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涅槃（一）

    张山离开了刘庄，骑着马沿着大路，向着萨孤铎离开的方向狂奔。

    这一路上对方留下的马蹄的印迹，让他知道自己的方向没有错。他希望自己能够在天黑之前追上他们。

    但救人还是花费掉一定的时间，而且对方的马一定是万中选一的好马，居然连续奔跑两三个时辰不用休息。

    到了天黑时，他已经找不到对方的踪迹了，而跨下的马也开始吐出白沫，越跑越慢。

    当他来到一座小山边时，已经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追赶，而马也快走不动了。

    他立即下了马，那匹马如释重负，整个放松下来，倒在了地上，不停地喘息着。

    张山四周看了看，然后飞奔上旁边那座小山，希望能够在上面看到萨孤铎的踪迹。

    他来到山头，那里有一块巨石，他跳上巨石四处眺望。

    天地间四处都是一片黑暗寂静，但在东南方有一处有火光，好像是一堆营火。

    也许那里就是萨孤铎宿营的地方！他不由内心欣喜，马上下山，向那里飞奔过去。

    那里离小山只有几里路的距离，他到了那营火附近后，放慢了脚步，悄悄地靠近过去。

    那营火就在一条道路旁边，附近栓着两匹马，在火堆旁边坐着两个人。

    但不是萨孤铎和戴毡帽的那人。

    两个人都身穿神火教的黑绸衣，张山认出他们就是在黄店村逃跑的黑老十的两个手下。

    两个人一边烤着三只兔子，一边在说话。

    只听其中一个说：“李升，你说咱们这次回去教主会不会奖赏我们？”

    “说不定啊，”叫李升的人说道，“教主知道黑老十死了，我们两个又自个逃跑，说不定还会处罚我们。”说着，他学起萨孤铎那缥缈的声音，“徐武、李升，你们两个弃自己的堂主不顾，擅自逃命，还有脸回来见我！”

    “哈哈哈！”那个叫徐武的大笑道，“你还学得挺像的！还好教主和黑信堂主已经走远了，要不恐怕你的脑袋和手脚四肢都要搬家！”

    “不过我们这一报信，教主也应该知道那个小贼不是普通的人物，这一点应该功大于过吧。”俆武继续说。

    “对啊，我看到教主听说那小贼一个飞刀就杀了黑老十，脸上有一点点变色！”李升说，“这个小贼不声不响就杀了三个掌门人，又轻而易举就钉死黑老十，确实不是普通人物。”

    “不过也想不到教主会在意这个小贼，教主的武功比他高多了吧，他再加上黑信堂主，应该可以把小贼当成蝼蚁捏死。”俆武说，往火堆里加了一些柴火。

    “教主这是要赶着回山庄，”李升说道，一脸的神秘，“好像这次这个女的找对了！”

    “你怎么知道？”徐武抬起头看了看他。

    李升挤了挤眼睛，说：“听说苍暝老头画过要找的人的画像，可能这次教主发现那女的跟画像一模一样吧。”

    徐武听了，没有再说话。他捣了捣火堆，等了一会儿再说：“你说这个教主喝这女的血，真的能修炼成仙吗？”

    张山听到这里，吓了一大跳，萨孤铎抓小月居然是想要喝她的血。此时他按捺不住了，马上从黑暗中闯了出来，出现在那两个人前面。

    那两个人吓了一大跳，那个徐武反应比较快，已经拨剑向张山刺过来，张山手掌一翻，击中他的胸口，他“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手里的剑脱了手，自己倒在地上，捂住胸口挣扎着。

    那个李升一见，马上跪到地上，头不停地磕着，嘴里不停地说：“大侠饶命！英雄饶命！”

    “你老实回答我的话，我就饶你不死！”张山说。

    “是是是是！”李升一连串地回答道。

    “你们教主为什么要喝人血？”

    “是是是苍暝那老瞎子教唆教主说，喝手上长有赤斑的姑娘的血，会让他功力大增、长生不老的！”

    “你们来黄店村就是为了抓小月姑娘？”

    “是是是，听说教主半路收到章堂主的密函，就带人来这个山村抓人了。”

    “你们教主往哪里跑了？”

    “就是这条官道。”李升指着旁边的道路说。

    “你们是半路上遇到的？”

    “是，我们从山村逃出来后，就往回走，天没黑时就遇到教主，我们……就跟他汇报你和黑堂主的事……”

    “他们大概比我快多长时间？”

    “应该有一个时辰……”

    “你们后面还有援兵吗？”

    “没有了，就教主和黑信两人。”

    “这里离朱雀山庄路途遥远，他们如何回去？是到各州县的市里换马吗？”

    “这倒不用，可以到各个驿站换马。”

    “这官府的马也可以让你们换？”

    “这一路的驿站都是买通了的，有的还是我们教的人。”

    “去换马时有什么令牌、口令吗？”

    “不用这么麻烦，穿我们的衣服去就可以了，只认我们这身衣服。”李升指指自己的黑绸衣。

    “那要怎么过江？”

    现在两国交战，江边都有官兵把守。

    “在建康城东北的江边和对岸的小渔村，都是我们的据点，从那里可以在半夜横渡过江。”

    “也是认这身衣服？”

    “对，对！”

