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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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婢女敲响了蓝星的房门。 “小姐,有书信。” 蓝星把信打开一看,果然是风信。 信上不过两句话: 星儿,此刻我非常想你,希望你就在我身边,你能来找我吗?我在老地方等你。 风信信中所指的老地方,是一处不大的宅邸,原本是他舅舅的住宅,因舅舅一家要在别处待上几年,这才空了下来,也成了他们秘密幽会之地。 此时的蓝星早已沐浴更衣,加上外面还下着雨,父母都在家中,她怕出门惊动父母,所以她并不想出去。 “送信的人可还在?” “还在。” 风信每回都托不同的人来送信,这事让熟人做反而容易暴露。 蓝星摸了摸发梢,还有些湿湿的,她对婢女说道:“你出去告诉他,让他转告,今日有些乏了,还是改日吧。” “是。” 过了一会儿,婢女回来了。 “小姐,送信的人还在外边,说是已经备好了马车,让您务必去一趟,还让我把这个给您。” 婢女拿来的,是风信的随身物件,蓝星看看外边,最终还是妥协了。 “去把伞拿来。” “是。” 马车在雨天里飞奔向风信。 一直到了宅院门口,离里屋还有些距离,按照惯例,蓝星得独自进到里面去见风信。 蓝星撑着伞,小心翼翼的朝里屋走去。 风信终于如愿以偿,见到想念已久的蓝星,他立马抱住蓝星,亲吻她…… 蓝星跟她说:“你想做什么便赶紧做吧,我还得回去。” “今夜就别走了。” 风信试图挽留她。 “不行,若是我不回去,明早被母亲发现了,怕是会怀疑。” “好吧。” 在那个雨夜,他们向往常一样,延续着各种各样的亲密动作,那是只属于他们二人的世界。 在月艺楼比赛这日,蓝星所画的正是那日的场景。 今日,也是风信的大喜之日。她之所以画这幅画,是因为她后知后觉自己的卑微。 只要是风信想见她,即便她再疲惫,再不情愿,最终也会妥协,更别说提前约好的见面,她更是很早就开始期待;反观风信,扭头就把她忘了,他们之间约好的事,他也记不住。 婢女把牌子递到蓝星手上,这是被老板认可的标志,赤竹明显脸色不大好,他先一步走下来,玉兰也跟着他下来了。 此时,一名高大的男子带着刀和一群侍卫闯了进来,大家都被吓住了。 紫鸢对男子身后跟着的这群人应当不陌生,他们的穿着和父亲的穿着差不多,想来是太师身边的人。 最前面的男子一身黑衣,虽然高大帅气,浑身上下却透露出一股不可冒犯的寒气,让人看了有些畏惧。 月艺楼的护卫们一窝蜂冲出来,两边僵持不下,屏风后面依旧毫无动静。 男子一上来就把蓝星手中的木牌子扔在了地上,随即对蓝星说了句:“跟我走!” 蓝星当然不愿就此乖乖听话,她问:“你是谁?我凭什么要跟你走?” 紫鸢已经站了起来,她虽然内心有些害怕,却也慢慢朝蓝星靠近,她担心蓝星的安危。 男子二话不说,掏出一张令牌放在蓝星眼前,这令牌紫鸢也是认得的,那是太师府的令牌,看来此人是太师派来的,紫鸢也稍微安心了。 仔细想想,太师是绝对不会允许蓝星成为月艺楼的艺人的,只是没想到太师的动作会这么快。 其中一名侍卫上前同月艺楼的护卫小声说了几句,护卫又把话转告给屏风后面的老板,护卫们才纷纷放下武器,退了出去,婢女把扔在地上的牌子捡起,转身离开。 蓝星也只好跟着男子离开。 门外马车已经等候多时,男子让蓝星上马车。 “去哪儿?” “去太师府,太师要见你。” “我不过是来月艺楼,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 “这话不该问我。” 蓝星坐上马车。 紫鸢目送她远去,结果这一次的月艺楼比赛没有选出新的艺人。 “哎……” “好好的,叹气做什么?” 昙梨就站在紫鸢身后。 看见昙梨的紫鸢,感到很惊喜。 “你怎么来了?” “我一直在等你。” “等我?” “嗯,前些天我从外边回来,想见你,约了百喜同去,从他那儿听说,你在准备月艺楼的比赛,因此便没去找你,想着今日在这儿等你。” “既是如此,那你为何不进去?” 昙梨最不缺的就是钱。 “我怕你分心。” “你等了多久?” “不久。” 他虽这么说,但他眉间和脖子上的汗水却说明了一切。 紫鸢觉得既感动又心疼,她摸着昙梨的眉毛,和昙梨说着话。这个动作被赤竹和玉兰看见了。 赤竹似有不悦,愣在原地,玉兰觉察,却装作不在意,催促赤竹该走了。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是进去了,可我没参加比赛。” “我能问原因吗?” “嗯,看了许多人的表演,我自愧不如,尤其是蓝星,实在让我惊叹,我技不如人,还是得有自知之明的。” 昙梨见紫鸢一脸沮丧,笑着对她说:“我又得出门五六日,明日就要启程,今日是特地过来等你的,那些不开心的事就别去想它了,我带你去看些好东西,等你看了,心情便会好的。” 紫鸢相信昙梨说的话,她点了点头,昙梨把手放在嘴边,一吹口哨,从远处来了一辆紫色马车,看上去很是豪华,一点不亚于蓝星的马车。 马车停在紫鸢面前,紫鸢兴奋的围着马车转了一圈,“这马车也太好看了吧!” “这马车以后就属于你了,我送你的。” “什么?送我的?我可不能要……” 昙梨注意到赤竹正朝这边过来,他的眼睛始终定格在紫鸢身上。 昙梨拉住紫鸢的一只手,对她说道:“先上马车,我带你去个地方。” “好!” 紫鸢开心的上了马车,等赤竹走过来,只剩昙梨一人。 昙梨假装没看见他,也上了马车,马车就在赤竹面前消失不见。 玉兰后一步跟过来,“走吧。” 赤竹点头。 进到马车内,紫鸢发现马车内弥漫着花香。 “好香啊!” “我说过了,这马车是为你准备的,自然要按你的喜好来,所以我特地找通泉哥进了一批香料,是由新鲜花朵研磨而成,马车用的木头里就用了一些。” “昙梨,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 “不能心领,若是你不要,我便一把火都烧了!” 昙梨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 “可我没有车夫呀!你把这马车给了我也没用。” “这还不简单,我给你雇一个!” “不可!这样吧,你说这马车是我的便是我的,只不过我那里没处放,就由你来帮我保管,但凡我需要时,就找你,如何?” 昙梨想了想,勉强答应了。 “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好地方。” 紫鸢伸手打了昙梨一下,昙梨低头傻笑。 马车带着二人来到了一片梦幻的紫色花田。 “这些是什么花?好漂亮!” 紫鸢已经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车,朝大片花海飞奔过去,置身于花海之中,心里所有的不如意都化作云烟。 “这花田也是送你的礼物。” 昙梨说道。 “该不会这花田也是你的?” “嗯,原本是我买下的,不过现在是你的了,这花的名字同你一样,叫做紫鸢。” “当真?” “当真!” 紫鸢突然不笑了,她镇定的走到昙梨身边,问他:“为何突然送我马车,还要送我这么美的花田?我知道你不缺钱,可是我不能收下如此贵重的礼物。” “就凭我们认识多年的情谊,你也不愿收下吗?” “可我总觉得对不住你,我什么都没给过你。” “那你就……” 昙梨似乎想说什么,又把话强行咽了回去。 “就怎么样?” 昙梨摇头。 “到底怎样?你说吧,是不是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事,你告诉我,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做!” “我的香囊旧了。” “什么?” 昙梨从衣裳里拿出一个香囊,这碧绿的香囊上绣着的是梨花,针法很精细,只是香囊显得有些干瘪陈旧。 “这香囊……你还留着?” “嗯。” 就连紫鸢自己也记不清,送昙梨香囊已经过去了多少年。 幼时的情谊总是最珍贵的。 “你一直把它带在身上?” 紫鸢用手摸着稍显破旧的香囊。 “嗯,除了沐浴,几乎都带在身上,我已尽我所能保护它了,终究还是抵不过时间的流逝。” 昙梨直直的盯着这香囊,就好像它是个宝贝。 紫鸢脑海里浮现赤竹空荡荡的腰,浮现出今日他与玉兰出双入对的场景。 “所以,若是你觉得过意不去,要回送我东西,便再做一个香囊给我吧。” “做香囊有何难?即便你不拿东西跟我换,只要你需要,大可直接跟我讲。” “我这一次要的可不是普通的香囊,而是要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最好的香囊。” 紫鸢听了他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问:“全世界最好的香囊是什么样的?” 本以为这问题定会把昙梨给刁难住,没想到他斩钉截铁的答道:“对我来说,全世界最好的香囊,就是你做的香囊。” “啊?” 紫鸢不是没听清,她听的非常清楚,此刻他们二人对坐在一片花丛中,周围是翩翩蝴蝶起舞,颇有意境。 这让紫鸢竟有些不好意思了,昙梨比她小几岁,小的时候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等到越长大,越有了“女子本就该和比自己大的男子在一起”的保守观念,也就自然而然的把昙梨当成弟弟看待了。 只是此时,她觉得,昙梨今日的举动,他说的话,都让他们之间充斥着不一样的氛围,流淌着些许暧昧。 她的心情很复杂,有害羞,有紧张,有点怪怪的,还有些悸动。 昙梨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持续了好一会儿。紫鸢故意用话题打破些许不自在。 “你想要什么样的花色和香料?” “你决定就好。” “好。” 与此同时,蓝星已经来到太师府门外。 刚才那黑衣男子还跟在她身后,似乎是要一直护送她到太师跟前。 他一声不吭,蓝星停下脚步回头盯着他。 男子不说话,但眼神没有回避。 “我从没见过你,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蓝星没好气的问道。 “雪割。” “你说什么?” “我叫雪割。” “还有呢?你和太师是什么关系,你又是何身份?” “太师恐怕久等了。” 他催促蓝星快走,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你还没有回答我!” 雪割从月艺楼带走蓝星,虽说是太师的命令,可初次见面就被他强行带走,这让蓝星心气不顺。 “也许……会是你未来的丈夫。” “你胡说!” 蓝星情绪激动,用手指着他。 “蓝星,你还不过来?” 太师已经推门出来了。 蓝星瞪了雪割一眼,跟在太师身后进了书房。 书房门窗紧闭,只剩太师和蓝星二人。 若是从前,太师定会让她坐下,还会命人给蓝星备上一壶好茶。 这会儿,蓝星站在太师面前,感觉十分压抑。 “今天是什么日子?” 蓝星不明白太师为何问这话,她茫然的看着太师。 太师又重复问她:“今天是什么日子?” “您指的是月艺楼……” “非也。” “那是……” 太师站起来,慢慢朝蓝星走来,走到近处时,他用犀利的眼神盯着蓝星,蓝星不禁汗毛竖起。 “我知道,您因为我去月艺楼的事情……” “我说了,与月艺楼无关。”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蓝星,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蓝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不敢肯定。 “你应该明白的,今日曲木家在举办婚宴。” 