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暴风雨中的谈话
疾风裹挟着冰雨，横扫着雨林荒凉的高沼地。上涨的溪水剧烈地冲刷着堤岸，在两岸边留下一个又一个小水洼。硕大的雨滴砸在地上，溅起无数水泡，原本强劲的莎草也被倾盆大雨浸软了，服帖地躺倒在泥泞中。 一个有着高高发髻的人正撑着一把水蓝色的油纸伞紧挨着水洼边缘，两鬓的头发和长辫也被风吹得飞扬起来，从面孔上看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女子的模样，她身上的红色带金墨色滚云边的斗篷已被风雨打湿。明显，她不在意吹打在身上的急风骤雨，只是出神地盯着水面。水面倒映着天空中的乌云，形成一片片支离破碎的影子。而她就那么一动不动，呆呆地望着，仿佛能从水里看出来什么东西似的。许久之后，她抬起头来，环顾四周。 “我来了。” 随着一声宣告，由不远处的树后踱出一个人影，一头长发被风吹得随风飞舞，他也撑着一把雨伞，缓缓走向水洼边的女子。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位个子高挑，身着红金斗篷，头戴红色抹额，但发型却显然没有他穿着那么利落的青年。 “哦？原来是普鲁瓦先生来了啊。我还以为，赶上这种天气来这里碰面是打算要捉弄我一下呢。”黛的声音有些嘶哑，像是许久都不曾开口那样。 “请放尊重一点，黛，不要忘了曾经是普鲁瓦先生的帮助才让你能够登上这个位置的。”一旁的青年出声呵斥道。 噢，那么让我们在这种冥龙都不愿意呆的鬼天气里见面也是你这位普鲁瓦管理者先生的主义喽，这样的招待仪式真是将雨林的特色展现的淋漓尽致。你又是何许人也，胆敢随随便便打断管理者之间的谈话？黛险些把这句话说出口，但碍于情面，她没有开口讥讽。“近日琐事缠身，出言不逊，请您见谅了。”她向普鲁瓦眨眨眼，“我有一件事想要问您，不知道您是否有所耳闻。” “说说看。”普鲁瓦扬了扬手里的雨伞。 “我想知道，从雨林转运而来的一批军火是否在雨林境内留有清单。”黛清晰地说道，“又或者说，我对其他的军火不感兴趣，我想知道，那一批武器里是否有‘黑箭’。” 普鲁瓦眼神闪烁：“当然有。”他说道，“你想了解什么？” “我不希望这种武器再在霞谷境内出现，从下个月起，我想终止和雨林的这一单交易。我希望你能将这道命令下达到你下属的每一个组织，无论用什么方法。”黛严肃地说道。 “你希望终止我们的合作吗？”普鲁瓦说道，“要说实在的，你完全可以不去听我的建议，可现在我们情况特殊，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我们正处于危难之中吗？现在的这一切，都是霞谷的失误引起的。” “呵，霞谷倒是不会像您们那样，为了求财就连先辈留下的土地都可以不要。”黛用戏虐的口吻反唇相讥，“如果这不是您希望看到的情况的话，我请求您告诉我你准许运往霞谷的‘黑箭’的总数量。如果您一再瞒着我，那么我就有权利终止我们之间的交易。普鲁瓦先生，这只是一句话的事，我想您不希望那些生产出的军火砸在自己手里。” 普鲁瓦看上去并没有因为她的讽刺而产生一丝不满，相反，他竟然露出了笑容：“我想，之所以黛小姐对于这件事如此看重，原因恐怕是因为在霞谷内部，军火收购的事情并不归你管，对吧？” 这句话仿佛是一根黑莓的刺一样刺痛了她的神经，黛极力地维持着自己的冷静，但她决定把这件事告诉他：“负责管理军用器械收购的人都是我的学徒。”她说道。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一切都能说通了。”普鲁瓦半眯着眼睛微微一笑，“黛，来我们这里商讨军火的人是一个穿着不太体面、个子也不太高的孩子，尽管看上去不太像霞谷的官员，但他的嘴巴可是非常利索，因此我们决定接手这个订单。”