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农历新年
“都走了”董汉骁抬抬眉毛，开玩笑道：“现在开始，你由我接手” 聂影咧着嘴傻笑着看着他，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啊，你渴吗，那里有可乐，还是粉色的” 董汉骁扫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那些饮料瓶，之前倒还是真没留神，仔细一看竟然有这么多：“你喝这么多汽水” “受伤的可怜女人，像我这样的”聂影掀开被子，侧躺在病床上，手朝自己比了比：“就得吃甜的，这是常识好吧” 董汉骁笑着低下头挠着后脑勺：“那还好我不是女的，不然起码得三百斤…” “哈哈哈”聂影被他逗得一通笑，裤腿都被蹭上去了，露出了左腿上的那条刀疤。 董汉骁被吸引了目光，因为那条刀疤已经长好了。 可问题也就在这，长好了，但却是在一个女人的小腿上，就像一条巨型蜈蚣趴在那里，就连董汉骁看着都有些心悸。 “这…”董汉骁不自禁地将手伸了过去，可却才想起聂影看得见了，看向她，指了指她的腿道：“…让我看看？” 聂影只是耸耸肩，然后用手把左裤腿给拉了上去，彻底将那条长疤给露了出来。 董汉骁顺着长合后隆起的部分按了按，随即指肚感受到一种不同寻常皮肤的硬度，是的，这是如假包换的刀疤，他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确认的，明明自己身上也有几条。 可是他就是莫名感到有些消沉，是因为惋惜吗？ “没事啦”聂影看他一脸凝重，主动开口道：“我打算有时间去纹个玫瑰啥的，把疤给盖住，就没事啦，一样很靓女啊” 董汉骁看着她摊双手的样子，终于又笑了出来，换了一种语气道：“嗯，那…想让我再把这段时间的事情给你说一遍吗？” “不用啦”聂影摆摆手：“电话里都了解得差不多了，只是…” 说着她顿了顿，声音略微严肃低沉了些：“…麦扰的事，我也很遗憾啦，希望你没有很伤心” 董汉骁定定地瞅着她：“有什么好伤心的” “得了吧”聂影骄傲地昂起下巴：“你们男人我还不知道么？虽然他打了陈虎两枪，又给了你一针，但是现在又治好了我的眼睛，这段时间下来你肯定又跟他‘重修旧好’了对不对，肯定的啦” 笑容在董汉骁的脸上凝固了足足五秒，终于，他眨了一下眼睛，笑道：“没事，他不是省油的灯，昨天还给我打电话来着” “噢？”聂影一奇：“他还跟你联系了？不是跑路了吗” “是啊”董汉骁耸耸肩，有些后悔多嘴说这句，但也只能接着往下圆：“啊…他现在已经到泰国了，在那儿他想死都难” 聂影一边听一边点头：“嗯…只是我没想到你当初借钱的那个人就突然那么动手了，叫什么来着？什么沙——你知道么，我这段时间一直都在看电视里的新闻，这件事没上新闻内” “肯定没上了”董汉骁道：“要是什么事儿都上新闻不就完了” 聂影拿过汽水喝了一口，打了个嗝，道：“不过…唔，这里确实挺危险的，我觉得” 她看向董汉骁，董汉骁微低着脑袋瞅了她一眼，随即又收回眼神：“你还看新闻呢？能懂么” “什么话”聂影一笑：“本小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看个画面还是能懂个几成…” 董汉骁拉开背包的拉链，拎出那袋苹果：“我去洗两个苹果” “噢”聂影鼓着嘴巴，睁着眼睛瞅着走向卫生间的董汉骁，心里有些奇怪他怎么突然变了脸。 水龙头的声音响起，聂影无聊地等了一会，然后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把电视机打了开。 卫生间里，董汉骁虽然正冲洗着手中的苹果，但眼睛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面色阴沉。 就在他呼吸几下，将心情重新调整回来，卫生间门口却突然传来电视里播报新闻的声音，内容不听还好，仔细一听，登时令他抬起了头，冲出了卫生间。 聂影正拿着遥控器，坐在床上，半张着嘴扭头看着他，而她面前那台电视机的画面，正显示着麦扰照片。 “（…并不是坊间传闻的毒枭火拼，政府军发言人于昨晚发表声明称，毒枭麦扰的死亡与政府军绝无干系…） “（…就目前调查的结果显示，此次事件不排除与一支来自周边某国的未经授权的特种警察部队有关…我台会密切关注此次事件的发展）” 播报员的声音不带感情，而在她身后的屏幕上，麦扰被打上马赛克的血淋淋的尸体的图片十分醒目。 之后电视便开始播放其他的新闻，可是聂影却静音了电视，看向董汉骁，眼睛瞪得很大，却沉默着。 董汉骁拿着苹果，没有直视她的眼神，只是默默坐到了椅子上，开始削苹果。 “他死在了马俯”聂影看着他，久久无言，两人之间只有刀子割着苹果皮的沙沙声响起。 