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九、妙计拿捏陈都统
第210章妙计拿捏陈都统 村口发生的一幕,须臾间便传到了村子内。 十里店为赵、孙、李三姓混居的村子,相比孙、李族人,赵家人在觉着解气的同时又多了一分忐忑和期盼。 忐忑是因为担心‘天降贵婿’搞错了,那样必会引得卢仁甲报复。 期盼则源自于大家朴素的直觉.当今宗族观念极重,拥有血缘关系更是天生‘自己人’,若那赵安人果真出自十里店赵家,于情于理都要拉族人一把。 巳时初。 赵家留在十里店的几十口人,聚在赵田氏的篱笆小院内,兴奋的低声交换着意见。 远处的孙、李族人羡慕眺望。 只有赵田氏依旧坐在织机不疾不徐的织着麻布。 “七奶奶,都甚时候了!别织了” 虽说妇人不主事,但赵家情况特殊,当年丁未男丁死了个七七八八,留下的大多是妇孺,为数不多的男子辈分远低于赵田氏,且后者又是一个敢拿主意的,时间久了,族中有大事总会以赵田氏的意见为重。 “慌个甚!不织布,这群娃娃今晚就得饿肚子!” 赵田氏苍老的面容上一片平静,但一直微微颤抖的双手表明她此刻并不像外表那般。 少倾。 一队骑士带着满身鞭痕的卢仁甲径直朝篱笆小院行来,方才还迫不及待想要看一眼‘女婿’是何方神圣的妇人们顿作鸟兽散。 有些胆小的男子也偷偷跑远了些。 他们也不知道害怕甚,反正见了锦衣华服、高头大马总是习惯性的畏惧躲藏。 院门外,随着陈初下马,自长子以下众人齐刷刷下了马。 动作整齐划一,腰间兵刃哗啦作响。 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负责站在门口迎客的赵从义双腿直打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毛鼠率先上前,进院后躬身抱拳,“敢问此处可是赵老夫人住处?” 坐在屋内织机旁的赵田氏这才缓缓起了身,深吸了一口气,踱进院内,屁股后头跟了一群畏畏怯怯的小丫头。 陈初上前,和老人见了礼。 当他亲口说出自己娶了赵家女儿后,仍留在院内赵家族人激动的眼眶泛红。 赵田氏却问了一句,“敢问大人,尊夫人父讳为甚?” 这是要确认猫儿的身份赵家族人却紧张的看了陈初一眼,心说老夫人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人家自己都亲口说是赵家女婿了,万一他娘子父亲名讳说出来不符,咱还认不认这门亲! 陈初来前有祭奠猫儿父亲的打算,自然知晓他的名字,“父讳开德,祖父讳继升.” 话音一落,院内登时一阵嗡嗡议论,有位三十来岁的男人激动道:“原来是开德大哥的女儿做了安人!” 赵田氏也松了一口气,随即请陈初在院内坐了,又让赵从义拿出家谱,序了亲缘。 猫儿祖父那一辈搬进了东京城居住。 她家祖父、父辈两代单传,但曾祖那辈却有兄弟七人,这赵田氏正是七曾祖的妻子。 论起来,陈初和猫儿还要喊一声太奶奶。 的确是未出五服的亲属。 确定了关系,赵田氏让赵从义把刚才躲起来的亲戚都喊了过来,一个个见礼。 “这是五叔.” “这是你十三婶.” “这位该喊哥哥.” “这一群,都是meimei” 陈初一个也没记住,只有大体印象女子多,寡妇多. 仅这一点,就能猜出当年丁未这一家的遭遇何等惨烈。 陈初毕竟是女婿,便是认亲赵家人也免不了拘谨,已看出赵田氏是一族主心骨的陈初主动和对方说起了接下来的安排。 这里不是蔡州,陈初自不能把卢仁甲及其庄丁当场打杀,为防止他走后卢仁甲寻赵家麻烦,便提议先带他们去东京城暂住。 至于后续怎么安排,还需和猫儿通信之后再做决定。 带去蔡州自然没什么问题,不差这几十口人吃的。 陈初帮他们夺回赵家祖产,让他们继续留下来也可以。 虽说血缘亲属能在一定程度上填补猫儿家人离世的缺憾,但这么多人,难说良莠不齐,也可能给猫儿带来麻烦。 到底怎么安排,让猫儿自己做主。 听了陈初请族人去城内暂住的提议,赵田氏未作犹豫,只道:“家中上下六十来口,如此一来,却是要女婿破费了。” “太奶,些许钱财不值一提.您让大伙简单收拾一下就跟我走吧。” “也好.老身在此先替赵家列组与满门上下谢过女婿了” 眼瞅赵田氏要行大礼,陈初赶忙拦下。 随后,赵家族人四散收拾行装,这一收拾直用了小半时辰还没收拾完。 不但把家中碎米吃食、锅碗铺盖装了人力车,甚至还有搬桌椅、卸门窗的. 