此话一出,蓝星彻底明白了,她的心狂跳不止,眼神里有些许恐惧。 “你们的事我早就知道,我为何不闻不问?是我知道,曲木风信此人是绝不会同汉族女子成亲的,当然,我也不会允许你成为曲木家的人!你今日为何去月艺楼?偏偏选在今日,为何?真的只是为了展示才艺吗?不管你是出于何种原因去到了月艺楼,你给我听好了,你休想成为艺人,你是什么身份?我这么多年花了多少心血栽培你?我要不是看在你死去的外婆……” “舅公,我叫您一声舅公,您是知道的,我们不过就是互相利用。” 蓝星把太师的话打断。 “你说什么?” 太师万万没想到,蓝星竟然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这还是头一回。 蓝星红着眼眶对他说道:“您栽培我的目的是什么呢?我和我的母亲,都不过是您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我母亲已经乖乖的做了您的棋子,我的继父是您费尽心机帮她选的,那我呢?我日后的……” 讲到这里,蓝星猛然朝紧闭的门看了一眼,她问道:“莫非真如那个……那个雪割说的,您打算把我嫁给他?” “你简直放肆!你怎可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女儿家的婚事本就由不得你们,何况不论是你还是你母亲,我为你们安排的已经是最好的路!” 蓝星感到浑身无力,她低头不语,不想再继续争辩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太师才又对她说道:“今日我就让你亲眼去看看真相。” “什么真相?” “看你这样,应该是还不知道曲木风信娶的女人是谁吧。” “是谁与我何干?” “你早就见过了。” “怎么可能?” “那你就随我去看看吧。” 一推开门,雪割就站在门外。 “雪割,你把蓝星带上,再命人把贺礼一并带上,随我到曲木家去。” “是。” 雪割在太师面前毕恭毕敬,蓝星几乎与他并肩而行。 “我为何从未见过你?你之前在哪里当差?” 蓝星问他。 “我以前就在,只是蓝星小姐没把我放在眼里。” 蓝星笑了笑,说:“你这话说的不错,你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我就是看见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雪割却反驳道:“并非如此,是因为你的心思在别的男人身上,自然也就看不见我了。” 蓝星被反驳得说不出话来,雪割已经先她一步走了出去。 蓝星握紧拳头,着实觉得雪割碍眼。 曲木将军一早就派人去请太师了,可太师府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这让他既生气又疑惑。 大喜之日的吉时可等不得,因此他只能不再等待太师。 成亲的仪式已经全部结束,就在穿着民族服饰的绿萼正要被送到里屋时,太师带着一众人马赶到。 “太师,您可算来了!快快请进!” 曲木将军心中虽有不满,但不敢表现出来。 “曲木将军,我府中临时有些急事,这才来晚了,还请你不要见怪啊!” “太师哪里的话?您肯赏脸过来,我就很感激了!” “把贺礼拿上来!” 太师冲后面吩咐了一声,大大小小的贺礼被送了上来,曲木将军顿时觉得脸上有光,心中的怒火消退不少。 风信终于看清太师身后不远处的蓝星,她看上去消瘦不少,可依然是美丽动人,看惯了她穿鲜艳的红衣,今日她穿的淡紫色衣裳,让她看上去格外特别。 风信盯着蓝星,蓝星的目光却停留在绿萼身上,当风信觉察到这一点时,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然后转身对绿萼说:“你先进去。” “为何?” “仪式已经完毕,你没必要再待在这里。” “是她吗?” 绿萼问,她的眼睛看向蓝星。 蓝星与绿萼对视,她的眼神从平淡到难以置信再到充满悲伤。 “我让你进去,你没听见吗?” 绿萼不情愿的进了里屋。 这时,太师转头看蓝星,蓝星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在父亲面前,风信是绝不会上前同蓝星讲话的。 一年前—— 一个炎热的下午,婢女说是有人来访,来访的是一女子,此前未曾见过,也不肯报上姓名。 蓝星出门相见,就在宅院的大门外,她见到了绿萼。 她穿着少数民族服饰,从她的衣着和长相,蓝星立马就辨认出,她与风信乃是同民族。 所以,她猜想此人与风信有关。 “是你要见我?” 蓝星问。 “是。” “何事?” “你认识风信吗?” 蓝星短暂的犹豫了一下,她不知这绿萼的来历,为了不给风信平添麻烦,她便否认了。 “我不认识,你跑来找我就为了问这样的问题?” “嗯,既然不认识,那我就告辞了。” 和绿萼匆匆一见,事后蓝星问了风信,风信却告诉她,那只是认识的人。 当时,蓝星并未多想。 可是现在看来,当初绿萼找她,恐怕是为了向她亮明身份吧,风信和她早就不清不楚了,否则怎么会刚好是她……否则,她怎么会理直气壮的找上门来…… 万千思绪在脑中涌现,蓝星睫毛一眨,眼泪就掉了下来,这分明是不可以掉眼泪的场合。 她抬头看了一眼风信,风信正看着她,但眼神却是那样冷漠。 蓝星又马上低下头,就在她快要哭出声时,雪割拉着她出去了。 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出了曲木府,蓝星的泪水模糊了双眼,她看不清前面的路,只是被雪割牵着走,她没有任何的反抗。 不知走了多久,雪割松开了手。蓝星把眼泪擦干,看了看周围,是完全不认识的小院。 “这是什么地方?” “我住的地方。” 蓝星环顾四周,这小院就几间房,一眼可以看到底,除了雪割以外,再无别的人了。 “下人们呢?” “就我一人。” “那你平日的衣食起居是谁在照料?” “我自己。” “怎么可能?” 蓝星冷笑着说道。 “不是每一个人都跟你一样,你应该高兴。” “是吗?所以说,到底是因为什么想把你硬塞给我呢?我本以为你会有实力雄厚的家族势力,如今看来和我想的不一样,既然没有利用价值,为什么会是你?” “不该问我的问题,不要问我。” “好,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和曲木风信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像我这般不清白的女子,你也要娶吗?你到底想得到什么?” 雪割愤恨的看向蓝星,他后悔动了恻隐之心,后悔刚才带蓝星出来,就应该让她被所有人看笑话。 “怎么了?厌恶我了?这样才好呢!” “你既然看不起我,你走吧,没人拦你。” “乐意至极!” 蓝星朝门边走去,她刚转身,听见雪割说了句:“你真是一点也没变!” “你说什么?” 雪割不再理会她,进了房门。 蓝星自然也不想在此处多留。 风信和绿萼成婚后,没过几日,他便又去了剑南道,走的无声无息,和当初一样,似乎他从来就不存在。 木槿作为月艺楼的人气艺人,每次出行小心翼翼,想要买的东西婢女帮她去买,对集市上的热闹景象通常是坐在马车内,偷偷的看。 但她对外面的世界还是很向往的。 马车突然被婢女叫停,她快速走到侧边的小窗,木槿问:“怎么停下了?” “姑娘,我瞧见上回退还糕点的女子了。” 木槿皱了皱眉,问:“在何处?” 婢女答道:“她正从金记布庄走出来。” 木槿看向不远处的金记布庄,从那儿出来的只有一位黄衣女子,只见她头上盘的是坐愁髻,只用一些小花点缀,睫毛细密且长,皮肤水嫩透亮,唇微厚泛红,脸上洋溢着笑容。身上的黄衣搭配了一件白色的内里,腰间挂着一个铃铛,却不显得笨重,看她倒是十分灵巧。 “姑娘可曾见过她?” 木槿摇头,随即又说道:“你把她叫来。” “是。” 婢女上前同花菱说了几句,期间还不时扭头看向木槿。 花菱跟随婢女过来,她手里拿着新买的布匹。 “你就是月艺楼的木槿?” 花菱一上来就问。 