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潜入
不是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幸福，只是经年已过，那些曾经的誓言，谁还会信誓旦旦地挂在嘴边。许多年以后再度回想起的这个夜晚，无论心里面做出千万个的假如，都比不上相视那一眼中的救赎。 华灯初上的时间里，大部分的布里塔尼亚人都开始卸下了一天生活的重压，靠在某个露天的啤酒馆宣泄着一天的疲倦，有的人驾驶着国产的小汽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整个城市流动的光芒彰显着这个年轻城市的活力，尽管现在因为经济萧条的缘故而显得有些冷清，但是大街上仍旧随处可见的行人仍然在显示着这个刚刚从内乱中走出的国家新生的活力。 夜空下整个城市的灯都亮了起来，商业区的霓虹灯拼凑在一起，虚幻不真，坚硬的天际线隐没在灯光里，和远处那不知道连接着何处的国道绕成一道围墙。朱利叶斯永远也没有离开过这座城市，以后也没有想过要离开到哪儿。他靠在一家名气不错的酒吧的后仓里，脚下是已经喝得精光的酒桶，外面酒吧和服务生的声音显示他很快就要再搬进来一个新的空桶了，朱利叶斯从阁楼的小窗户打量着这座城市，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包围着他。 那些古典的豪华官邸远远的看去像是那些书本上看到的希腊雕塑一样，那种和大棚房完全不同的材质吸引着无数人的目光，让人油然而生出一种向往，但是那些耀眼的光芒像是一道笼子，将他们的世界彻底隔开，连同一点点的窥视都不可以。 朱利叶斯看了一会儿就收回了视线，在行动前夕，他不希望自己还被这样的琐事扰乱了心情。他只略微等了一小会儿，他就等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在吧台工作的小哥收了朱利叶斯的一点小钱，那是从南区的几个商贩那里得到的，朱利叶斯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得到一张能够进出到那个世界的凭证。那些人不事生产和劳动，但是他们得到的东西，却远比他们要多得多。不过，那也同样需要被从外面送过去，你不能指望那一片被修整地生怕高出一丁点儿的草坪能够长出什么像样的谷物吧。 吧台小哥从舱门里面钻了进来，看到朱利叶斯坐在一个巨大的空酒桶上面，他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他走到一个空桶旁边，打开那个盖子往里面看了看，顿时脸色微变，但是朱利叶斯却对此无动于衷，他轻轻弓着身子，像是随时都要扑将出去的狮子，让那个酒保感觉到棘手。不，事实上，他接手这单活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棘手，如果不是这该死的大萧条，他可不愿意放弃手上稳定的工作，跑到南方那个乡下地方。 “一共8桶，其中有一个是装满酒的，其他的都是我的人，把我们送进庄园，你的任务就完成了，这是定金…………” 朱利叶斯从衣兜里抽出了一沓面额不菲的纸币，尽管萧条的缘故导致了现在的货币多少有些贬值，但是还不到钱不如纸的地步，那酒保估计着一辈子都没有能够见到这样大的一笔钱，他略带着一丝紧张地收下了，然后低声对着朱利叶斯交代着待会儿的安排，与意料之中的没有什么差别，唯一有些意外的是，今天晚上那个地方的宾客似乎有些超出预计。似乎是在为某个大人物举办生日宴会。朱利叶斯轻轻拍了拍脚底下的酒桶，得到了一阵轻微的回应，像是一阵笑声。 生日宴会？那更好，没有什么比在一场冗杂的晚宴中浑水摸鱼更简单地了………… 酒保微微一怔，顿时感觉到自己似乎太过于小瞧了这群孩子。在贫民窟更近一点儿的地方，有不少人都听说这个小集团，比起荆棘蔷薇骑士团这个惹来嗤笑的名字，许多的人更愿意用“贫民窟游击队”来称呼他们，就好像是那阴暗角落里的影子，他们对于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无孔不入。 