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善意
“尤菲米娅殿下，今天又到花园去了吗？” 安德烈·达尔顿询问着自己的义子，阿尔弗雷德·G·达尔顿，虽说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是安德烈总是会收留一些战争孤儿作为自己的养子，科涅莉娅都曾经问过达尔顿，到底是什么，老军人对此仅仅是轻轻一笑，也许只有他这样饱受了战争之苦的人才能够明白，这些在战争之后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孩子心中的扭曲，达尔顿说不定也只是因为心里面挥之不去的自责，但是换个角度来说，有他这样一个为了帝国而奋不顾身的父亲作为榜样，这群孩子以后的成长道路可想而知。这算不算，也是亲手把这些自己救下的生命，再推向死亡呢………… 他轻轻放下了手中的报纸，端着一旁托盘里的红茶，感觉到指间所触碰到的都是一阵凉飕飕的冷意。 “已经快要到冬天了吗…………” 自那次公爵府遭到盗窃的事件已经过去了几个月，时间也兜兜转转地来到了皇历2009年的年初，安德烈是因为在战场上受了伤所以被安排到后方来疗养，看着他脸上依旧包裹着的绷带，阿尔弗雷德小小的年纪却很清楚这个伤口的分量，那不仅仅是战争残酷的写照，也是父亲荣誉的象征，总感觉有些矛盾的存在呢。不过，他还是注意到了父亲的注意力，他又望向了那个位于花园之中的小狗窝，不禁轻轻笑了出来。 “应该又是去见那个小子了吧…………” 阿尔弗雷德说道，达尔顿闻言也忍不住嘴角扯出一个夸张的笑容。 “怎么，你知道？” 阿尔弗雷德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过于无礼了，他没好气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懒洋洋地说道。 “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皇女殿下几乎每天到了饭点都会往那个狗屋里跑，虽然说苏珊是公爵大人的爱犬，但是，这未免也太过不同寻常了。要是连这都没有注意到的话，那可真是给父亲您丢脸了啊。” 小小地恭维了自己的父亲一番，阿尔弗雷德的脑海里不由得回想起了那一天的午后，他实在是因为忍不住自己心里的好奇前去花园想要一探究竟。而事实上，光是接近那个狗窝的时候，就已经让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东西。如果硬要说的话，应该就是气味吧。虽然阿尔弗雷德不曾养过小狗，但是他也不认为这种气味该是一间狗窝能够有的。 血腥味…………尽管已经很淡了，但是对于在战争中失去了亲人的阿尔弗雷德而言，这种气味就像是附骨之疽一样一直缠绕在他的生命里。他立刻就联想到了几天前发生在这所公爵府的盗窃案件，几乎是下意识地，阿尔弗雷德抽出了自己的养父送给自己的小刀，蹲下身子，他看到了一幕令他惊讶不已的画面。 与自己想象之中的盗窃犯狰狞的面孔有所不同，躺在那里的，只是一个看起来相当狼狈的少年，那一头黑色的长发也不知道有多少天没有整理过了，像是一团鸟窝一样地套在他的头上。身上的衣服也散发着令人直皱眉头的味道，阿尔弗雷德顿时就看见了他受伤的脚踝，看样子应该是在与侍卫的追逐中被子弹擦伤的，真难得他还能够坚持到现在。阿尔弗雷德忍不住伸出手去探了探他的呼吸，还算平稳，只是透着一股虚弱的感觉。 他不敢再耽搁，虽然对于在公爵面前邀功并不怎么在意，他还是决定把这个发现告诉克尔斯特大公。可是就在阿尔弗雷德刚刚钻出去的时候，就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自己身后的女孩儿。她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和如今大多数的贵族女孩儿最喜欢的礼裙相比，这让她显得有些气质脱俗。女孩儿有些担忧害怕地看着眼前跟她差不多年纪的阿尔弗雷德，眼中的乞求之色让阿尔弗雷德都为之感到一阵愧疚。他忍不住低下头去，却转而听到里里面那个男子传来的虚弱的呼喊。 “你又来了吗？尤菲，要是总是偷东西的话，可是会被你的主人骂的哦…………” 明明都已经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了，嘴皮子上还是带着一丝市井之徒的痞气。阿尔弗雷德刚刚升起的一丝怜悯之心突然火冒三丈。 “你这无礼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了，因为尤菲米娅殿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那张能够让任何人都软下心肠来的娇柔容颜上，写满了她近乎哀求的语言。那对仿佛会说话的眼睛里，阿尔弗雷德看到了一个女孩儿的善意，他忽然想到了刚刚那个小子似乎是误解了公主殿下是这间大户人家的实习女仆，他的心里再难以平静下来，因为尤菲米娅殿下的善良之下，他也看到了一个寂寞的小女孩儿的身影………… 阿尔弗雷德后来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离开那片花园的，尤菲米娅殿下甚至都没有再找到他要求让他保密，也许是因为阿尔弗雷德那个时候识趣地离开了吧。那个女孩儿的善良让她周围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丝好感。那是一种超越了任何语言和权谋的天性，哪怕只是什么都不做，都能够吸引人去追随，去相信，去保护。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对着从那小小世界里传出来的阵阵笑声，阿尔弗雷德，已经没有办法再去拆散他们了……………… “可是，就这样子放任他带着尤菲米娅殿下到处乱跑吗？这也太…………” 阿尔弗雷德从自己的回忆中回过神来，看向了仍旧拿着一份报纸紧盯的父亲，虽然说是军人，但是实际上在以军人为主的科涅莉娅的部下当中，他和另外一名年轻的骑士同时也是帮助科涅莉娅处理一些杂事的帮手，文书一类的工作显然也是经验丰富啊，尽管他本人并不喜欢就是了。 听到阿尔弗雷德的疑惑，达尔顿不由得轻笑起来。 “他毕竟是出身贫民窟的市井无赖，就算只是一个小孩子，但是，盗窃公爵府这样的事情，也说明这个人的品行…………” 阿尔弗雷德忽然就住了嘴，因为他看见了达尔顿渐渐收敛起来的笑容，往常的时候，父子之间的闲聊总是充满了轻松愉快的，达尔顿自己也不想总是把工作的情绪带给自己的孩子。可是，每每当他收起那张粗狂豪放的笑容的时候，阿尔弗雷德就知道自己一定又做错了什么。 果不其然，达尔顿轻轻放下了手中的报纸，看着杯中的红茶竖起来的茶梗，长久的沉默之后，他微微叹了口气，看着阿尔弗雷德，总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怨念在胸中，像是一团火烧得他难过得紧。 “阿尔弗雷德，你有去了解过那些孩子们的生活吗？” 阿尔弗雷德愣了片刻，顿时明白了过来达尔顿将军在说些什么。在朱利叶斯养伤结束之后，自然是找了个机会偷偷溜走了，阿尔弗雷德和达尔顿，甚至整个公爵府上下所有的知情人士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朱利叶斯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那片低矮的围墙上，邀请尤菲这个见习小女仆跟他出去游玩。皇女殿下的安全，自然是不可能会被忽视的。几乎每一次朱利叶斯的出现，府中都会跳动数十名的护卫远远跟在他们后面进行保护。尤菲米娅殿下他们自以为瞒过了所有人，只是不知道其实达尔顿和克尔斯特大公对此早已经心知肚明。而当然，这一切都是在安德烈·达尔顿调查清楚了这群孩子的资料之后，才被默许。 “他们大多数都是出生在贫民窟的孤儿，有的，甚至也跟你一样，是因为战争失去了父母，而被亲戚霸占了家产之后，流露街头才走进了贫民窟这种地方。” 阿尔弗雷德眉头一挑，他当然听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他不喜欢阿尔弗雷德因为这群人低贱的出身就看不起他们，因为与他们唯一的不同只是，阿尔弗雷德遇见了自己的养父，而他们，只能够靠自己。 “虽然年纪都不大，但是在贫民窟，他们可都是很有名的一个小团体，平日里帮助附近出去工作的居民打扫房屋，修整果园，遇到困难的时候，也会到一些小店铺里打一些零工。大家都相互依靠着彼此支撑着，在不久之前，他们甚至还赶跑了之前一直盘踞在那一带的黑手党，只可惜，这群小英雄，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奖赏。否则，他们也不会铤而走险了…………” “您好像很喜欢他们？” 阿尔弗雷德似乎从达尔顿的话里听出来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来，这个语气和眼神，简直和第一次达尔顿跟他见面的时候的样子相差无几，他甚至都要怀疑达尔顿是否有意也收他作为养子。那意味着，他将会多出很多的兄弟，甚至meimei………… 对于阿尔弗雷德的猜测，达尔顿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他看向了跟朱利叶斯他们年纪相差不大的阿尔弗雷德，心里面有些感慨，虽然自己时常把他们带在身边历练，但是，毕竟还是比不上那群早早经历了人生的孩子要优秀。 “这群孩子，能够挫败盘踞一方的地下势力，不仅仅是因为另一方不得人心，也因为他们的智慧，勇敢，还有团结。就好像这次的偷盗行动，在抓住了那个送酒的司机之后，我已经基本上知道了他们整个计划。不得不说，即便是交给成年人来做，也难做到像他们这样计划周密。撇开这些行为是否正确先不谈，他们这样的年纪，能够做到这一步，老实说，我已经非常惊讶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看向了自己同样有些微微不服气的儿子，他终于还是没有能够狠心说出那番话来。 “如果能够接受更好的培养，假以时日，他们必定能够成为公主殿下身边的栋梁。” 这一点上，达尔顿对此深信不疑。这才是他建议科涅莉娅殿下放任自己的meimei和这群孩子交往的真正原因。不过，正如阿尔弗雷德没有把这件事情捅出去一样，在这个地方，在那个公主的身边，你无法生出一丝的恶念，那就像是裸露在阳光下的恶魔一样，刹那间就被尤菲米娅身上的温柔和善意所吞没了。 他这样想着，从自己的椅子上走了出去，看着像是小贼一样骑在墙头上的朱利叶斯，这个前不久看起来还有些邋里邋遢的小孩子，脸上透着前所未有的神采，那是达尔顿一直渴望能够在自己的义子们脸上看到的，对生活充满了希望，感受着那幸福的笑容。而就在他的脚下，年幼的公主殿下，穿着和那些年纪小的见习女仆相差无几的简单衣物，看起来跟那些女仆根本没有什么两样。 看到她吃力地抓紧了朱利叶斯递下来的绳子，像是坐电梯一般嗖的一声窜了出去，他就忍不住一阵好笑，可以想象，墙壁的外围到底聚集了多少那帮孩子一起在拉着那个绳子，就好像在拯救公主殿下脱离苦海似得，达尔顿看着朱利叶斯不断地朝着身后比划着手势，他的目光和转过身来的尤菲米娅殿下相撞，他看到了尤菲米娅殿下脸上的慌张，达尔顿忽然就有些心虚，他赶忙转过身去，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等到他再转过身的时候，早已经不见了公主殿下的身影，他想了想，按下了桌面上的传呼机，这是一个默认的命令，意味着保护公主殿下的人，今天又有了活儿干。 那群孩子本性并不坏，也许等到将来有一天，等到他们知道了公主殿下的真正身份的那一天，他们能够有所作为………… 他这样暗暗想着，招呼着阿尔弗雷德跟上他，他决定今天再去跟那个人谈谈，那个他理想之中的，最适合成为科涅莉娅殿下的骑士的人选………… 吉尔伯特·G·P·吉尔弗德………… 而此时此刻的达尔顿还不知道的却是，同一时间受到了尤菲米娅再次偷跑出去这个消息的，可不止是只要克尔斯特大公家养的那些侍卫。在彭德拉贡的另一处阴暗角落里，围坐着一群人的面貌同样阴沉而狰狞。看着荧幕上仿佛天网一般遍布了整个彭德拉贡的监视网络，坐在长条桌椅上的某个人终于露出了一丝冷笑。 “小白兔已经离开了巢xue了，现在，轮到大灰狼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