木槿点头。 “姑娘,我想请问,上一次,是你把糕点退还给我的,对吗?” “是。” 花菱没有丝毫的遮掩犹豫。 “那好,我心中一直对此有所困惑,还请姑娘解答。” “你问便是。” “不怕你笑话,那蝴蝶糕点是我花费了颇多心血才制成的,不知是何处让你不满意……” “木槿姑娘,你误会了。” “嗯?” “并非是你手艺不好,那好吧,我问你,你做的这些蝴蝶糕点是用在何处的?” 木槿想了想,反应过来,说道:“是曲木将军托了月艺楼做的,老板把此事交给了我。” “是呀,此事与你无关,你做的糕点很好,可是它的用途让我不痛快,这事关他人,我不便透露,你只用知道,我是觉得扔了可惜,才退还给你的。” 木槿虽不知详细的,也大概明白并非是糕点做的不好。 她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多谢姑娘解答了。” “无事无事,我告辞了。” 木槿放下帘子,松了一口气,马车继续朝前去。 通泉难得回家一趟,他这次回来是因为担心蓝星。 父亲一听说他回来了,还没等通泉和蓝星说上几句话,他便怒气冲冲的推门进来责骂通泉。 “你还回来做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干些什么!” 通泉背对着父亲说道:“我只是回来看看蓝星。” “你这混小子!怎么?蓝星是你meimei,我就不是你爹了?我把你养这么大,你就不能争口气吗?” 通泉站起身来,走到父亲身边,理直气壮的说道:“我不过是想照我喜欢的方式活着。”
眼看父亲又要动怒,蓝星拖着才恢复不久的身子,上前阻拦。 “父亲,你别怪哥哥了,我去过哥哥的香料铺子了,他做事一贯细心,认识的朋友也多,铺子被他打点的很好,生意不错的。” “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我就指望着他发财?” 父亲反问道。 通泉应道:“我知道,我开个香料铺子,让你觉得脸上无光。” “你既然知道,就别再继续了,回到家里来,我会托人给你弄个闲散职位,我在朝中多年,自然有办法……” “我不需要!”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需要!” 清脆的巴掌声随即出现,母亲带着前来探望蓝星的紫鸢进来,恰巧看见这一幕,实在有些尴尬。 母亲见通泉的半边脸红透了,又看看一旁有气无力的女儿,顿时气坏了。 “你做什么呢!” 紫鸢见情形不妙,已经退出门外去。 “我今日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孝子!” “快住手吧!通泉没什么地方对不住你的,他可孝顺得很!” “怎么?连你也要……” “你且看看吧!蓝星身子才好些,做哥哥的回来探望meimei,你这是在做什么?好好的一个家,被你搞成什么样?通泉不做官也挺好,别再强迫他了!” “你倒怪起我来了?你看看你女儿吧,还未成婚,就和别的男人私下往来,不清不楚,要不是太师……” “你别忘了,那是我舅舅,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蓝星和通泉同时吃惊的看向母亲,一向温柔隐忍的母亲,今日却说了这样的话。 与此同时的父亲已经攥紧了拳头,脸上青筋暴起,气急败坏转身离开。 母亲平复心情,装作无事发生,把紫鸢叫了进来。 “紫鸢啊,就麻烦你陪陪蓝星了。” “伯母,不麻烦的,我原本就是来探望蓝星的。” “通泉,你随我来。” 通泉随母亲离开,房间内只剩下紫鸢和蓝星二人,紫鸢见蓝星消瘦许多,她忙扶蓝星坐下。 “蓝星,这才几日不见,你怎就如此消瘦了?也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我听父亲说起,很是担心。” “那你都知道了吧。” “什么?” 蓝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曲木风信。” 