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合法
※※※ 此时，松江市武警总局。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一个梳着分头，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坐在桌子后面，手上拿着几份文件，剑眉紧锁，而在他的对面，两个身着警服的男人正并肩而立，正是松江武警大队长陈勇和二队长王待劳。 中年男人将文件轻丢在了桌上，稍微有些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说吧，想让我怎么处理你们。” 对面两人并没应话，周围静得仿佛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市长，这件事与大队长无关…”王待劳刚想开口，就被中年男子挥手堵了回去：“用不着解释，我知道的比你们多。” 王待劳无言以对，房间里顿时又寂静下来。 “好在，这次的事涉及到了北河的黑帮”许久，中年男人双手合十放在下巴前打破了沉默，“五年前北河执行的那道红头文件，让北河警署名存实亡，这次反倒帮了我们，让我们可以将这件事的影响化作最小…” “但是，”中年男人说着语气一转，“由于你们不顾命令，恣意妄为，使我们的队伍里牺牲了一名宝贵的战士，却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我会申请引咎退休”大队长陈勇开口道，“但是责任不在老王，申请组织上对他宽大处理。” 王待劳登时就急了，“老陈！你…” 陈勇用眼神制止了他。 昨晚的事件现在已然人尽皆知，违背市长行政干预命令本来就意味着承担高风险，自己昨晚在接到王待劳无线电报告的时候就意识到，这回自己这身警服怕是是穿不了了。 果不其然，市长诸葛向阳第二天一早就亲临了武警总部，而现在，他就坐在自己的面前。 “其实，老陈你和老王呢，都是阅历丰富、有能力的好干警，失去你们，是我们整个武警系统的损失，所以，辞职隐退什么的就不要提了。” 看着诸葛向阳桌子后亲善的笑容，陈勇和王待劳不禁对看一眼，什么情况？ “关于这件案子呢，你们以后就不要再跟进了”诸葛向阳缓缓说道，“那个犯人，我听说已经逃到了北河，既然逃到北河，他一个外地人在那估计也活不长久，所以，这件案子，就先结了吧，陈大队长，你意下如何？” 王待劳险些爆发，陈勇却是猛地抢道，“行政干预令期间，警署一切权力收归市长，我们当然支持市长的决定。” 诸葛向阳笑着点点头，好像很满意的样子，“很好，这次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切记，下不为例。” “当然”陈勇强笑着应道。 “恩”诸葛向阳将茶杯放下，“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他就站起身理了理西服，向门口走去。 “您慢走”陈勇点头道，绷紧的神经刚刚放松一点，谁知诸葛向阳走到门口却“恩”了一声，停下了脚步。 不待发问，诸葛向阳的声音却已传来，“另外，我希望你们能牢记投桃报李的道理。” 说完这一句，市长便径自开了门，走出武警总部办公楼，上了自己的专车，离开了。 陈勇走到窗边看着专车远去，而王待劳依然站在原地。 过了一会，王待劳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陈勇，你知不知道你他妈的在干什么。” 言下之意很明朗。 陈勇没有回头，额头上青筋凸了凸，许久才回道， “生存。” ※※※ 北河 董汉骁此时正穿行在城乡结合部的土路之间，两只眼睛看似四处乱瞄，心里却是暗暗将观察到的岔路、小巷、矮墙之类牢记下来。 这是他当侦察兵时的习惯，不把营区的周围环境观察一番，就会特别没有安全感。 等到董汉骁把以小超市为中心起码五百米的范围都看遍，午饭的时间早已过去，得亏早上吃饭晚，现在还不感觉怎么饿。 不过究其如此，也该回去休息休息了，关于北河更多的事，董汉骁还想向房东打听打听，最后看了一眼周围，董汉骁点点头，便开始往回走。 没走两步，身后突然传来轰轰巨响，由远及近速度极快，好似还伴有丝丝劲风袭来，董汉骁心里一惊，忙往路边闪了两步，头还没回全，一辆黑色的大型摩托就野兽般地从董汉骁身边飞驰而过，灰尘埃土顿时飞了董汉骁一身。 此车马达声巨响，活像飞机起飞，因为开得太快，董汉骁又被灰土迷了眼，看不清开车人的模样，只看到后面模糊还载了一个黄毛小娘们。 妈的，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董汉骁揉着眼睛火冒三丈，却又无从发泄。 擦着眼泪继续往回走，等看到超市招牌，董汉骁才发现，刚才那辆黑色大型摩托车此时正大马金刀地停在超市大门口。 