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那是虫子！

    砰！

    又是一记响亮的枪声。

    我回望枪声的来源，一男子站在我不到十米远的树荫下，端着一杆长枪，瞄准半空中的虫子。他的身旁站着另一位稍矮的青年。

    砰！

    三枪过后，那团乌黑的东西借着惯性砸在地上，拍打了几下翅膀，嗡嗡叫了几声，一动不动了。

    我满面惊愕，呆呆地盯着我身旁那具黑色的虫壳，忘了从地上爬起，也忘了擦干脸上的泪水。无法想象那时我的表情，就像是一名被吓坏的幼童，可笑又可悲。

    他身边的青年将呆若木鸡的我拖入树荫，而那男人依旧端着枪指着地上那只大虫。

    那虫子只是挨了三颗子弹，很快蹬起十二条细腿，扑棱着脊背上四张透明的翅膀，从假死中恢复过来，挣扎着飞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端着枪的男子才把枪收了起来，望向我。

    “你想找死吗？”他骂了句。

    我晃晃脑袋，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喂！看着我！”

    那男子扮过我的脑袋，在我的鼻前竖起一根手指。

    我注意到他的打扮，西装革领，中分头，戴着一副波斯眼镜。而他旁边的青年则是普通相貌，平头，没有特别瞩目的地方。可能是灾难中幸存的父亲和儿子，也可能是两个互不相识的路人。唯一让我值得感兴趣的是，他们带有枪，并且他们救了我。

    回过神来的我低着头，不敢对男人的眼神，因为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坚毅，仿佛一把锋利的匕首。

    “快！我们已经暴露了，必须在天黑前离开这个地方！”男人扶起我，那矮个子青年也架起我的手臂，在树荫下挪动。

    在后来的交谈中，我们相互认识了。那个带枪的男人姓张，是位老师，跟随他的青年是他的学生。他们两人正是与沈天音他们走散的同伴。

    在天边最后一丝亮光被黑色吞没的时候，我们躲进了路边的一家百货商店里。虽然天黑了，但天空依然是亮的，汹汹火焰早已占据了半座城市。

    张老师举起枪杆子砸碎了橱窗的玻璃，寻了半响，从里面拿出一个玻璃瓶，拧开盖子，从头到尾浇了个透。我拿过瓶子，学着他的样子，将瓶中的液体淋漓在身上。

    那不是特别的液体，只是普通的花露水。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但直觉告诉我，这样做是安全的。

    “我的同伴……”

    我刚开口，就被张老师捂住了嘴。街对面一家店不知何时被点燃，烈火烧尽了店面和店里的一切，热浪挂起尘土吹向半空，亮光投下的地面，我隐约发现几团漆黑的阴影从眼前掠过。

    那只虫子还没有走！

    张老师从背后端过枪，熟练地给子弹上膛，牢牢地拽在手上。

    这把枪是他家私藏的，之前的路上，张老师告诉我说。他的家族都是军人出身，直到他这代，由于身体欠佳，而不得不从事教师这个职业。但他说，他的骨子里流的是军人的血，军人的本色就要保卫国土，保卫人民。于是，灾难发生后，他毫不犹豫地救出了四位学生，也就是沈天音、陈辉他们，决定带着他们离开这座城市。就在半途被一只巨虫袭击，冲散了队伍。

    我告诉他们说，沈天音活着，但陈辉已经死了。我还说，H大学的礼堂还有人活着，是我的团队。我还告诉他说，不必离开城市，已经联系到了救援队，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来救我们的。

    张老师对我的话很是不屑，只是一路驾着我，眼中始终流露着让人疏远的严肃。

    “我叫罗浩，我被鬼蛇寄生了。”和他的交流中我是这样介绍自己的。

    “陈辉是个优秀的学生。”张老师冷漠地回答我，也在试图撇开这个话题。

    “我没救了。”我说。

    过了好长时间，他才问了一句：“你是学哪个专业的？”

    “通信！”我自豪地回答，“我能联系到救援队！”

    而后，张老师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始终冷冰冰的，而且跟随他的那个矮个子青年也始终一语未发，这让我觉得苦恼。

    此时此刻，我们留意着徘徊在外面的飞虫，紧张地一动不敢动。那道疏远疏近的阴影好似披着黑暗斗篷的死神，随时随地将会收割我们的生命。

    对街的火焰燃烧得愈加凶猛。由于没有人管理，大火就如同病毒般在街头巷道蔓延开来，过不了多久，我们蹲守的这家店也将被火焰点燃。事实上，火焰已开始爬上了屋顶。

    这些虫子会何时离开？我们开始了整个晚上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