紫鸢点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紫鸢安慰道:“蓝星,如今他既然已经成亲了,你就别再想他了,不论过去如何,你只当一切是新的开始,全忘了吧。” “我希望如此,只是又谈何容易呢?” “如今他已去了远处,眼不见心不烦,我相信会好的,若你还是不开心,随时可找我倾诉,我定会陪着。” 蓝星看着紫鸢,露出淡淡的笑容,她说:“紫鸢,我认识你很长时间了,你一直没怎么变过,这很好。” “是啊,很长时间了。” “我这几日全待在这房间里,浑身不痛快,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好是好,可你身子全好了吗?” 紫鸢有些担心。 蓝星想了想,还是作罢了,她怕给紫鸢平添麻烦。 她又问起赤竹的事来。 “如今你与赤竹如何?” 紫鸢低头说道:“只是认识的人罢了,并不熟悉。” “我听人说,赤竹一心想进月艺楼去呢!” “他家中父母难道不阻拦吗?” 紫鸢去了月艺楼,这事她一直未曾向父母提起,她想,恐怕是会被责骂的,又不知赤竹是哪里来的胆子。 “任谁听了都难以置信,他父母是应允的。” “当真?” “当真,而且那日和他一起的女子你还记得吗?” 说起那位清瘦的白衣女子,她怎会不记得呢? “记得。” “她叫玉兰,算是赤竹的红颜知己吧,多年前从江南水乡来到长安,投奔她姑姑了,好像是家人长期在外,管不了她,她唱的戏曲想必你也听见了,她从小就是学这个的,他们二人都想进月艺楼,便一起合作表演了。” 紫鸢只嗯了一声,她莫名在意这位玉兰姑娘。 蓝星早已看出她的心思,便同她说道:“紫鸢,其实我跟你说这么多,是在想,你会不会对赤竹有意呢?” “当然不会,我们认识没多久,而且……” “紫鸢,你得好好想想才是,若你真对他动了心,赤竹此人有些才华,性情也算温和,我会帮你跟舅公说,可是……我担心的是……他与玉兰关系并不简单,所以,若你不喜欢他倒还好,要真喜欢,也是该问问清楚的。” “蓝星,有劳你替我费心了,我想,我根本不必问他。” “为何?” “倘若我喜欢的男子,有一个关系亲密的红颜知己,二人时常待在一起,我犹如置身事外的旁观者,那么我想,我是不会同他在一起的。” 蓝星点点头。她一直很欣赏紫鸢,紫鸢看上去虽是温和有礼,心里却是非常有主见的,她头脑很清楚,知道怎么样才是好的。 紫鸢从蓝星这儿一回去,就看见了等候多时的花菱。 “花菱。” “紫鸢jiejie,你去哪儿了?让我等了好久!” 花菱抱怨道。 紫鸢顿时眉开眼笑,“去了蓝星那儿,听说她最近身子不适,我特地去看看她。” 说起蓝星,花菱就想到风信,真是让她好不痛快,她的头顶仿佛乌云密布,再也笑不出来。 紫鸢看出她的心思,快速转移话题,“花菱,你过来找我,只是为了来陪我聊天,还是有别的事?” 花菱用食指按了按一边的太阳xue,乐呵呵的说道:“我一来呢,是有些想你了,想来看看你,这二来嘛……我还给你带了件好东西来。” “哦?是什么样的好东西?” 花菱把桌子上的包裹打开,把里面像布料一样的东西双手递给紫鸢,“紫鸢,请你收下吧!” 紫鸢把布料接过来,仔细看了看,一头雾水,“这是衣裳?为何这样小?我可穿不了呀!我家中也没有小孩。” 花菱哈哈大笑,在紫鸢茫然的注视下笑了好一阵儿才停下。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故意逗你的呢!这衣裳不是给你的,也不是给小孩子的。” “那是……” 紫鸢更加困惑了。 花菱故作神秘的问:“你且想想,你家里还有谁?” “我家人不多,除了我和父母也就几个婢女,厨娘,杂工,两个管家。” “再无其他?” “是呀!” “不对不对,你还忘了一个。” 见花菱一脸坏笑,紫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无奈问道:“莫非你说的是毛毛?” “正是!” 