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龙与虎
小孩子似乎特别容易被收买。 陈龙看着身旁吃着蛋筒皮的陈虎，倚在树旁，吐出一口烟：“诶” 男孩看向他，没说话。 “我最近有点事”陈龙眨眨眼，随后望向别处，似乎有些紧张：“要出趟门，可能要几个月才能回来” “可是你这次回来都没有回家”男孩正了正斜跨书包的带子，话音有些缺少底气。 陈龙皱了皱眉：“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冰淇淋吃完了，男孩在裤子上擦了擦，低下头不说话，嘴巴上还沾着一点没擦。 陈龙也是现在才注意到他的这幅仪表——衣服裤子都大了好几号，整个人邋邋遢遢，脏兮兮的，估计在学校也没什么人跟他玩。 陈龙皱着眉，又抽了一口烟，想了想道：“在学校老实点，别给你妈惹事，听着没” 男孩低着脑袋，点了点头。 “自己回去吧”陈龙还想说点什么，但裤腰上的bb响了，bb的响声很大，吸引了周遭不少人的目光。 陈龙似乎对此很是受用，将bb掰过来看了看，动作透着一股得意，随后拍了一下男孩的脑袋：“走吧，我也得走了” 男孩又点了点头，站在原地目送了他一阵，最后擦了擦鼻子下头的两道绿鼻涕，转身踏着凉鞋歪歪扭扭地走了。 天空的乌云团成漫天的一片，眼前的世界笼罩在一片深青色的黑暗之，光是看着就让人感觉到透不过气。 一道惊雷划过，雨幕倾泻如同瀑布。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巷子的对面，陈虎浑身湿透，整个人覆在路灯惨白的光亮里声嘶力竭地咆哮：“你连她下葬都没来！！” 雨声浩大，却远没他的声音能够直击心灵。 陈龙举着一柄黑伞站在巷子的这头，裤子的下半截沾满了泥水，只是侧身站着，淡淡地望着对面的男人。 “如果不是那群人追上门，她会死吗！！”陈虎猛地指着他，臂扬起一片雨水：“你就是个懦夫！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那群人是你爸惹来的！”陈龙红着眼睛，突然大吼出声，声音粗糙却十分响亮：“那条老赌棍！不是我！要怪就怪她嫁错了人！两次！” 陈虎气得浑身发抖，捏着拳头继续吼道：“别他妈给你自己开脱了！要不是你去当混混，他会去赌吗？！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那你现在要我干什么？！”陈龙捏着伞柄的青筋暴起：“给你下跪忏悔吗？！你现在来这里能改变什么？！她还能活过来吗？！啊？！” 陈虎没有回话，只是站在原地，任由雨点将他的衬衫打出一个又一个小坑，任由闪着零碎水花的灯光从他的头顶倾泻，隐没他的眼睛。 两人站在巷子的两端，就这么安静了下来，隔着密集的雨幕，满世界都仿佛被狂躁的雨声填满。 少顷，陈虎突然动了，右一摆从身后抽出一把匕首，明晃晃地映着白色的灯光，就这样冲了过来。 陈龙的眼睛里闪过惊愕，但随即便被愤怒填满，咬着牙脑袋一偏，一个瘦削的男人便从他的雨伞后头闪了出来，同样是全身湿透，也是持着一把匕首，得了授意，冲着陈虎便迎了上去。 短兵相接，刀光血影，水花飞溅。 陈虎学艺不精，只是抵挡了两下，便吃了一刀，整个人倒在了水泊之，捂着肚子，血丝丝流出。 “可以了” 陈龙皱着眉转身离开，步入了眼前的雨夜。 这雨夜不见一丝光亮，却让他感到得以安生。 可踏出一步，却是猛地一陷。 陈龙睁开眼，从小憩突然转醒，望向窗外，原来是到了那条坑坑洼洼的老水泥路。 闭起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再睁开时，他的视线又重新被疲惫和浑浊充满。 做多了坏事的人眼神都不干净，因为心里埋的东西太多。 他很快从刚刚的梦脱离了出来，并将梦的内容选择性地抛诸脑后，就在他想将再次视线移到窗外，看看车子具体开到哪里的时候，却听后方“吱”地一声尖啸，不给人以任何反应的时间，随即“咣！”地一声，坐在车里的人都是猛地向前一顿！ 但是冲击还没停，陈龙很清楚地感觉到车尾被抬了起来，并且还在向前移动，水泥路面在窗外剧烈后退，前头的司早已慌乱的不行，拼命地踩着刹车，张十更没好到哪去，他没系安全带，脑袋直接磕在了前头的内饰板上，正使劲捂着伤口不让血流出来。 在噪耳的金属变形和摩擦声，陈龙大声吼道：“踩油门！