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打响莲花村保卫战(八)
被汹涌的狂狼追赶拍打着,无数逃难的百姓携大带小,跑着跑着突然被前面张倒地的绊得叠压成了一窝蛋,不一会儿,无数只马蹄从他们身上踩了过去,跟着发出了揪心裂肺哭爹叫娘的呼喊声。 罗伯特照着窜来到跟前的村民们使劲地摆着温暖的双手,他要为落难奔命的他们提供力所能及的躲藏和庇护。 双腿有些发软的人们气喘吁吁地争相拥挤着跌跌撞撞颠进了教堂。罗伯特手扶着门框轻声喊:“抓紧进来啊,快进来啊,你看鬼子杀来了。” 待一帮老乡拉拉扯扯竞相拥进了大门,一个修士喊道:“快关上门,教堂里还有许多老人和孩子呐!”随即高大的门扇重重地合在了一起,“喀嚓”关上了…… 院子里,手无寸铁的百姓们协助教会神职人员手忙脚乱地用木头板子将两扇门狠狠钉在了一起。 罗伯特一拍教士和村民的肩头坚定地说:“现在只有我们自己救自己了,不要慌张。”他慈爱真诚的声音在教堂的大院子里回荡着,显得有些苍白寂寥,但出于给大伙打气就很有些斩钉截铁的滋味,由于日本鬼子杀人如麻,外面形势已相当严峻,虽然罗伯特的话语力道十足,古道热肠,用意不差,可老乡们依旧提心吊胆,放松不下来。 “快,快点,再找一些木条来,把那张板床也拆了钉上去。” 然后,他走进大堂里,对着耶稣神像,双手合十举在胸前低声祷告:“神啊,救救您爱着的子民啊!神啊,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吧!” “我看见了恶魔。真正的恶魔!上帝啊!”罗伯特来到屋门口,他心事重重地琢磨着事情,一把没有抓住门框,摔了个趔趄,透过树枝叶间的空隙瞧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一股恶心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凌虐寒意猛扑了过来,感觉上下颠倒晕瞀,思维乱糟糟的,含糊不清地低语道。 牧师闭上眼睛,在胸前画了俩十字,去到了干活的人中间。信徒们默默无语各务其工,其间却不约而同地做着同样的动作——在额头和胸前划十字祈祷。 依稀听到大门外胡同道里跑到了教堂大门口的鬼子叽里哇啦地说:“你们的,几个的多带些人马去搜查村北所有院子,落看看是否还留有活口,一律格杀勿论!” “是,少佐!”几名鬼子士兵点着头,一拉战马的缰绳骗了上去,“哒哒哒”地跑开了。 获得片刻安宁的百姓们都心神不定地守在东西偏房和堂屋里,不时惊恐地紧紧地盯着轻轻摇晃的大门。令人憋屈的浑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凝固着,发獗似地四处碰撞。 抱着木板继续猛钉着大门里子的大头教士因错愕与震惊,呆呆瞪大了眼睛,他双手有点颤抖,嘴里呼地咕哝一声,身体前倾,几乎屏住了呼吸,脑中一片空荡荡的死白,此刻,他多么愿意这场突如其来的恶梦赶快飘离啊! 这么栖栖遑遑地想着,起初,他还偶然往身旁一瞥,来回答其他教士和村民的关注,但很快木呆呆的,就象入了定一样,眼睛虽然大睁着,却不知他看着什么。 大伙紧张兮兮地看着他。只见他左手平抚在门体上,让钉子从食指和中指指尖穿过,以便好夹着,右手举着蛤蟆铁锤,因着分神和慌张,每举一次都显得心不在焉,筋疲力竭,锤子落下时好象猛抛迎着大风扔制钱似的飘忽着抖动,像要失去控制。 着急得几个妇女几乎要惊叫起来,但蛤蟆铁锤在空中划着曲里拐弯的轨迹,但总能落到了钉子屁股上。铁锤不时揳偏了,将钉子捶歪,或蹭到手指头上,锤棱碰到铁钌铞穿过门板的后腚,碰出了几个火星,阴天看得清。 他一激打赶紧缩回,发出“嘶嘶”的唬唏。几下险象过后,大头教士猛然感到右手食指一阵麻木,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他扬起的右胳膊不动了,嘴里迸出了一串躁辣辣地高声哀叫、难受的叹息,低头仔细一瞧,发现食指指甲盖已经破成好几半,几股血从指甲前头黑乎乎的弯夹和指甲破缝里渗出来,遂连忙把巴掌举到眼前一看流了血,遂塞进嘴边吸吮着,刚才抚着的板子却“哗啦”掉到了地上。 “怎么了?砸着手了是不?”周嫂大胆地耸身站起,绕过几棵大树,踮着小脚跨到那位教士面前蹲下,“俺娘哎嗨,都砸出血了!” 她一边喟叹着一边用右手抓起一捏土药按在砸破的手指上,嘴里不停地叨念着:“土药,土药,按上就好!” “你,你,你老婆子昏了头了?土里什么脏东西都有!”另一个有着三分之一花白胡子的教士埋怨着跑开,奔到北屋墙根底下的大瓮旁,端来半铜盆水,抓住受伤的手浸到水里。 一团小小的黄浊流在铜盆里氤氲而过,周嫂又一溜小跑着手握大木舀子盛来一些新水重复冲洗着,光光红水流过后,鲜艳的血丝又渗出来,周嫂掏出一把棉花攥了上去,撤下褂子下摆的条绺,一阵绕缠才松了口气。 “痛吧?” 那大头教士继续紧闭双唇不吱声,倒是轻轻摇摇头,从板结的黄脸上挤出一丝耽于危机四伏,颓废若迎风破棉絮般痛惜落败的苦涩嘲笑。 避难的人们纷纷把湿漉漉的觳觫目光投过来,院子里一时变得很静。一群群乌鸦呱呱叫着从天井树梢上飞奔而过,投下很多飘零的羽毛和一团团稍纵即逝的暗影,隔夜茶水一样洒下残乏苍黑的惊愕和无奈。 哑然失态的村们脸上爬上了一种忧心忡忡、荒凉凄苦的表情,好象零星颤抖着卤蓬和稀少芦草的秃疮盐碱地,刚被西北风横扫过,又遭成群的绵羊践踏了似的。待了好长一会儿,她们才大气不敢出地看着教士们重新敲打起来,锤声寥落急促,透出了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与狂啸…… 大头教士背靠在门上,嘴唇绞瘪着呼喊:“神啊,我的天神!”一边说着,两行热泪便从他的眼眶里溢出。 外面皮靴“咚咚咚”狠重的踹门声,一阵紧似一阵,大门中间的那块薄铁皮已经在枪托的擂击下变形扭曲,仿佛被揉捏过的羊皮一般。 大门外不断地传来枪托击打,战刀劈刺的沉闷、清脆的撞击和木茬暴裂的断响。空气里冒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啪吱啪吱”、“喀啦喀啦”的嘶哑刺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