暂住一下,又不是搬家,至于么? 陈初忙找上赵田氏,言道:东西太多,进城后无法安置。 赵田氏闻言随即把族人招进小院,当着众人的面,拿了菜刀颤巍巍走到织机前,割断了即将织完的整匹麻布,再挥刀砍断织机机杼,这才回身对族人道:“除了服被,甚也不带!一刻钟后若谁收拾不好,便留下吧” 这一番变故,登时让赵家人目瞪口呆。 织机是太奶奶的命啊.说毁就毁了? 却也由此不敢再耽误,纷纷不舍的丢下了大件物品,只留了轻便衣服被褥。 可常年跟着赵田氏的那帮小丫头却心疼的哇哇哭了起来。 太奶奶熬了多少夜,这匹麻布马上织好了,她却亲手割了. 赵田氏却一脸慈爱的摸着小美的脑袋道:“憨丫头,哭甚?太奶还能养你们几年?往后啊,你们跟着jiejie和姐夫,吃得饱、穿的暖,不用再跟着我老婆子苦熬咯” “小美哪也不去,就跟着太奶奶.哇哇哇.” 女娃们抱着赵田氏的腿哭成一片。 “.”陈初。 我只是不让你们带,没说让你们毁了它啊。 太奶是够果断的,可这么一搞,不就成破釜沉舟了么。 怎么有点道德绑架的意思. 巳时末。 陈初一行带着赵家全族六十余口,往西返回东京城。 弄鱼巷自然塞不下这么多人,好在巷外枣园街上有家客栈,陈初包下全店才将将安置下来。 直忙活到下午申时,才回到宅子与陈景安关起房门说起了什么。 他走后,赵田氏召集全族男女,在院内开了个会。 “陈大人是女婿,眼下咱们就是咱家猫儿的脸面!老身丑话说到前头,谁若敢仗着妻家亲戚身份找女婿讨钱花、让女婿买东买西,便逐出咱赵家.” 一天下来,提着劲的赵田氏有些疲累,声音不高,众族人却无一人敢出声。 “咱可不能丢了自家女儿的脸.” 赵田氏低低叹了一声,又道:“从义,过几日你带人准备一番,待女婿回返蔡州时,把咱赵家祖坟一并迁往蔡州” 不同于刚才,这件事顿时惹来一片议论。 虽然不少人有心随女婿去南边,但迁坟可是大事啊,意味着赵家往后彻底要把根扎在蔡州了。 “七奶奶,咱赵家在这十里店繁衍百年,说走就走么.” 便是这几年日子过的苦,但故土难离却是农耕民族心头挥之不去的情愫。 “繁衍百年又怎样?咱祖上先人不也是背井离乡来到十里店落根的么?此去蔡州,无非是像先祖那般重新创业,那里已有咱家猫儿为咱赵家打下了基业,远比先祖时优渥的多,你们赵家后人连这点胆气都没了?” 低声质问的赵田氏,脸上却是比在场年轻人还要坚毅的神情,院内再次安静下来。 隔了一会,却听赵从义小声问了一句,“太奶奶,咱这么多人,陈大人若不愿带怎办?” 这次,赵田氏沉默了片刻才道:“老身老了,做不了事了”赵田氏在人群中年级大稍大的后辈脸上睃巡一阵,叹道:“女婿若不愿带,咱们这些老家伙就留下,但” 视线又转向了身旁乖乖坐了一排的女娃,声音不自觉柔和下来,“但咱们这些娃娃说甚也得送去蔡州” 却说卢仁甲这边,‘无故’被人打了一回,陈初刚离去不久,便进城找了女儿。 为了显示自己的惨状,连头脸上的伤口都没处理。 午时,被临时从值房叫回来的许珏面沉似水,老卢哭哭啼啼叙说了事发经过。 许珏的姨娘、卢仁甲的女儿哭天抢地的咒骂着,“老爷,你需给爹爹做主啊那外乡军汉杀才,都要抓进开封府打板子.不!得杀头.” 见许珏不吭声,卢姨娘不由哭的更大声了,“老爷,老爷你听没听没到?去开封府让府尹抓人啊老爷?” “吵吵你玛了个壁!那开封府是我开的?杀他?那是一府都统制!傻种!” “.” 许珏突然间的暴怒,吓的卢姨娘登时闭了嘴。 卢仁甲虽不是许珏的正经岳丈,但好歹也是他的姨娘之父,那陈初在得知这层关系后仍然打骂,的确让许珏非常没面子。 可卢姨娘的话纯粹沙雕。 那陈初是边境重镇的一府都统制,若捉了他,引得边境军乱,到时谁来背这个锅? 别说他没这个本事,便是有这个本事,一旦边地生乱,朝廷为安抚军心杀他一家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朝堂纵容武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过,道理他都懂,心里那口气也确实咽不下。 夜里,许珏宴请开封府通判,席间仿似无意的说起了这件事。 通判也是人精,马上猜到了许珏有‘报官’的意思,却隐晦的表示那卢仁甲不过挨了几鞭子,皮rou伤而已,又没死 他也不过是你姨娘的父亲,又不是你许珏的亲爹,犯不着嘛。 说到底,不值得。 再说了,姓卢的确占了陈都统妻家的祖产、还逼人迁坟,人家生气也情有可原