好样的，地狱无门你自来啊，董汉骁刚想撸袖子上，胸口的骨折处却是突然传来一阵疼痛，妈了个巴子，现在身上挂着彩呢，无奈之下，董汉骁只好又将邪火给顶了回去，直憋得腹中一阵胀气。 掀开超市门帘，只见房东正坐在柜台里，一对青年男女正站在他的对面，男的穿耳洞打鼻环，白衬衫破洞牛仔裤，流里流气，女的也好不到哪去，染了一头黄毛，身上叮叮当当挂得全是乱七八糟的吊链坠子，城乡结合部非主流公主范展露无遗。 董汉骁眉头皱了皱，这又是来砸店的？ “这回我真的没钱给你们”老板说道，董汉骁循声看去，只见此时的老板脸色极差，“就在刚刚，他们才来砸过店，你口口声声说给你钱你搞定，这次怎么说？” “爸，你话不能这么说”黄毛女开口说道，“天逸哥帮你解决过不少麻烦，这可是有目共睹的，你只要再多给一点，这种情况肯定会彻底解决的，对不对天逸哥？”说着她还紧了紧抱着流气男子胳膊的手，目光里透着满满的崇拜。 “对啊，伯父”被叫做天逸哥的青年邪笑着点点头，银色的鼻环也跟着晃了晃，“只要您再交个一两千，我保证，这种情况以后绝不会发生。” 董汉骁一愣，家事啊，得，自己还是先闪一边的好，想着他就退了几步坐在了墙边的小板凳上，其他三人争辩不休，倒也没人抽空注意他。 “哼，你们这是抢劫！”房东咬着牙说道，“上次你就说，这种情况绝不会再发生，我告诉你们，从现在开始，你们别想再在我这要到一分钱！” “老东西！”天逸哥似乎早已不耐烦，见房东如此顽固不化，当下一巴掌就照着房东的脸扇了过去，细胳膊细腿虽然没多大力气，不过却也是把房东扇了个眼冒金星。 小伙子还挺暴烈，董汉骁站起身，“别打人！” 天逸哥鼻孔朝天，哪里容得董汉骁一身土气打扮入眼，冷哼一声，径自将柜台的抽屉打开，将里面的钞票尽数拿了揣进兜里，搂着黄毛女就跨出了超市大门，接着又是一阵飞机起飞般的轰鸣，摩托车开走了，只留下漫天的土灰。 整个过程，黄毛女只是小猫般依在流气男的身边，就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没事吧”董汉骁走到了房东的身边。 “没事…”房东用手揉着被打过巴掌的脸，讪笑道“家教不严，见笑了——你没事吧？” 董汉骁往门帘外看了一眼，“我倒没事，是你有事” 就这一句，房东作假的笑容挂不下去了，背也弯着，整个人瞬间像是老了好几岁，多的话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地叹气。 这样可不行，自己还得找他打听北河的事呢，董汉骁挠了挠头，说道：“老张（房东），你这女儿挺叛逆啊” 不说倒好，话一出口，房东就又是几个大叹，缓了好一会，才苦笑着应道：“从小圆圆和我关系就不好…自从大前年她妈死了之后…” 接下来是一段在单亲家庭中常见的故事，董汉骁丝毫不感兴趣，耐着性子听房东唠叨了一大段，终于有机会插入正题，“那个…老张啊，这北河的治安好像不太好啊？” “你不是北河人？”房东止住了叹息，望向他，目光中竟带有微微的惊疑。 董汉骁摇摇头，“不是。” 房东思忖了一下，问道“那你不会是第一次来北河吧？” 董汉骁心中有些纳闷房东的怪异，但还是答道“恩，我第一次来这。” 只听房东有些不安地“哦”了一声，又问道“你不会要常住北河吧？” 这种连续审问的感觉让人感觉很不爽，董汉骁忍不住了，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房东连忙摆摆手，“你刚才说北河的治安…恩…北河的治安的确一直都不太好，你一个外地人，又是第一次来，平时在外面行走要多加小心。” 隐晦的敷衍反倒是激起了董汉骁的好奇心，早饭摊上收保护费的混混、路口街角里的青年、砸超市的小痞子，还有刚才的那个什么天逸哥，地痞流氓虽然常见，但是一上午就看见四拨就有点不太正常了。 看来这北河还真是不简单啊，董汉骁好奇心大起，忙搬了个椅子坐在房东旁边：“老张，到底咋回事？刚来北河的时候，就觉得这里怪里怪气的。” 听到董汉骁的问题，房东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才下了决心一样的开口，“这个…恩…小董啊，我告诉你，你可得做个心理准备啊” 董汉骁都快被他磨叽死了：“您倒是说啊” 房东往超市门外看了看，此时正当午后，街上连个鬼影都没有，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压低了声音：“你说的怪里怪气，其实是邪气。” 邪气？这胃口掉得真他娘的有水平，董汉骁向来直来直去，现在恨不得抓心挠肝，气极反笑道“我说，您敢说得再明白点吗？” 房东倒是丝毫不觉可笑，小心翼翼地凑到董汉骁耳边，只一句话，就让董汉骁心底一震。 “在北河，黑帮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