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空落落
就这样心泽在这一方不大的雅致小院里住了下来,他很快习惯了重回世间的生活,闭眼睡觉也不会梦见那神秘人,但黄泉海中的幽魂怨念依旧萦绕不散,常常他都是从无尽的悲伤的梦中醒来。 但这并不妨碍他过日子,除了风白玉不大的离宫里还有青涩的小丫鬟照顾他的起居,闲来无事他会在小院子里溜溜弯,耳边有呼呼风声和高原上雄鹰的嘶鸣,风白玉鲜少来打扰,他静静地坐在水塘边想了很多事情,把这十三年来的种种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他还记得十三年前在南疆一派歌舞升平的日子,和不知何时流浪到洪流城中为沧梦皇帝选妃的盛况,他着实想不通曾经为三族所爱戴的陛下如今为何让罗格族不惜牺牲大勇士也要推翻的地步,想累了他也就不再想了,踱着步子围着院子里的水池打转转。 两日后的清晨,心泽在院子里晒太阳,只听一个清丽的女声在耳畔响起:“神君,身体如何了?” 他转头望去,见那风白玉英姿飒爽地站在身后,手里捧着个包裹,他说道:“还不错,没有吐血。”风白玉示意他把衣服解开,心泽很是顺从的脱了外衣,他的胸口被纱布缠得严实,但这歪歪扭扭的包扎手法显然是出自这位公主之手。 “我看看这个药膏对你的伤势有没有帮助。”她一边说着,一边帮心泽解开绑在身上的纱布,“这次的药膏大祭司和医师共同在上次的方子上又做了改良,希望有些用。他们都说想来实际看看你的伤势,不过你放心,我拒绝了他们,说你在闭关不便见外人。”她的手脚很是麻利,不一会心泽便光了膀子。 心泽看了看自己的伤口,似乎并没有愈合的痕迹,他说道:“这个被他们下了术法,普通膏药没用。” 风白玉并未搭话,凑到伤口前仔细观察着每一寸皮肤,透过贯穿的胸膛,越过心脏和根根肋骨可以看到他身后的花草:“真的没有什么效果。”她小声嘟囔着,“呼”地对着这个隧道般的伤口吹了口气。 “喂!”一股凉气穿堂而过。 “不好意思,一时没忍住。”风白玉咧着嘴笑着,“神君,神君,试试这次的新药膏呗。” “随你,随你。”心泽很不擅长应付人际关系,这样笑靥如花的姑娘除了阿冶,风白玉是第二个对他如此亲昵的女子,在她们手中他就是个任由摆弄的玩具,除了随着她们高兴,他几乎找不到别的相处之道。 风白玉将包裹里新制的药膏给他涂上,自言自语似的说着:“这么大一个窟窿,你不疼吗?难道你们这些神仙们都是这样的体质吗?沧梦是不是也是这样……” 涂三温温柔柔地笑着:“我不知道呢,好多事都不记得了。对了,小公主,你以后别再叫我神君了。” 风白玉帮他把衣服整好后,蹲下收拾着药罐,小声嘟囔着:“你不是都不记得了吗。” “这个……”心泽俯身帮她扎好装药罐都包裹,“你可以叫我心泽。” “我不要,这个根本不是你在天上的名字。”风白玉面露出少女的娇嗔,“这是别人给你起的名字。” 这个回答大大出乎心泽的意料,这几日里他并未和公主说过自己在南疆与阿冶兄妹的事情,可眼前这位不悦的神情已经堆在了脸上,他就将疑问生生咽了下去。风白玉见他不答话,便收了性子,忽闪着双漂亮的凤眼说道:“神君大人,想不想出去走走?” “真的可以出去?”听此一言,他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当然!我们又不是囚禁你。不过这事我父君和大祭司都不知道,我们偷偷从后山溜出去。”说罢,风白玉随手将包裹一丢,拽着心泽的袖口就往前跑。 心泽顺从的跟在后面,他心里很是担心:“真的可以吗?发现了你不会被他们骂吧?” “没事,我不怕他们。” 穿过月亮门,沿着曲折婉转的连廊向着庭院高处走去。整个芷阳离宫依山势而修前低后高,接客会客的前厅和心泽居住的闲水居位于离宫地势平坦处,虽有清泉点缀但远不及山体山的楼阁,秀美中带着高原上特有的苍凉豪迈,正如眼前这位大步流星的风白玉,一袭红衣在艳阳下是那张的张扬明艳。 就这样二人从半山处一个凉亭翻出,沿着狭长的一线天从后山溜了出去,具风白玉说,她儿时常伴祖父来离宫闲居,但祖父规矩严苛,她呆的烦腻了便会从这个秘密通道溜出去玩,据说从未被祖父发现过。 行至山脚,已经有两匹骏马停驻在那,风白玉翻身而上,手持缰绳望着愣在原地道心泽,见他看了看马,又看了看自己,一副犹疑不决的样子,随即心领神会地说道:“神君大人,可否介意与我同行?” 