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曲水流觞
时间又过去了三年。 藏锋山。 “听说前几日叶隐卫生辰,少主亲自给她下了一碗长寿面。” “少主平时对我们冷言冷语的,倒是有些羡慕她,能得到少主的青睐。” “少主早过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 “咳咳,你们在说什么?” 这背后嚼舌根的人哪哪都有,叶言之耳朵向来敏感,两个侍女饭后蹲在一处拐角闲聊。 “叶……隐卫。”侍女背后直冒冷汗,就不该背后说闲话。 “还不快去做事。”叶言之冷冷的看着两人,今日心情好,若是平时早就让她们去领罚了。 回到住处,叶言之解开手里的包裹,都是山下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等师父回来拿给她鉴赏鉴赏。 忽然放在房间门口的传讯竹筒内传来响声,叶言之取下挂在脖子上的红绳,一把精巧的小钥匙挂在上面,打开竹筒上的锁,一份密令划了出来。 “一朵血色梨花,一片金竹叶,流觞琴。”叶言之烧毁了密令,这单做完应该可以休息一阵子了。 就在叶言之前脚离开房间,花固安与手下顾南辕忽然出现。 “这舞花楼可是卧虎藏龙之地,那流觞琴可是花魁红影心爱之物,属下曾经见过她与人交手,身法内力都属上上等。”顾南辕有点为叶言之担心,她可是少主最宝贝的徒弟。 “这次任务是考验她的第一步,若是成了也会加入我的计划。”花固安这几年很多事情都看在眼里,这一枚棋子他可要牢牢握住,“你跟着她,若是有意外发生,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舞花楼。 正值盛夏,舞花楼前的水塘开满了荷花,过路的行人很多,叶言之易容成年轻男子进入了舞花楼。 与其他的秦楼楚馆有些不同,这里向来只招待有权势的大人物,所以叶言之‘借’来了某家公子的腰牌。 “刘公子。”说话的正是舞花楼的主人凤夫人,此人与洛阳不少大人物有所交集,是个不好惹的人。 “凤夫人。”叶言之俨然成了真的刘公子,无论是外貌还是语调都一模一样,“老样子。” “了解了解。”凤夫人知道刘公子向来都是记账,回头有专人送来也没有多想,让人将他领到红影房间门口。 三楼。 “原来是刘公子来了。”红影推开门时看到叶言之时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就表现的很是喜悦。 “几日不见,佳人可有想我。”叶言之很自然的撩了一下红影的鬓发,手碰到了她的耳朵。 “公子进来再说。”红影脸上多了一抹红晕,看了看他身后的小二,随后一副女儿家娇羞的模样。 “你们都先下去吧。”叶言之往里走了几步,随后门被小二带上。 屋内的装饰有些简洁,窗台上放着一盆赤色的桔梗花,星型的花瓣在风中摇曳。 “公子今日想听什么曲子。”红影扶着叶言之坐在流觞琴边。 “你想弹什么我都愿意听。”叶言之不想暴露身份,和红影保持了一拳头的距离。 红影低下头拨弄琴弦,只听到渺渺的琴音,她开始唱起自己的过去,期初是少女的烂漫,再到情思的萌动,最后则是身处烟花流连之地的些许苦楚。 “姑娘弹的真好听。”一曲罢,叶言之右手揽着红影,左手顺势放在腰后准备取匕首。 “公子若是喜欢,红影再给你弹一曲。”红影抬手似乎想要继续弹一曲,可下一刻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把碧青色的长刀。 叶言之用匕首抵挡,快速退回到自己的包裹附近,快速抬脚,鸿骨脱离剑鞘落在她手中,隐楼提供的资料上只说她会一些武功,可刚刚那一刀的速度,不是有二十年的时间是练不出来的,便问:“你究竟还藏了什么?” “你不是刘公子。”红影曾经也是一个刺客,来洛阳数年只为寻找失踪的青梅竹马,或许是自己以前杀的人太多,如今上门寻仇的人接二连三,对此她早就准备充足,“不要废话了,出招吧。” 