他轻轻点了点头，又退了出去，接着走进来了几个大汉开始把这一个一个足足有他们腰肢高度的酒桶搬上货车。朱利叶斯看着他们的身材，觉得他们都不用掩饰，直接往那儿一蹲，看起来就像是个酒桶。可是这话他可说不出口，他跟着酒保来到了司机座位的旁边，那个司机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酒味，就好像刚刚从酒坛子里面跑出来的一样。这个发现令朱利叶斯喜出望外，因为这意味着，如果事发，他会是一个很好的替罪羊。朱利叶斯忽然觉得堕落实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啊，前一刻他还在为是不是迈过那一条线而纠结不已，可是这一秒，他已经毫不犹豫地在开始算计着这些人。 在心里默念着他一刻都不曾忘记的初衷，他一瞬间升起来的愧疚，又被无比坚定的锐利眼神所取代了。 他走到司机座旁边的时候，正好听到司机打着酒嗝正在点着手里的钞票，那酒保似乎感觉到给得太多了，一脸rou疼的表情，可是看到朱利叶斯靠过来，他连忙一把拉过了他，介绍说这是他的堂兄弟，想要去贵族官邸见见世面什么的。朱利叶斯当然知道这是计划中的东西，他看着大腹便便的司机，依旧不知死活地哈哈笑着让酒保放心，朱利叶斯走到了后车的货仓旁边，轻轻踢了两脚，随即就钻进了副驾驶座上。 抖落的烟灰还有股子油腻的感觉，朱利叶斯微微一笑，有种回到自己家里的亲切。当然，还有庆幸。大贵族家里的岗哨数目绝对不是他们这群要装备没装备，要钱没有钱的孩子能够瞒混地过去的。真要说的话，也只有借着他们举办宴会的机会才能够混进去。在贵族的家宴上一般有几样东西是不可缺少的，除了一些精致的食物之外，必然还要有足够数量的酒。 寻常的酒水自然是不可以的，那样有失贵族身份，不过，也别指望着能够全部拿出一些收藏品级别的红酒出来招待客人，那数量太过于庞大，就算有钱，也未必买的到，那么，剩下的途径就多半是要从一些出名的酒庄中收购一些还算不错的酒来数量上的不足，甚至有的时候也会适量买一些次酒，犒劳一下尽忠职守的侍卫和仆从。 朱利叶斯他们为此不得不捉了很多的老鼠放到了附近不少知名的酒庄里，造成了全城好几家知名酒庄停业整顿。因为他们需要一个足够贪婪而且并不知道他们底细的人作为他们的帮手，当他们看到采购的管家来到这间酒庄的时候，朱利叶斯的谋划至少已经成功了一半。 伴随着一阵发动机嘶哑的轰鸣，货车拖着一阵踉踉跄跄的步伐上路了，朱利叶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这个喝得舌头都打颤的司机聊着，主要是他在跟朱利叶斯这个毛头小子吹嘘着他结交多少的权贵，说着还不停地往嘴里灌着酒，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路途并不远，朱利叶斯甚至都会担心他们能否平安到达这个庄园里。 他一面做出受教般，露出了一脸崇拜的真挚表情，让虚荣心得到满足的司机顿时大笑了两声，还给朱利叶斯递了一杯酒，朱利叶斯浅浅地尝了一口，顿时被那种辛辣的感觉呛得喉头都要燃烧起来了，这一次可不是装的了，这样一副完全小孩子的样子惹得司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硬是又塞了一杯给他，可怜朱利叶斯，完全无法理解这样辛辣的东西有什么好的，就被司机大叔热情的举动搞得头昏脑涨。 车子摇摇晃晃，朱利叶斯都感觉到自己已经不胜酒力，好在只过了片刻，他们就抵达了目的地。货车的身影从那段被装点的庄严大气的正门前绕过，一派贵气的侍卫们都足以让人挪不开眼睛。朱利叶斯压低了自己的报童帽的帽檐，透过一段幽幽的影子看着那盏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的大门，心里面久久无法平静下来，也不知道是为了马上要干的事情紧张，还是别的什么………… “靠过来靠过来…………” 回过神来的时候，朱利叶斯被一声粗暴的呵斥声给吓醒。