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最后的挣扎
早在法师说出那句冰河世纪版的话之前，大约有那么两三秒钟的时间，我就有了异样的感觉，只不过被下意识地忽略了。 一个是我无意中瞟见慧图法师的棕色僧袍的胸口开襟绣着一个银色的“H”。如果细想会感到纳闷，一个汉语世界的僧人玩什么洋字母呢？ 我见过不少玩手机、刷DY的和尚、尼姑，但还真没见过那位佛道弟子的制服上绣英文字母。 另一个是，我起身鞠躬求教后，就盘腿坐在了门前。当我说完我的诉求时，隐约感到背后有些阴凉。当时只是认为山中风凉，偶尔侵袭肌肤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去年团建到那拉提草原，也曾有过这种感觉。 但事实并非如此，那是凶险来袭的信号。 这两个被意识埋掉的感觉并非毫无用处。正如安睡的雄狮，一旦被唤醒，就能发出惊人的力量。 当法师以“天意不可违，天命不可逆”为借口，劝我“顺应天意，随四位官差去往该去之地”时，它们和我的下意识反应同时揭竿而起。我几乎从地上弹起来的，随后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识驱动着，冲到旁边的钟馗身边，一把拿下他手中的木剑，横在胸前。 法师并没有被我这颇具特战队员素质的反应所震惊，他依然稳坐在那儿，语音舒缓地说：“天地各有所为，实质如一。天为扬善之天，于是设天堂以养善；地为抑恶之地，于是设地狱以治恶。无论魂入何处，终极皆向善也。一旦修善圆满，便可转世重生……” 此时，我已顾不上法师在说什么。随着脑海中正逐渐成型的危险意识，我将目光投向室外。 果不出所料！ “H”，都特么是“H”，要不是直升机停机坪上的红色“H”没有给我带来坏处，我真怀疑是“H”D来组团赚我去地狱。我也是纳闷儿，这地狱是不是缺了我就得关门歇菜。 室外的门口，四个死神扇形排列，足不挨地，仿佛正悬停在停机坪上直升机，黑白相间的烟雾从斗篷下吹射出来。在他们鼻尖之上的斗篷阴影下，摄魂光正在炫耀它疑似不朽的传说。 四把寒光闪烁的镰刀已经不在他们手中。 它们悬浮在空中，刀尖冲下，刀身略微向心倾斜。套魂圈已经不再围绕镰刀，而是悬在镰刀之上，就像是小天使脑袋上的光圈。 “罗素，最后的时辰将至，再不随我等前去报到，你必将遭到重惩，第十八区三万年的煎熬绝非儿戏。”死神厉声说道，最后一句却突然变得软糯，似乎有满满的人文关怀。 我不知道手中的钟馗剑是否能怒斩阎罗。事已至此，死马也得当活马医！ 准备出门拼死求生之前，我转头对法师说：“大师不救我也就罢了，怎么能与这地狱之犬合谋害我。” 法师平静地说：“此劫已定，在劫难逃。人需要努力，但逆向而为，只能自掘坟墓。” 我们的团建导师曾说过，希望需要等待，但更需要创造。就算是自掘坟墓，我也得挖出一个特立独行的造型。反正我已经死了，再死也死不到哪儿去！ “出家人不打诳语！法师你给个实话，我手里这玩意儿……呃，不，我手里这宝贝，是不是能降妖驱鬼？” “用心而为，妖魔鬼怪皆……” “好了，我知道了。” 我打断法师的话，一个箭步跨出房门，尝试着冲死神挥了挥手中的钟馗剑。但见眼前红色光弧交错叠加，好一幅正能量满满的样子。我用心挣钱挣不到，用心除鬼不可能也做不到。我猜测，这把钟馗之剑肯定是大师开过光的！ 死神先是纷纷后退，然后斗篷一甩，腾空而起。原来悬浮在空中的四个套魂圈像是被撞针所击，闪电似的向我袭来。 我持剑一通乱舞，在头顶形成一个红色的光弧罩。 套魂圈与光弧罩碰撞在一起，发出电流短路的声光。随着套魂圈一轮接一轮的攻击，我头顶上的声光愈发激烈。渐趋激烈的声光无疑给了我战斗的力量和兴趣，就像玩游戏玩到了近乎无敌的时刻。 有个和尚从一个屋子里出来，可见是凡身俗气，无法看见眼前发生的精彩恶战。 他从法师门前过的时候，看到法师正往外看，便按佛门礼仪，冲法师合掌行礼，然后自行往前走，到了房头，转向更深的后院。 腾空而起的死神伸手拿过自己的镰刀，同时将摄魂光射了过来。我挥剑拼掉了三道，被其中一道击中。我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摄魂光没有给我造成任何损伤，禁不住暗自得意。 