刀剑相接,不大的房间内两人掀翻了桌椅,砍断了帘幔,窗户也被捅了好几个洞,舞花楼内人声鼎沸,没人注意到这里的打斗声。 “你是隐楼派来的……”红影的脸色很难看,那里是她噩梦开始的地方,眼前这个年轻人武功路数简直和那人如出一辙。 “取你性命我好回去交差。”叶言之已经看破了她的招式,再过几招她有把握杀了红影。 “那便别怪我了。” 红影忽然一刀劈过来,趁着叶言之用剑抵挡,她用手轻轻拨了一下刀柄上的响环,凄厉的震动声穿破了叶言之的耳膜。 “不好。”叶言之艰难的握紧鸿骨,此时的她头痛欲裂,没想到她竟然是长空破晓之中的长空刀,江湖传言中曾经隐楼内最厉害的刺客。 “我本想废了你的武功放你一条生路,只是现在留不得你了。”红影一脚将叶言之踹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枚暗器击中她的麻xue,下一刻摔倒在鸿骨上,刺穿了她的胸口。 由于剑槽的特殊设计,叶言之的身上并非溅到血渍,只是打斗中易容用的面皮裂开了口子。 “你是女子……”红影倒在地上,看着她撕开面皮。 “你的命,我要了。”叶言之正要拔出鸿骨。 “哈哈。”红影忽然大笑起来,一只手死死握着鸿骨的剑刃,血顺着手流下来,“你是第一百六十七个要杀我的人,也是最后一个。” 叶言之皱眉,隐楼给的资料上其实并非标注她会武功,这次她险些就栽了。 “流觞琴下有一柄剑,你替我带回隐楼。”红影自己将插在胸口的鸿骨拔了出来,用尽最后的力气,“给我一个痛快好吗?” 叶言之接过剑柄,手起,一剑插入红影的心口,这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秦苛。”叶言之捡起地上的长空刀,解开绑在刀柄上的红绳,下面刻着这两个字,“果然是她。” 就在叶言之取走流觞琴时,桌案上一处奇怪的凸起引起她的注意,轻轻按下后,一处暗格被打开。 “长空剑。”叶言之还是在师父给的兵器谱上见过长空剑的图画,眼前这把赤红色剑鞘的宝剑就是天下第一剑客伏勇的佩剑。收拾完现场后,叶言之带走了流觞琴和一刀一剑。 门缝后。 莫微凉与太子方辞正在观察屋子里发生的一切。 “今日叫我来就是来看这个?”方辞有些欣赏叶言之的身手,但明显经验不足差一点就失败了。 “你可知道刚刚出手的人是谁?”莫微凉拿起一旁的茶盏。 “别卖关子了。”方辞不明所以。 “她就是杜大人口中可以改变烨国天下的人。”莫微凉忽然一副看戏的样子,“方羽。” “什么……”方辞准再看一眼叶言之时,对面房间早就没了人影。 “太子殿下不必着急,只要您想要的,我都会帮你找到。”莫微凉是九王世子的人,既然眼下信物被苏薇拿走,只好将叶言之直接引到方辞面前。 “你怎么证明?”方辞十分怀疑。 “太子殿下信也罢不信也好,杜大人可是说了,公主有女主天下的命格,若是太子能将她收为己用自然会事半功倍。”莫微凉取出抄录的命书,“说起来殿下这太子之位尚未稳妥,皇上可还有其他皇子。” 方辞知道莫微凉身后的人定不简单,于是接过命书,不如继续看看幕后之人到底是什么目的。 藏锋山,岁玖堂。 推开一扇门,里面放着这几年来叶言之收集到的藏品,多是一些兵器,长空刀与破晓剑也被放置在空着兵器架上。 “你见到秦苛了?”应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身后。 “她就是舞花楼的红影。”叶言之回答。 “你不该去那的。”应萱了解秦苛,她的武功远在叶言之之上,她赶到时秦苛正要杀了禹儿,心急之下便出了手。 “师父当时在吧。”叶言之早就察觉到了暗处的那个人,于是大胆猜测。 应萱没有说话,只是拿走了秦苛的长空刀。 中空阁。 “是谁惹我们少主不高兴了。”花固安正在弹琴抬头时看到应萱正怒气冲冲的看着自己。 “你自己想要流觞琴为何不要顾南辕去拿?”应萱拔出长空刀就要砍断花固安手上的流觞琴。 “可解气了?”花固安只用了两根手指就轻松夹住了长空刀,“这刀的主人可是隐楼进十年来隐楼最出挑的刺客,禹儿能杀了她不是很好。” “那你又为何要隐瞒情报?”应萱收回长空刀。