那是一个戴着高高的帽子的卫兵，朱利叶斯在皇宫宫门的位置也看到过类似的东西，比不上皇室的庄严和贵气，但是这依旧不难让朱利叶斯判断出这个人在这群侍卫里的地位。他看到刚刚还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的司机连爬带滚地缩下车去，在那个佩戴着细剑的侍卫面前毕恭毕敬地说着什么，朱利叶斯也连忙爬了下来，一股溜儿地就跑到了那侍卫长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着90°的大礼，那人甚至都没有看清楚朱利叶斯的样子，就只见着了一个小家伙，站在眼前这个死肥猪的旁边，看起来身子显得意外的单薄。 “这小鬼是谁？” “是我侄子，店里人手不够，来帮忙的。” 那人吹着胡须说道，朱利叶斯听了一半，他知道大概是因为送得有些迟了，管家已经来催了好几次了，胖子司机连忙扯着谎说是路上堵塞，趁着没人注意的功夫连忙往那人怀里塞了什么东西，他低下头，视线在胖子和小鬼的身上来回转动着，然后仿佛大度似得摆了摆手，就要让手下的人去搜查。朱利叶斯脸色一变，却不料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顿时从那唯一闪烁着光芒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朱利叶斯看了一下，是厨房。 “怎么才到，赶快把酒都卸下来，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是，是，马上…………” 这下子变得卑躬屈膝的就成了那个侍卫头子，朱利叶斯感觉到有些好笑，被那胖子狠狠瞪了一眼，他可不知道朱利叶斯和那酒保在私底下谋划什么，他现在开始有些后悔，这个小鬼木讷得很，可千万别给他惹麻烦。 朱利叶斯最后看了一眼还在跟侍卫头子攀关系的司机，他一溜烟儿地跑到了后面的货仓里面。关上的大门已经被这些人高马大的侍卫们打开了，扑鼻而出的红酒芳香令这群家伙嘴馋得很，朱利叶斯眼神微微一动，径直就打开了一罐封装好的佳酿，那浓烈的香味几乎就要让人醉倒在里面。看着侍卫们艳羡的眼神，朱利叶斯连忙说道。 “这一罐是本店赠送给各位大哥的，保管让各位大人喝得痛快。” 朱利叶斯脸上带着谄媚地笑容，丝毫不带作假似得讨好着他们，心里面更是在想，你们最好全部喝得不省人事。原本还有因为要干些粗活显得有些不愿意的侍卫们顿时来了精神，遵照着朱利叶斯的吩咐把那些酒桶都搬到了酒窖里摆好，轻轻咳嗽了两声，就顺势扛着那桶洋溢着芳香的酒桶溜进了侍卫宿舍里。朱利叶斯左右看了看时间，因为还要回收这些空桶的缘故，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趁着老司机还在跟侍卫长攀谈的功夫，他一溜烟儿地小跑就溜进了酒窖里，听着里面叮叮砰砰的声响，他脸上终于展开一丝笑容。在那一圈摆放在一起的空桶中，差不多几个小桶已经被打开。杰内西斯、凯瑟琳、马库斯、亚伦、斯宾塞、詹姆都已经从里面摸了出来。 看着这间足足有瓦尔哈拉好几间教堂大小的地下酒窖，一行人既是艳羡的同时，心里对于这些贵族更是欠缺好感。朱利叶斯连忙拍了拍手，把大家伙的视线又转移了回来。大家这次收回了停留在这间大房子上的视线，不情不愿地围坐到朱利叶斯的身旁。 “好了伙计们，现在，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把这些酒桶都装满，不能让我们的客人失望啊…………” 大家都了然地相视一笑，回过头望向了这间极大的酒窖，看着那仿佛就跟花纹一般的红酒收藏，大家一面感慨着这家人真有钱的同时，也在暗暗嗤笑着朱利叶斯的损人点子。他们几个是乘坐着空桶进来的，待会儿等到有人来卸货自然就会明白他们的打算，而朱利叶斯讲这事好办，没有酒，那装上就好了。没有仆从会分得清楚82年的波尔多红酒和02年的劣质酒的区别的。