还未等他回话,风白玉竟然向提小鸡仔似的将身形健硕的心泽拎到马背上,女青年一声长喝,骏马飞驰而走。心泽被她揽在胸前,整个人的气势都矮了一截,带着慌张的语气说道:“公主……这……” “神君莫怕,我的马术很好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心泽踌躇游移地从唇缝间挤出机个字来,“不合规矩。” 听此一言,风白玉哈哈大笑道:“我竟不知神君大人是个如此懂得规矩的人,是我莽了,不过此时我也不便将你弃在原地,稍稍忍耐一会儿就到了。” 心泽被她豪爽的言论羞红脸,是羞愧自己方才的失言,自愧于自己本是粗人,竟不合时宜的在大方豪迈的罗格族公主面前谈论规矩二字,既没风情也自讨没趣。心泽无声的腻在女子臂膀之中,闻着她唇齿间呼出的热气,极目艳阳下的戈壁滩,一切被染成了红色,滚风草随着风呼噜噜的跑着,避开骏马疾驰的马蹄,没入到惊起的尘土中去了。 不出多时,他们在一座军营前下了马。心泽抖了抖身上的尘土,指着面前的蒺藜栅栏说道:“我说公主大人,我们又要翻墙?” 风白玉将马鞭收在腰间,活动着筋骨:“对呀,就从这边翻进去,我常从这跳进去。”她凑到心泽耳边神神秘秘地说,“长风营里的将军和我关系好,如果我不便从正面进去,他特许我从这边翻进去。”
心泽甚是不解,但他也懒得去想这复杂的人情和规矩,纵身一跃跳入营中,双脚刚一沾地,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抵着他的咽喉,利刃尖锋已没入皮肤,猩红的血从皮肤里渗出,心泽顺着匕首望去,眼前站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目光相交之处是一双冰冷的眼睛,那双眼睛不断审视着他,从头到脚不愿意漏下一丝细节。 “果然是你,和十年前一点也没变。”那个中年男人冷冷说道,“你伪装成神君是何居心!”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十年前心泽在南疆首府永宁遇到的那个乞儿,如今他褪去了一身破衣,精致的银龙软甲配上轻便柔软的香云纱,整个人贵气十足,丝毫看不出当年的落魄样子,眉宇间更是透出杀伐之气。 当日心泽与他只有过短暂相处,加上此人容貌气质可谓巨变,自然是认不出他是当年的乞儿,心泽的性子本就不强,带着种置身事外的无所谓感说道:“‘神君’这个称呼是你们喊的,与我何干。”他伸出两指推开匕首,“况且你也杀不了我,放下你的刀,我们有话好好说。” 那人并未退让,手上的力道反而又加重了几分,那推刃的手指被生生切开一道口子,皮连着rou向外翻卷着,隐约可以看到指节处突起的关节。心泽的脸色平淡如常,洁净的双眸依旧凝视着那个男人,他忽然张开手,一把握住匕首猛地从那人手中将其夺了过来,只听一声沉闷的“咚”,带血的匕首被扔出了数丈远。 那人挥起拳头直勾勾的冲着心泽的脸打了过来,他拳速极快,快到空气都无法察觉,力道极大,大到足以让两个心泽被打碎面部。就在这铁拳正要击中心泽的一刹那,一袭炫目的红色飘然落下挡在了心泽的面前,他连忙收拳,那拳恰恰停在了心泽的面颊上,若再晚上毫秒必将那种清秀的脸给打个稀烂,拳势已止,但拳风却骤然而来,在心泽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流云大叔,你在做什么!”红衣女青年愤然道,“竟做出如此不敬神君的事情!” 被唤作流云的将领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女子身后的人,见那心泽伸手擦去脸上刚添的血痕,那只纤长漂亮的手上皮肤细腻光洁,已无方才被匕首所伤的痕迹了,随着血迹被缓缓擦去,脸上寸长的伤口也以rou眼可见速度愈合。 流云收了拳,将手背在身后,语气里依旧透着不服:“随我来吧,公主殿下不就是想来看我营中竞技吗。”说罢转身就走。 风白玉听他这么说立马开心地跳了过去,一手勾着流云的肩头,笑嘻嘻地说道:“流云大叔,别不高兴嘛,神君大人是货真价实的神君大人,不是冒名慌骗我们的,那日在祭坛上的神迹你不也瞧见了吗。”她不安分的小手伸在背后招呼心泽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