非要说陈初有错的话,那就是当初为自家娘子请封时,没有交待清楚赵家亲眷,不然,朝廷怎也不会让钦封安人亲属给人做仆的情况出现。 总之,这件事闹大了,既有风险又会让朝堂脸面无光. 最后,通判甚至还劝许珏,退还赵家祖产。 这顿饭吃的许珏一肚子气,却又无处宣泄,夜里回家,哭哭啼啼的卢姨娘又让他心烦,干脆在书房住了一晚。 同样在这晚,陈景安拜访了同年、工部郎中杜兆清。 “守谦老弟何时来了京城!” 由于陈景安入京后行事低调,杜兆清甚至不知这位同年探花在京城。 “呵呵,几日前随一位小友入京办些事,这不刚安顿好,就迫不及待来寻光成兄了!” “哈哈哈,走,多年未见,今夜咱好好饮上几杯。” 杜兆清把陈景安让进偏厅,两人寒暄一阵,陈景安借机打量厅内稍显简朴的布置,不禁赞道:“光成兄,清廉啊” “,京城居,大不易”杜兆清萧索道。 往上数几朝,工部都是仅次于户部的肥差.但大齐建国后,民乱从未止歇,再加每年输送金国大笔金银布帛,导致财政常年困顿,工部已许多年没有在建工程。 没有工程,工部自然没了进项。 以至于如今大齐出现了兵部最肥,工部最穷的怪相。 不然,他们也不会在养不起那么多匠户的情况下依旧不舍得放人离去。 席间,吃了几杯酒的杜兆清少不了吐槽几句。 却不想,陈景安竟摸出两锭金元宝放在桌上推了过来。 “守谦,这是何意?”方才还作微醺状的杜兆清眼底一片清明。 无功不受禄,陈景安好端端送来大礼,定然是有事相求了,看这金元宝的分量,对方所求之事应该还不简单。 “呵呵,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大事,明日光成兄见了将作监许大匠.” 陈景安低声交待了一桩事。 这件事在杜兆清听来的确算不得什么大事.既然同年开口,那就帮一把呗,至于对方为什么这么做,和他又有什么干系。 总之,这两锭金子是无辜的你看它俩孤零零站在桌案上的可怜小模样。 若不收下,于心何忍? 需揣进怀里好好疼惜一番。 书中自有黄金屋,此刻正是变现时! 翌日。 工部将作监值房,昨晚没睡好的许珏顶着一双黑眼圈,心情郁郁。 巳时,杜兆清晃荡进将作监串门。 趁值房内只剩他二人时,杜兆清关上房门,低声问了一句,“大人,昨日卢翁一事就这么算了?” 坐于椅上的许珏眼角一挑,不悦道:“你从何处听来此事?” “下官有名亲戚也住在牟驼岗下,昨日恰好路过目睹.” “哦。” 许珏淡淡应了一声,杜兆清六品郎中虽是他的下官,但后者就职于工部水部,和将作监没什么关联,俩人算不得熟,自然没甚好讲。 杜兆清却显得比他本人还急迫,低声道:“大人,如今武人跋扈,昨日卢翁已表明身份,他还下重手!这口气不能咽!” “你怎比我还急?”许珏奇怪的看着杜兆清。 “大人!咱们读书人同出一脉,眼看那粗鄙武夫骑在我等头上作威作福,如何忍得!” 杜兆清一脸义愤填膺,许珏表情终于柔和许多,却也无奈叹道:“哎,我朝纵容武人已久,昨夜与开封府通判会面,他们还劝我息事宁人,本官又能如何.” “大人,拿捏那陈初何需开封府出面!” “甚意思?” “嘿嘿,前几日,下官无意间听说陈初那安人娘子的舅舅一家就在咱匠户营.” “果真?”许珏一听来了精神,当即起身在值房内走了几步。 可随后,却又是一叹,失望的坐了回去,道:“便是在营中又能如何他毕竟是我朝都统制,我若不允他赎买亲属,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闹大了,少不了被上头大人呵斥一句因私废公.” “呵呵,大人,我有一计,既可割他一块rou让他rou疼,又可使我工部落得实惠,便是尚书大人知晓了也只会赞大人为我部谋福利.” “哦?何计?快快说来”瞻前顾后的许珏一听有这等好事,不禁眼睛一亮。 杜兆清弯腰附耳道:“大人,咱自然不阻那兵痞赎买娘子舅舅一家,但咱们要加上一个条件.” “甚条件?” “打包赎买.” “打包?” “对!不是不允他赎买,但必须把这二百多户、八百余口统统买走.二百多户便是两万多贯,虽不多,也能解我工部燃眉之急。如此一来,咱们既解决了将作监这些累赘,又让他出了血,大人也能舒心稍许.” “妙!妙啊!哈哈,谢光成教我!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