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九章 门槛
太极殿。 吏部尚书褚遂良一板一眼地禀报本年对诸司的考课结果。 长安城中,考课九月三十日结束,十月出结果,时间是没问题的。 去除了臭脾气,刨除一点私心,褚遂良的能力还是不错的,考课做得很考究。 连跟他不大对付的范铮及鸿胪寺,考课都在上中、上下之间来回浮动,纵有偏差也不会太大。 其他衙门的考课,就没那么如意了,上下都很难得。 褚遂良的考课结果都有理有据,便是有疑问者亦不过数人,简单争论几句也就了事。 倒是侍御史邹久酒跳了出来:“下官倒是有一点疑问。据闻,前苏毗王子芒波杰孙波为入鸿胪寺与羊同诸国谋面,曾重金贿赂鸿胪丞田达真,不知可属实?” 范铮腆了腆肚腩,寻思得换一身宽松的官服了:“不仅属实,还是本官授意,怎地?” 四品以下官员,你拿贿赂攻击他好使,可对上三品官员,屁也不是。 永徽天子沉着脸,轻轻颔首。 “司徒”二字,李元景特意加重了音,以示对虚衔严重不满。 同意说,但是把李元景的“细说”驳了回去。 这主意,与范某无关。 “不知这说法,司徒可满意?” “若司法及地方处置不了违法的番邦人,鸿胪寺不介意代劳,杀他几个。” “臣范铮以为,无论是留学僧还是留学生,都必须在大唐指定的区域生活,学习大唐指定的内容,恪守大唐的律法。” 范铮开口:“是五龄马大小。倭国本土马匹,本就如此大小,他们人也不高嘛。” 高履行围着银马转了转,一巴掌拍到马背上:“竟是纯银!呜呼,此等产银之地,何故不在我大唐!” 话里话外,李元景有挤兑范铮之意。 程咬金这一句话,把刘仁轨蓄意说得片面的话补全了,再拿此事攻讦范铮是不行的。 反了天了! 左卫将军姜恪无声地笑了。 范铮仰面朝天,不屑解释。 程咬金一拍大腿:“想起来了!那是在先帝面前斩杀刺探军情的倭僧!” “鸿胪寺少卿同意芒波杰孙波出现,重金只是个门坎,用意是让羊同残部、吐谷浑、已亡的苏毗牵制吐蕃,将它束缚在高原。” 御史中丞张文琮叹息:“本就不是你这区区侍御史能理解的。” “鸿胪卿莫非觉得,鸿胪丞收受贿赂没错?”邹久酒抓着话柄往上爬。 惹火了,让你去万里之外的交州看厚唇小娘子一年半载,加上往返一年半载,够不够? 之后是诸司轮番奏事,倭国之事自然也上了台面。 “一百二十人留学,倭国这阵仗有点大啊!”卫尉卿许敬宗吸了口气。 问题这话还没法辩解,范铮从头到尾没有指名道姓,你要跳出来,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作为报答,芒波杰孙波另外给了一个隐秘的消息,我朝重臣有人与吐蕃暗中勾连。” “番邦人不得享受高于大唐黎庶的待遇,不得成为法外之人。” 再这么下去,长安城得任由番邦人横行了。 邹久酒并不明白,上赶着不是买卖。 御史虽能怼天怼地怼空气,却独独不能怼自家上官。 总有这样那样的衙门,以各种奇葩的理由饶恕犯事的番邦人,以至于原本在长安城夹着尾巴的番邦人,开始趾高气扬了。 说第三段,目光还直往自己身上瞄,这个子虚乌有的勾连重臣,是在影射自己吗? 天地良心,李元景当初确实通过庄浪郎吉与吐谷浑眉来眼去,那是为了利益! 勾连吐蕃,你也要吐蕃看得上李元景手上不成气候的势力! 真要做了,李元景可能老老实实夹起尾巴,可真没这事啊! 憋屈! “侍御史这是要以宰辅自居了么?” 邦交与战事一般,从来没有固定的模式,范铮认可了,就是宰辅一肚子意见也得憋着。 范铮看向永徽天子与太尉长孙无忌。 就是,如范铮这般直言不讳的,也属实罕见。 诸番到大唐留学,一般就是个三五十人的规模。 你什么档次,也想听细说? 范铮咧嘴:“芒波杰孙波之所以出重金,是因为按例,苏毗既已亡国,便无资格再出现于鸿胪寺。”
给事中刘仁轨不阴不阳地开口:“当年,鸿胪卿可是刀斩倭僧呢。” “不收重金,如何取信芒波杰孙波?难道要我大唐撵在他后面说:来吧,我大唐一定为你主持公道?” 司徒李元景呵呵一笑:“便是再怎么机密,也有个时效性。吐蕃曩论查莫已经回转,想来细说也无妨,也正好让本司徒长长见识嘛。” 然而,御史中丞都看不下去了,他再不识进退,大概免不了小鞋穿。 小道消息,天子提出构建登天军的想法,也有范铮的功劳,要不他敦化坊捐助得那么快呢? 连范铮本人都不知道这消息,知道也绝对不敢占这功劳。 范铮的杀心很大。 要不然,范铮拱手将鸿胪寺让你管,你接得住么? 就范铮那手“不是冤家不碰头”,就足以惊艳一时了。 李元景的面色渐渐变黑。 倭国的珍珠与银马抬上殿,程咬金没好气地翻眼皮:“这是马?这是小马驹吧?” 范铮的说辞,一二段实属正常,听上去也无懈可击。 邹久酒不依不饶:“恕下官听不懂,为何重金是门槛?” 范铮轻蔑地扫了邹久酒一眼:“田达真收好处,也是鸿胪寺对番邦计划之一,为朝廷紧要事务,归政事堂指导、陛下认可。” 自取其辱。 咋,太宗当时都认可范铮所为,你不认可,你算老几? 长孙无忌开口:“既然司徒很想了解邦交大事,鸿胪卿不妨简要说说。” 看样子,高履行已经在思考银本位替代铜本位之事了,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范铮笑道:“那就别想了!纵然倭国有银山,大唐的楼船不抗风浪,白送你都不易取回。” 将作大匠阎立本挑眉:“鸿胪卿之意,楼船不行,可有替代?” 范铮笑道:“细节本官不懂,但有一点想法,权且抛砖引玉。平底船于海上不稳,何妨造尖底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