他顿了顿，“事实上，一个礼拜之前，你们霞谷一位名叫蔺禹的有名的乡绅来找过我，问我们为什么‘黑箭’的数目和订单上记录的有差别。” 普兰。黛心里一颤。又是普兰。 “难道雨林还能做出得出缺斤少两的事情吗？”黛凝视着他。 “当然不会。这一点你要放心，黛。我们将货物出厂后，数目和订单上的没有不同，如果真的出现问题，那么有可能是在运输途中存在货物因不可抗原因有损毁或丢失的情况。” 面对普鲁瓦眼中的诚恳，黛感到了一阵恶寒。丢失的三支“黑箭”并不是因为雨林从中作祟，而是在途中因为某些原因失去了——没有人知道这三支箭去了哪里，如果是运输途中出现损伤，办事细致的学徒普兰不会瞒报这件事，理应会如实上报才是，那么这三支箭又发生了什么呢？她正急于验证自己的推断。 黛咬了咬牙齿，布拉德不应该死得如此突然。在九天之前，他的尸体被巡逻队在冰湖岸边捞起。短短的三个月内，她已经失去了两位学徒，除了跌下悬崖的塔菲，还有曝尸湖中的布拉德——黛存活在世上的最后一个意义。她想起为布拉德进行返生仪式之前清理他身体的时候，在尸体上发现的一处伤口。创口的外表面很干净，但似乎在刺进身体之后，攻击他的武器几乎搅碎了伤口以内的所有组织，轻而易举的熄灭了他的心火。因此，这不是简单的刀伤，而是更加危险的武器所致。 于是，黛理所应当地想到了黑箭，一种先祖时期才大面积投入使用的高效武器。它和一般的箭支相比有很大的不同，除了箭身完全使用钢铁打造以外，另有一种特制的箭头。这种箭头完全是空心的，相比普通箭矢更脆，但在它的内部包裹着一枚小小的红石，可以在一瞬间吸取所有光能。当然，红石的质地仿佛玻璃，在命中敌人的身体时就会轻易的炸裂成细小的碎片。这就是为什么布拉德的伤口内部呈现出几乎完全被搅碎的情况。 就是这一箭夺走了布拉德的生命。 “黛，”一旁的青年在喊她，“这样处理问题只会给你带来麻烦。霞谷和雨林之间的秘密不应该让任何人知道。你这样做无非是给了那些黑暗势力极大的力量！你想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内部发生了溃败吗？”他愈发愤怒地说道。 “我想我们并不需要这些所谓的秘密来自我保护。我猜，你们之中早就已经划分好界限，他们的命运和你们的命运毫不相干。”黛冷漠地回答道。 “很明显，你的学徒们并不在此列。”普鲁瓦摇摇头。 “即便如此，这也是单独属于霞谷的事情，而雨林不需要隐藏这些秘密。”黛坚持说道，“如果需要，那就说明你们和这件事相关，并且没有实力去掩盖它——我奉劝你们不要插手霞谷内部的事情。” “事到如今，我们难道不是什么都做过了吗？”青年嗤之以鼻，“我作为管理者先生的手下，我们有实力面对一切挑战！” “挑战并不总是指锋利的刀刃与鲜红的血液。”黛申明道。 一头乱发的青年怒不可遏，刀锋出鞘：“而你呢？你只是冠冕堂皇地找一大堆借口，搪塞你所犯的错误！如果不是你，管理者先生也不用面对这么大的麻烦！！” 黛猛地转身，将双手搭在手杖的顶端，充满敌意地望向那位青年：“放下你的刀吧，小武士。你要知道，这世上最愚蠢的事情，莫过于找错打架的对象。同我争论可没什么好处。” 青年僵持了几秒，一旁的普鲁瓦将手放在他的肩上安抚了一下，他这才后退几步，暗暗将刀收回鞘内。黛见他稍稍收敛，这才转过身去，用雨伞挡住了自己的身子。 “各自为营，普鲁瓦先生，你知道该怎么做。”她的声音不再凶狠，而是出乎意料的平和，“早晚有一天你会抓出藏在你身边的敌人。” “你的意思是，不能相信任何其他的管理者？那么，就算是阿尔文前辈也不值得信任吗？”青年突然问道。 黛喃喃地说道：“别相信任何人。包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