傻逼！” 司也才反应过来似的，连忙打火重新挂挡，一脚油门把车轰熄了两次，终于向前猛的一窜，赶在被后头的东西顶在街边的花坛前拐弯驶离开去。 可刚窜出去十几米，车子又熄火了，淅淅沥沥的声音响在耳边，陈龙伸头一看，不禁暗暗叫苦——油箱被撞漏了。 撞上他们的是一辆深绿色的皮卡，四个头戴面罩的男人远远地下了车，头前那个没丝毫犹豫，拔出枪“乓”地朝天放了一枪，吓得路边的人群纷纷尖叫着跑远了。 张十虽然被撞得脑袋流血，但脑袋清醒得很，一个电话已经拨了出去，正说着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 袭击就这样发生了，没人对此有所准备，陈龙好不容易摆正身体，情势燃眉，他甚至都无暇去思考这些袭击者是什么来头，眼见那四个男子愈发接近，陈龙只得大声喊道：“下车跑！” 只见他猛起一脚将变了形的车门踹开，下了车后双一使劲，显出两支满是盘虬卧龙肌rou的胳膊，生生将绳子给挣断开。 张十此时也下了车，陈龙习惯性地将他护在自己身后，随即带着他蜷在车子的掩护后头向人行道上猛退开去。 司这时也下了车，举起一把枪嚎叫着向后猛打，结果发子弹愣是一个人都没有打，反而自己的肩膀上了一弹，倒在地上就不动了。 陈龙揪着眉毛，蜷着身子带着张十闪躲在人行道上停着的汽车之间，几个男人被司拖慢了速度，似乎很是着急，拿枪的那个又放了几枪，可惜都只打到车窗玻璃，玻璃碴四处飞溅，洒在人的脑袋和身上，使人无暇思考其他。 “张十！受死吧！”远远传来男人暴躁的吼叫，同时又是两发子弹射过来，第二发斜向从面前这辆车的车玻璃穿透过车门，差点将张十打。 是仇家？难道是聂影的人马？！陈龙此时只觉得自己的心率急剧上升，在耳朵里嘭嘭地闷响，眼间两人又躲过了几辆车，终于来到了一处巷口前——可巷口的外头并没有车停着，这意味着如果要逃进去，就必须暴露在枪口之下。 陈龙看了张十了一眼，见他此时已然满头大汗，额头的口子不小，血还在往下滴，便道：“我数到，你就冲到巷子里去” 张十捂着肚子喘着气，抬头瞄了他一眼，没说话，但点了点头。 陈龙伸头透过车窗看了一眼，四个男子已经迫近，可他却突然看见拿枪的那个在换弹匣，心一怔，随即猛地将张十一推：“！” 张十酿跄两步，头也不回地跑入了巷子，陈龙咬着牙紧随其后，可身后却传来了枪声： “乓！”“乓！” 一发子弹打，只见陈龙右腰血花迸出，痛苦地低哼了一声，随即滚倒在地。 “别浪费子弹！杀张十！！” 几个男人追着张十的踪迹狂奔而过，带起一片尘土，飞扬在陈龙的鼻息之间，让他咳嗽不止。 感受到腰部弹的剧痛，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到力气正从身体里被抽离，通红着眼吸了几口气，陈龙终于用左臂将自己撑了起来，即使剧烈的疼痛使他发出大叫。 得益于刚才的那几枪，现在整条街都不见一个活人，真是他妈的见鬼！ 蹭了几下，陈龙终于把自己挪到了巷口，还听得到巷子里的脚步和喊叫声，陈龙咽了一口口水，将按着右腰的右打开看了一眼，血顿时冒了出来，他只得连忙按住。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疼痛已经麻木了他的神经，他下意识地想找电话，却才想起自己的早就被缴了。 还是他自愿的… 陈龙低着脑袋粗喘着气，突然感觉视野里出现一片殷红，偏头一看，原来是血从背后的贯穿口流了下来，现在他整个人都坐在自己的血泊里。 血流的速度不快，但是不停——特别还是在流自己的血的情况下，饶是陈龙也感到一阵心惊。 他终于感觉到冷。 冷得他牙齿打颤，眼皮也越来越重。 要死在这里了吗，哼… 陈龙的牙齿在嘴巴里蹭了蹭，最后深呼吸了一下，用仅存的嗅觉努力品味了一下周围除了血腥味之外的泥土和垃圾的味道，他知道，这恐怕是他最后一次闻见这个世界的味道了，所以他闻得格外认真。 他就生长在这种环境之啊… 这社会底层的土腥味和垃圾的臭味，就像烙印在了他的生命里，永远都摆脱不开。 想着，陈龙咧开嘴，拧出了一个略显凄惨的笑容。 妈的… 不过好歹，他不用以一个叛徒的身份去死了，这一点对现在的他来说着实算个不小的安慰。 陈龙就这样靠着巷口坐着，又扛了两分钟的样子，最后眼皮终于耷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