聂影顿了顿，似乎终于意识到一些事情：“董汉骁，到底怎么回事？” 董汉骁抬头看她。 “你…”聂影谨慎地使用着自己的语气，一方面想显得关切，而另一方面则是现在的董汉骁莫名使她感到害怕：“你知道这件事吗？” 董汉骁还是沉默着，手上的青筋随着削苹果的动作一突一突的。 伤疤从他领口处的皮肤露出来，聂影将手轻轻覆在他的肩膀上，使他浑身一震。 董汉骁似乎咬了咬牙，撇开了脸，终于道：“是我做的” 聂影惊得收回了手。 此言既出，就没什么好再隐藏的了，但就算如此，董汉骁也不打算让聂影知道所有的事实，没有必要。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董汉骁沉沉道，随即抬起头，将削好的苹果递出。 聂影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他的眼睛，然后缓缓伸手接过了苹果。 董汉骁静静地望着她：“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做了必须做的事情” 聂影将苹果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随即点点头，是的，他向来这样不是吗。 自己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少顷，她看向他：“嘿，听着” 董汉骁抬头看她，漆黑的眼底透着疲惫。 “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很感激”聂影看着他，空出一支温热柔软的手盖在了他的手上，只感觉覆上了一层冷硬的砂纸，但她却毫不在意：“我相信陈虎也是这么想的，没有你…我们早已经是死人了” 董汉骁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看着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不管你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聂影微微摇着头，同样回视着他的眼神：“…我甚至不管你现在，或者以后是个什么样的人，董汉骁，我知道我对你的了解并不全面，但是…” 说着，她顿了顿，说出了这句让董汉骁终生难忘的话： “但是，我就是了解你” 直到眼睛都干涩了，董汉骁才舍得眨了一下眼，随即回神，审慎而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低下头，开始削第二个苹果。 … 渡船的人回老家过年了，年后才有船可以回北港，董汉骁不敢打草惊蛇，没有把所有投资收回，换的金条之前已经全让唐驰带走了，所以他现在身上并没多少钱。 可是趁着过年赶赶年市，四处玩玩，吃吃大餐住住特色客栈的钱还是有的。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董汉骁和出了院的聂影开始四处闲逛，两人性格互补，聂影又经常能想到董汉骁在想什么，相处起来不费劲，到后头玩的疯了，董汉骁甚至还找人走后门，带她去泰国玩了两天。 不过在泰国玩的并不怎么开心，因为一路上都有人跟着，虽说是为了保护安全，但不是情侣的两人要一直作出情侣的样子，终归是有些疲累的。 但是这个疲累并不因为强作亲密，而是因为克制，对两人来说或多或少都有些如此。 于是两人就又回了河内，眼看着除夕夜就要来了，期间董汉骁也陆续打了很多电话，多数是国内的，其中数黑八和陈大队长聊得最久，黑八主要是跟他聊些山里的事，而陈勇则明显有些失去耐心，董汉骁费劲安排，才让他和津海的女儿对上了电话。 好在陈小蕊生长在单亲家庭，很多方面都有些过早成熟，父亲外出工作这个理由并没有引起她的强烈抗拒，林娇娇在津海租了房子，好在周围朋友都知道是她小侄女，有事没事都给她买新衣服新玩偶之类的，忙的时候也找得到人帮手，不算太手忙脚乱。 董汉骁蹲在河堤边打着电话，姿势猥琐地抽着烟，不时还大笑两声。 已是日落时分，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城里飘来的饭菜气味，聂影正靠在越野车上看着远处的董汉骁，身上的小皮夹克被夕阳映得泛起红亮的光，一双黑色牛仔裤下的长腿外加一副金框飞行员墨镜，马尾随风飞舞，露出一个弧度刚好的额头，整个人透着股标致的英气。 右边的桥上车声不断，似乎都是赶着回家过年的人们，这感觉真新奇，明明不在国内，却使人感到似曾相识。 自从小时候被接到北河，就没过过一个安心年，聂影想着，看向西边的夕阳，心中泛起复杂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