大家伙带着一种不言而喻地恶意笑容纷纷走向了一旁陈列的展柜，开始马不停蹄地往那几个红酒桶里倾斜着这些价值不菲的红酒。等到了把所有的红酒空桶都装完了，马库斯发现他们也只是消费了这里的不到一半的红酒收藏品，气得马库斯直跳脚，咒骂着这些该死的有钱人，杰内西斯深以为然，暗自说了句，还是吝啬地要死的有钱人。 一行人把所有的空瓶子的红酒又放回到了原处，借着凯瑟琳带来的包装纸，这些红酒看起来几乎就是完好无损地安静地躺在那里一样，除了里面已经是空空如也之外。 “把桶里的红酒全部倒出来装好最多只有20分钟，我们必须要快。” 朱利叶斯下达了最后的指令，顺着酒窖的楼梯走上正厅，一行人顿时分散了开来。他们对此都已经有心理准备，要拿什么，在哪里拿，他们早就知晓得一清二楚。不过真正等到朱利叶斯走到这个家族最后收藏室的时候，才明白该死的，拿什么东西都一样，反正都是看起来很值钱的东西。 姑且不提朱利叶斯一行人已经悄悄地摸进了此刻空无一人的收藏室，此刻正在大厅舞池里的科涅莉娅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原因无他，她的表兄在席间无意中透漏出了伊莎贝拉皇妃想要给女儿找一门合适的姻亲，想要借此来约束一下自己女儿太过于野的性子。这个不大不小的谎言顿时惹来了不少来宾的关注，科涅莉娅被这些家伙仿佛求爱一般暗示性的言辞惹得不胜其烦。只是碍于场合，又无法发火，只能一个人喝着闷酒。 谁都知道伊莎贝拉皇妃是出身帝国名门的贵族淑女，老实说，教出科涅莉娅这样的皇女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那个庶民皇妃，玛丽安娜，这也是让科涅莉娅感到不快的另一个原因，玛丽安娜是自己憧憬的人，但是仿佛无法跟这个她从小长大的贵族圈子相融似得，一度让她感觉到苦恼。连同原本香醇的红酒都变得苦涩起来了。 “外公家里的收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喝了…………” 科涅莉娅忍不住抽出手帕把刚刚喝下去的红酒整个吐了出来，站在他身旁的安德烈·达尔顿对此只能是报以摇头苦笑。他这个人只是一个纯粹的军人，对于这一类享受的奢侈品向来没有什么鉴赏水平。不过，等到他一杯下肚，连他都觉得，作为八大贵族之一的名门，拿出这样的酒来招待客人实在是有些寒碜了。他把酒杯放了下来，忍不住在场中寻找着今天的小主人公。，那个几乎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儿。科涅莉娅看着他的动作脸上的冰霜也不由有些消散，那骨子里的宠溺，是不需要隐匿的。 “她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应该是到花园里去了吧…………” 达尔顿怔怔地看着场中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交头接耳，不时盯着这边，又在一旁老迈的大公身上，脸上的阴沉而自得的笑容，看得达尔顿想要发笑，可是他转眼又想到了什么似得，发现自己根本连嘴角都扯不出一丝假笑来。他想到了自己身旁的皇女，即便今天之事只是克尔斯特家族自作主张的事情，可是那并非意味着不可能。作为女性，科涅莉娅有着天生不如男性的缺陷，那就是继承人。 不管是她今后有可能得到的，还是现在，作为女性的她，都将不得不面对最后在这些人中做出选择，如今还能够逃避，那么以后呢，当科涅莉娅这样的人都不得不屈服的时候，另一个呢，她也终归只是一件工具，作为政治联姻的对象………… 达尔顿忍不住想要多提醒科涅莉娅两句，可是转眼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又觉得时间还很长，让科涅莉娅自己去体会到这一点，远比他这个外人去多嘴要好得多。他转过身去想要从侍从手上的红酒再挑上一杯好的，却不想突然而来的警报声，顿时撕破了这个夜晚的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