌惮的同时，更多的，就是一种除之而后快的野心。”红拂苦笑，“当时的苏家老太爷曾有主动提出过，苏家整体撤出大庆，可那狗皇帝却并未同意。大概，也是存了永绝后患的心思。”

    虽说古语有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为了这样的一个君主，苏家实在不愿如此愚忠。于是，就有了婉香楼中，苏黎救下红拂的那一幕。

    “他当时的声音很浅，也很温柔。他说，他当时其实是有些心烦的。可就在本是要离开的时候，就听见了我的歌声。那种清透，在一瞬间就虏获了他的心神。遥遥看下去，就见一蒙面白纱的姑娘在台中跳舞，灵动倾城。”

    “他说，那个时候，我知道，我对你上了心。”

    一见钟情的桥段向来不少见，尤其是这种公子美人的梗。两人的感情迅速打得火热，尤其苏黎也算是一痴心之人，对红拂自然不可谓不好。

    只是这种好，看在有心人眼里，就成了牵制苏黎的利器，美人的催命符。

    苏黎在房中讲的故事，其实无非就是个勾心斗角。那老大夫是他安排的，红拂这两年受的罪，他的不闻不问，也是他用来保全她的筹码。可他没想到，他已经做的这般绝，却还是有人不肯放过她。

    “那天，他把头埋进我的脖颈，声音沙哑的像哭过。他说，拂儿已经是我最重要的东西了，可为什么，他们就是要摧毁那？！”

    那几波前来的杀手，其实都并没有得手。最后真正害红拂身死的，是苏家老太爷的一道口谕。

    越出色的人，就越不能有弱点，更匡论牵绊。在那个一心为了家族的老人眼里，红拂就是苏黎征战天下，最大的绊脚石。

    “这悲剧也许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只是我不懂，苏黎又不愿让我知晓这人心险恶。那天他哭了很久很久，我也看着他哭了很久很久。原本透明的身子，开始些微的有了些实感。”

    苏黎在红拂身边整整陪伴了三个月，整日抱着尸体，不修边幅。可到底苏家家大业大，出了事，便容不得他不去。所以在苏家老太爷遇伏重伤之时，苏黎还是被迫离开了古院，舟车劳顿的赶往大庆皇城。

    “他离开时，说会回来，我就乖乖的等。可等了好久好久，他都再不曾回来过。”红拂笑得有些哑，“那院中的墓建了很久，只是后来人都散了，就剩下我的尸体，被孤零零地扔在井底。”

    鬼物一般是碰不到自己的尸身的，所以红拂对于这件事也是无能为力的紧。当时的匠人，有一些见古院周围也算风景秀丽，便定居了下来。其中有一姓李名正的，许是见红拂实在可怜，就将她收敛了尸身，草草埋在了井底。

    李正不是一个文化人，他不认字，所以他看了墓碑很久，也没能下手刻上半个字，最后只得放弃。这便是那古院井中无字碑的来历。

    “那李正，就是后来的李家一脉的始祖。我费心保了他们很多年，可他们一代一代传承下来却不知恩图报，带走了我放在玉石胎中的孩子。”

    那时红拂已经外出了很久，苏黎离开七年后，她见苏黎迟迟没有回来，就出门去寻。可曾经红极一时的苏家，已然只剩下半坯黄土。

    “我做回了老本行，用以打听苏家的消息。后来才知道，苏家叛乱失败，所有嫡亲之人尽皆被杀。苏家大公子苏黎更是被皇帝扒皮拆骨，挂在城墙之上暴晒了很多天。”

    红拂的睫毛颤了颤，眼中显出怨毒的光，“我守了一辈子，爱了一辈子，护了一辈子，都没有舍得怨恨半分的男人，却被那狗皇帝如此残忍的对待。”

    “怨恨总是难解，我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之后，就开始了我的复仇计划。”

    “我要所有伤害过他的，都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