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地狱风云(12)
在灌装线上待了两个小时后,我还是克服了碰到青哥的恐惧,去了卫生间。但是返回灌装线时,二郎神他们几个从我的后面和左右同时蹿出来,先一个锁喉让我不敢再剧烈反抗,然后连推带拉,将我拖到了卫生间后面的一个僻静处。 重新披挂起老大威风的青哥正在那儿等着我。他瞪着俩眼,眼白处布满青丝,就像是静脉曲张患者腿上暴突的青筋。 二郎神他们几个把我猛地往青哥那儿一推,还没等我站稳,青哥就趁势给我一个黑虎掏心。 如果我还有心脏可用于移植的话,那么青哥这一拳基本就让那个零件废了。不过心脏根本不是我担心的!当心口的痛苦开始蔓延,我用两手死死捂住心口,赶紧蹲在地上。 只要我现在的痛苦状态能让青哥感到满意,他就不会对我手心上的宝贝感兴趣。 青哥没有按照我的想法走。他让二郎神他们把我的手心强行掰开,摊在他面前。 我惊恐万分,拼命地挣扎,大声喊叫,甚至用牙齿当武器,试图摆脱他们的控制。我想,不管老妖到底能不能第二次保护住我,只要能跑回到灌装组,青哥就很难对“善”字下手,顶多暴打我一顿。 力不从心!我的手心依然暴露在极度危险之中。也没有谁听见我的呼救,估计听见了也没人敢来。 青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掌长、两指宽的青石短刀,用刀尖抵着我左手心上的字,冲我晃了晃手指头说:“别乱动,乱动我就让它从这个字上穿过去。今天,可是血祭它的日子。” 见我停止了挣扎,他接着说:“小混蛋,你以为那个老鬼头能罩着你。你也不看看他那德性,老得连自己都罩不住,怎么能罩着你?你以为你手心里写个‘善’字儿,你就是好人了。你也不想想,下地狱的,特么有几个会是好人,又有特么几个会在乎你手心里的这个破字?” 说完,他将青石刀的刀尖往下压了压。我的皮肤和血管都发出了惊叫。 四周静悄悄的,仿佛身处荒蛮世界。我估计,现在不假装认怂估计是不行了,继续来硬的,我只能吃亏。一旦手心之宝被毁,至少在未来岁月里,我是吃不到可口的饭菜了。所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在一个不是逞英雄的时刻,策略比死磕更重要。 做人是要讲时运的,做鬼也一样。我正准备说点儿能够安全脱身的应酬话时,身后传来了龙哥的声音:“跟一个手无寸铁的新‘人’动刀子,算什么事儿!就算下地狱的没有好人,可不能说地狱就没有想当好人的鬼。难道青哥忘了床尾屏幕上写的是什么了?” 随着声音,龙哥和他的两个喽啰走了过来,站在离我三步之远的地方。 “老子办事,没请龙哥来协助。”青哥冷笑着说。但是他手中的青石刀并没有任何松懈。 “协助?呵呵,青哥,你得配!”龙哥毫不客气地回答道。 经嘴上一激,青哥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龙哥身上,他收回青石刀,走到龙哥跟前说:“我看龙哥是专程赶来找事儿的,怎么着,想过过手?” “如果青哥有兴趣,我倒是可以陪着青哥走两手。” 青哥的眼中顿时冒出了杀气,就像一匹饥饿良久的恶狼。 可能基于策略,龙哥显得从容得多,他没那么咄咄逼人,但勇毅的眼神也丝毫不弱于对面的杀气。 我趁机向后退了退,看了看手心,除了有那么点点刀尖的压痕,“善”字完好无损,颜色也依然带有些许暖意。看到这些,加上有龙哥出手,我心口处的疼痛似乎也消退了。 “不过今天我可没兴趣。今天是为这把刀祭血的日子,”青哥将青石刀举到眼前,又冲我比划了比划,接着说:“如果这小子的血用不上,龙哥能不能给我指条祭血的路。” 龙哥没有说话,用眼色唤过左边的一个喽啰,侧身一把将青哥手中的刀子夺了过来。除了青哥之外,我们都被龙哥的这一举动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和青哥血拼。 没想到龙哥一抬腿,旁边的喽啰赶紧用两条胳膊将抬起的腿架住。 我们的眼前青光一闪,那把青石刀就插进了龙哥的大腿。秒闪之间他又将刀拔出,刀口处的血旋即就流了出来。血色是绿的,不是很浓稠,似乎有三成透明度。 龙哥放下腿,将青石刀还给青哥,微笑了一下说:“像是一把好刀。” 