“看来我还是高看她了。”花固安起身将流觞琴收好,“作为一个刺客可不能光靠情报,这是我替你交给她的一堂课。” “疯子,怪得不娘当时选那个人也不选你。”应萱扔下刀离开。 “不选我……不选我……”花固安的眼神里透着杀意,是对应义清的,“顾南辕。” “属下在。”顾南辕从外面走进来。 “去把这刀融了。”花固安走了出去。 顾南辕捡起地上的长空刀,望着上面刻着的秦苛二字,他不明白在隐楼当刺客难道还不如一个小小花魁,如果是自己一定不会这般愚蠢。 铁铺。 藏锋山后山瀑布下,铁匠闻晟正在工作,手下数十人,隐楼每月消耗武器消耗颇多,需要时常日夜加急赶工。 “顾隐卫,你怎么有空来了?”闻晟今年已经四十多了,常年在铁铺工作,皮肤黝黑,孔武有力。 “这把刀你看看,融了做新的。”顾南辕将长空刀递了过去。 “长空刀……”闻晟不知怎么忽然陷入了沉默,“这是我师父他老人家锻造的,你可知道它的主人?” “秦苛?”顾南辕随口说出了这个名字。 “不错。”闻晟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秦苛的时候,那是十五年前,“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快些融了去。”顾南辕不便透露过多,把刀交给他就离开了。 闻晟轻轻抚摸着长空,也不知道红绳另一端的那个破晓剑是否还在人间。 岁玖堂。 从花固安那回来后,应萱的气已经消了,她望着正在练剑的叶言之,刚刚准备张嘴却后咽了下去。 “剑招凌厉,出手果决。”花漫天在玉春的搀扶下走进来,无方先生的药起了作用,现在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听说你去找师兄了。”玉春本来准备自己一个人来看看这师徒二人。 “她资历尚浅,我不放心。”应萱低下头。 “其实禹儿就算接不下那一剑,最多只是受点伤罢了。”花漫天问了顾南辕,当时发生的细节。 “那可是我徒儿。”应萱转过身。 “你可不会永远保护一个人,该学会放手了。”玉春叹了一口气,“师兄却有所图,禹儿迟早有一日要独自面对危险,你适当放手也是保护她。” 应萱沉默不语,她早就看出花固安对叶言之似乎过分的关注了,似乎很多事情从那日集市开始就注定会发生。 宁王府。 “还是没有消息?”方梧穿着素衣立于院内。 “属下派人在江南等地寻找,并无其踪影。”侍卫回答。 “罢了。”方梧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又在这偏远之处,靠着手底下寥寥几人怎会有什么作为,汤宁或许早就背叛自己了吧。 “王爷,应将军来了。”侍从小跑进了院子。 “请他进来吧。” 自从应呈到了边城凉州,便时常到宁王府走动,两人也逐渐成为挚友,无话不谈。 “任期结束,父亲已经派人催我回去了。”应呈的身体比六年前更为强壮,长年累月的在前线作战,如今的他更加明白有些事情的重要性。 “回去也好,我倒是有些怀念洛阳的风物了。”方梧替他高兴。 “如今蛮族不再入侵,说来也有宁王府一半功劳,这次回洛阳有机会我定要禀报给陛下。”应呈带来了几坛酒,“今夜不醉不归。” “你酒量那么差,怕是一坛都喝不完。” “明明是你好不好。” “不服比一比。” 半个时辰后。 应呈已经醉倒了,方梧继续喝着酒,入秋后院子里的树全都枯黄,积攒的落叶根本来不及清理便有增多了。 “夜里风大,你们将应将军送进去休息。”方梧让侍从扶着应呈去自己房间,看到应呈已经熟睡,他便合上门离开了。 就在一切归于平静,应呈忽然睁开双眼,望着合上的房门,他明白自己想钓的鱼已经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