正在这时，我的耳畔响起法师隔空传来的低语声：“施主不可轻视摄魂之威，每击中你一次，你的武力就会削减一成。武力降至三成时，你便只能束手就擒。但觉无力抗争，且须尽早俯首。否则，恐难过苦刑一关。” 虽然对法师所谓的“俯首”不屑一顾，但我还是要对他的提醒表示感谢，原来摄魂之摄，不是摄取魂魄，也不是威慑什么，而是偷偷地削弱力量，最终让我无法反抗。看来我还真不能轻视那道白光。 夜战中的死神，不像白日那样近似新入职的白痴。黑暗给了他们黑色的邪恶，他们用来摧残善良。趁着我刚刚中招之际，他们对我发动了战术性攻击。 他们如俯冲式轰炸机一般，依次俯冲下来，快接近我时，侧身挥动镰刀。 镰刀带着朔风寒光迎面而来。刀背弯月齿上的那个月牙洞里会腾出一个蓝色光团，旋转着，直奔我的面门。 我挥剑抵挡时不得不连挡两下，以拦截这两个方向上形成的攻击。 这太特么难了，没有一点儿公平可言。我的胸口和肩胛处先后被蓝色光团击中两次，不仅疼痛难忍，而且钟馗剑的剑身上也出现了类似烤糊的斑点。 硬杠是杠不住了。我不得不忍痛边战边退，借助庙内诸物躲避死神的进攻，并伺机反击…… 不知不觉，我们打到了寺外的平地上。 外面山风正紧，松涛呜咽，风铃乱鸣。从剪影般的山丘那边，大量的云团涌上天空，吞没星月，似乎在预告一场灾难即将席卷天地。 求生的欲望让我有越战越勇的意思，但我明显感到自己的攻防能力越来越弱。 我不知道自己已经受到了多少次死神的重创，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抵挡多久。不过从死神一次次的战术性进攻中，我也能感受到他们的攻击力也在减弱。 死神突然采取收势，回撤到空中并为一体。我意识到他们这是要合力发功，给我致命一击。 要想挡住此轮合击基本没戏！ 我假装趁势进攻，用剑挥出几道光弧之后，转身迅速逃入旁边的密林之中。 跑出去没多远，我的背后电光一闪，眼前的草木枝叶反射过来的光亮也分外刺眼，我赶紧用手遮住双眼。 一声沉闷的巨响随即滚滚而来，脚下的山地都震动起来。我不得不停下脚步，探察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此时的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类似风晕的圆圈，几乎占据了整个天空。厚重的云团在圆圈边缘翻腾不已，仿佛赛马按捺不住奔腾的焦躁。渐渐地，圆圈中显现出巨大的眉目口鼻。 好大的一张脸啊！难道是老天要出面了？ 很快，这张脸就停止了自我塑造。它面无表情，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一张模糊的面具。不过我还是看到了熟悉的特点。没错，这特么是邻床老头的脸，他此时把自己的脸整这么大干什么，帮我驱鬼？ 他终于睁开了眼。眼里没有眼球，只有黑色的深邃。他又张开了嘴，隆隆之声似乎从极远的地方滚滚而来，而不是从他的嘴里。声音越滚越近，越近就觉得其中有人说话。我侧耳细听，却无法完整地听到任何一个句子，最终只能辨出“地狱有戏”四个字。 这特么是什么事儿！开始时说好的去天堂，如今你又跟我说地狱有戏。我正准备剑指苍天，质问老头到底是在玩什么幺蛾子。天空中的大脸突然就变得模糊一团，大圆圈边滚动的云团变得暴躁起来，旋即随着大圆圈以极快的速度向地面坠落。 奇怪的是，大圆圈下坠时不是越来越大，而是越往下越小，越小越清晰，最终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四个发光的绳套。 直到这时我才发觉自己中计了，刚才那一幕，是死神利用套魂圈做的幻境。就在我被大脸所吸引的时候，四个死神已经移动到我的周围。其中两个用镰刀一挑，将我手中的钟馗剑挑飞。 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四个套魂圈便将我套了个正着。它们并没有将我束缚起来，而是释放出一股颗粒感很强的黑雾。在黑雾即将吞没我的意识之际，我似乎听见有个声音笑呵呵地说，老头做得够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