他的喽啰赶紧脱下里面的汗衫,要给龙哥的腿扎上。龙哥一边制止,一边说:“血祭嘛,光刀上那么点儿血怎么够意思。” “幸蒙龙哥亲自血祭,这把刀自然是把好刀,绝不是‘像是’。”青哥说完,走到我跟前,带着一万个不满地告诉我,要不是看在龙哥的份儿上,他就扒了我的皮,看看手心里写着“善”字儿的家伙,腔子里都是什么货色。 青哥还没走远,龙哥的喽啰就走过来冲我怒气冲冲地说:“还不赶紧谢谢龙哥。” “不必了。”龙哥摆摆手说。 他走到我跟前,说他做的这一切确实没什么,鬼和人不一样,丧失三分之二的血照样能活着。 只要不在第十七和第十八区,地狱环境对伤口的愈合很有利,即便不用药物,也只需三天就能痊愈。他说他这么做,只是想为我的来意帮点忙,让我能将他的信息带回人间。 说完,他也不待我回话,就带着两个喽啰往回走。 虽然他硬挺着不让自己的行动受到伤口的影响,但有些事情,不是以意志为转移的。我还是在他的走动中,看到了无法完全掩饰的痛苦。 他的脚印,也逐渐开始带上绿色的血迹。 “龙哥。”我追了上去,告诉龙哥,他随时可以将他想说的事情告诉我。 我承认我这样做有些冲动,等于向他暴露了一切。可是谁又能在龙哥面前保持住平静和沉默呢? 龙哥笑笑,用赞赏的眼光看了看我,然后转身而去。 我蹲下身,伸出右手去触摸那残缺不全的、已经变成暗绿色的血脚印。没有温度,也已经没法抹到手指上。 起身之后,我又鬼使神差地蹲下去,用左手去触摸了一下墨绿色的血渍。果然,几秒钟后,血渍变成了暗红色。在手指上略微加点儿劲儿,指尖上就出现了一抹血色。
我把手指尖放到鼻尖下,抽了几下鼻子,闻到熟悉的血腥味。 生前在医院时,我几乎每天都能闻到这样的味道。那个时候的感觉和现在完全不同。那个时候我闻不到希望,只能嗅到沮丧和死亡。现在,我闻到的全是美好,全是希望。 我揉了揉心口,然后兴致勃勃地回到灌装组,准备向老妖进攻。可整整一个上午,我始终没能找到机会发动攻势。 中午来到餐厅,我把排骨鬼拉到我跟前,让他和我一起吃饭。 他很诧异,问我想干什么。我告诉他是好事。然后又叮嘱他,吃饭时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必须保持跟没事儿一样。 他大概以为我说的“事儿”和青哥有关,所以很利索地点了点头。也正因如此,虽然听到我说“好事”二字,他和我坐在一张单独的桌子上,照样表现得很紧张,而不是很兴奋。不时冲那边的青哥瞟两眼,似乎在目测危险什么时候临近。 趁着别的鬼忙着吃饭,我把用左手加工好的饭菜一点一点地递给排骨鬼。 他尝了尝,差点失声叫了出来。他趴在桌子上,悄声问我是怎么做到的。我将手心在他面前晃了一下,说以后告诉他。 排骨鬼吃得甚为陶醉,如果不是我在他跟前提醒着他,他可能早就将今天午饭的美味特性暴露出来了。这种美味,除非到地王居住的中府区,否则就是花钱到也买不到。 看到他吃得很满意,我的心也稍稍得到了一些宽慰。 和老妖的摊牌拖来拖去的拖到了晚上。 我想办法支开排骨鬼,然后独自来到珊瑚丛那儿,这个时候,还有几个鬼零零散散地走过。等了一个多小时之后,老妖出现了。 对于我的唐突,老妖多少显得有些吃惊。他悬浮在珊瑚丛荧光上,转了两个来回之后。终于拿出点儿正常“人”的样子,告诉我,他该做的已经做了,似乎在告诫我稍安勿躁,静待时机。 我问他等我回到阳世后,能够为他做点儿什么。 他摇了摇头,说历史早已带走了属于他的一切,阳世已不需要他的任何牵挂。不过他说他要在我走的时候,赠给我一样东西。我问他是什么。他不出所料地告诉我,到时候自有分晓。 对话中的每个环节,我都不放过索取信息的机会。 老妖应对自如,始终不肯给我一个痛快话,只是像个团建老师那样,一会儿这样说,一会儿那样说。问到我什么时候能重返人间,他就说,凡事如同下棋,每个棋子都发挥出自己应有的作用,才能决定棋局的胜败,决定什么时候看到结果。 不过我还是准确地捞到了点儿东西。 当我问他青哥是不是其中一个棋子时,他点点头,竟然出乎意料地说,青哥是棋局中的重要一子。至于因何“重要”,当然还是“自有分晓”的,多一个字儿他都不肯说了。 重要?青哥不是要杀我的鬼。可是他又重要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