花菱又开怀大笑起来。 “可真有你的!也就是说,这是你给毛毛的?” “是呀!毛毛如此可爱,又陪伴了你这么多年,我送它件礼物也是应当的,这夏天还好,到了腊月,它会冷的吧。” 紫鸢反反复复看着这衣裳,不用说,这是花菱亲手做的。 花菱家从祖辈开始,便经营布匹生意,长安城里的金记布匹便是她的家产之一。 她从小跟着母亲学习裁制衣裳,就连她自己身上穿的衣裳,大多也是亲手制作。 “那为何只有毛毛的,却没有我的呢?” 紫鸢问道。 “紫鸢jiejie,你这可就是在故意为难我了!每年正月,你和蓝星,我都各送一件的!” “好吧,下回还有吗?” “那自然是有的!” 花菱快离开时,才想起来一件事。 “你瞧我这记性!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被昙梨知道了,该怪我了!” 花菱自顾自的说道。 “昙梨?” 花菱把一封信给了紫鸢。 “看看吧,我来找你的路上遇见了昙梨,这是他托我给你的。” “他回来了?” “嗯,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应当是才回来,就连这信也是他匆忙之中写下的。” “他知道你要来见我?” “是啊,我同他讲的。” 紫鸢把信拆开,上面仅仅只有一行字:紫鸢,明日一早我过来接你,带你看日出。 “日出啊!” 花菱在一旁偷看。 紫鸢有些不好意思,忙把信收起来。 从信里掉出一颗东西来,紫鸢伸手去捡。 “这是什么?” 花菱好奇的凑过来。 紫鸢看着掌心上紫色的、硬邦邦的小东西,用鼻子闻了闻,糖的香味进了鼻子。 “是糖。” 紫鸢肯定的说道。 “真可惜,掉地上弄脏了,没法儿吃了。” 紫鸢把糖放回信纸里。 “紫鸢,昙梨该不会喜欢你吧!” “这怎么会?就是喜欢,也是弟弟对jiejie的喜欢。” “是吗?” “是啊。” 傍晚,同母亲一道用完晚饭后,赤竹竟来见她了。 紫鸢出了门,想到母亲还在家中,便没有请赤竹进门去。 赤竹倒是不客气,他问:“不请我进去坐坐?” 紫鸢愣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我怕母亲误会,还是不要了。” 紫鸢这话说的决绝,赤竹不乐意了,他脱口而出:“那日在月艺楼外,与你一同上马车的男子,可曾进过你家?” 紫鸢知道,他指的是昙梨。 她如实回答:“昙梨来过多次了。” 赤竹一听,不服气的问道:“那为何我不能进去?” 紫鸢解释道:“昙梨与我打小就认识,我家人都对他熟悉,我与你认识时间不长,就这样请你进家门,怕是会带来不必要的误会。” “紫鸢,你定亲了?” 紫鸢抬头看赤竹,她不明白赤竹为何这样问她。 赤竹见她不回答,又说道:“若是你还未定亲,大可不必如此避嫌,小时候认识的是朋友,如今认识的就做不成朋友了吗?” 紫鸢回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大门,她只需要往前走几步,就可以带赤竹进到家中,也只需要告诉母亲,赤竹是她的朋友,相信母亲也不会多言。 然而,直到此刻,她还在介意玉兰,她也记得蓝星跟她讲过的话。 “不好意思,赤竹公子,如果你有事的话,就请在此处说吧。” 紫鸢态度的转变,让赤竹既不解又生气。 事已至此,他也就步入正题了。 “我是想请你明日一早,随我去朋友的茶园,我想带你体验采茶,制茶。” 明日一早……紫鸢的鼻尖仿佛还能闻到紫糖的香气。 “我去不了。” “怎会?那远比你想的要有乐趣,你定会喜欢的,还请你不要拒绝。” “赤竹公子,明日一早我的确脱不开身,请你见谅。” 说完,紫鸢就要进门去。 赤竹拉住她,不让她走。 “赤竹公子,还请你放手。” 赤竹把她的手松开,说道:“是我失礼了,可是紫鸢,你究竟为何不愿去?为何对我如此冷淡?” “我已经有约了。” 紫鸢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