    “好！”张山点点头。

    “大侠，英雄，我什么都说了，别杀我，别杀我！”李升又磕起头来，他想到黑老十被这个人轻易一个飞刀就挂到树上。

    “你去把他那套衣服脱下来！”张山指着躺在地上的徐武。

    “这……”李升转过头去看徐武。

    “他没死，只是受伤。”张山说。

    “好。”李升便走过去，把徐武的黑绸衣脱了下来。

    “身子的钱也全部搜出来。”张山说。

    徐武身上的钱也全部搜了出来。李升恭恭敬敬地把金子、铜钱和衣服拿了过来。

    “你的也一样。”张山说。

    “啊？”李升抬头看了一下他。

    “快点！”

    “是，是。”李升也把衣服脱了下来，只剩下里面的褐色短衣，然后他把钱和衣服也放到张山身前。

    张山将金子铜钱都放入怀里，然后拿起徐武的衣服，只见上面有血污，他找了干净的一块，撕了下来，包着取下火堆上的两只烤兔子，然后把那衣服扔进入火里。接着他穿上李升的衣服，牵过那两匹，骑上其中一匹，突然想到什么，于是问李升：“你们在回葛城路上遇到的那支商队，人是不是都被你们杀了？！”

    “都是朱珮杀的都是朱珮杀的！”李升急忙说，“他最喜欢砸人家的脑袋。”

    张山听了，微微叹了一口气，在这乱世之中，要保护这些弱小确实太困难了。看来朱珮和黑老十死得一点也不冤。

    “你们俩真的没杀人？”

    “没没没，上天可以作证！”李升说。

    张山点了点头，他指着徐武，对李升说：“你好好照顾他，他就死不了。”

    “是是是！”李升说。

    “别想追我，也不要想通风报信，否则下场你们就跟黑老十一样！”

    “是是是，我们不敢，我们不敢！”

    张山看李升又在磕头，便调转马头，骑一匹马牵一匹马，向着萨孤铎离去的方向追去。

    那个胡人居然要喝小月的血，这个信息确实太让人吃惊了。

    但这也让他有一点放心，就是至少小月在回山庄之前不会死，因为死人的血已经凝固了。

    现在是要尽快追赶，要在小月受难之前，把她救出来，就算搭上自己的性命也无所谓。

    ***

    朱雀山庄就建在建康城外、长江之滨的山上，由七进的主院和各五进的侧院组成，主院建在中间的山峰上，侧院建在两侧的山脊上。整个山庄好像一只双翅张开的大鸟。

    主院和侧院被南面半圈高墙围着。在它们的北面，是一片濒临长江的陡峭的悬崖。

    在山庄的外面，是一片树林和果园，连到下面山谷，山谷里是一片田地，还有一些农舍、马廊。

    这里是属于山庄的地方。

    从这里向南，翻过两三个小山头，来到一片平地，田地上种满各种庄稼，农场里圈养各类家蓄。

    这里也是属于山庄的地盘。

    此时天已经黑暗，一个身穿神火教黑绸衣的人，猫着腰出现在山庄的高墙外。

    此人正是张山。

    按照李升所说，他每到一个驿站就去换马，同时也假装在跟随教主，问清萨孤铎的行踪。

    萨孤铎和黑信总是快他一个多时辰到达驿站，并且把最好的马换去。

    几天之后，他已经慢萨孤铎快半天的时间了。

    不过有一个好的消息，是从其中一个驿站的神火教火卫堂的弟子口中听来的，就是教主喝血炼功是要选择好时辰的，然后先斋戒三天，当天也要沐浴更衣。

    所以虽然慢了半天时间，但他相信在小月受难之前，应该可以找到她。

    现在顺利渡过了长江后，他终于来到了朱雀山庄的外面。

    他必须万分小心。萨孤铎已经得知到他的信息，一定对他起了防备。

    此时天已经黑了，山庄里各处的火盆和灯笼已经点亮，还有弟子在巡逻。

    张山等墙内两个巡逻的弟子走远，便轻轻一跃，翻墙而入。

    这里是庄院外面的园林，四处是树木、花圃、鱼池和假山。

    张山向庄院那边望去，只见庄院依山而建，有七个大院、七个大厅，几十个小厅，另外楼阁、房屋相连，至少有两百多间。

    这是主院，两边还有侧院，也有数不清院子、屋舍。

    在这种地方，要找一个人，恐怕得花很久时间，如果被发现了，恐怕要面对几百号人的围攻。

    他看着前面两个逐渐走远的弟子，内心突然灵机一闪。

    他快速地轻掠到那两个人的侧前方，然后松开裤带小解。

    那两个人走过来，其中一个发现了他。

    “谁？是谁躲在哪里？”那个弟子大声喝道，但又发现张山穿着教里的衣服，正在小解，“你居然在这里小解？要是被管事的发现了，看他不把你阉了！”

    “兄弟，小声点，小声点！”张山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赔笑着，“这一路跟随教主长途奔波而来，憋太久了。”

    “哦？”那人听了，仔细看了看张山，问道，“你是哪个堂的？”

    “我是火卫堂的。”张山说，“教主他们已经到了吧？”

    “教主他们早就到了。”

    “想不到教主带着个小姑娘也跑得这么快，我这一路都赶不上。”

    “教主骑的是什么马？你的又是什么马？”

    “对，对！教主带着那小姑娘去哪了？我得马上去向教主禀报——有个厉害的贼人在后面追我们来了。”

    “教主带着那小姑娘去井宿院了。”那人说着，往最高的院子瞟了一眼，“教主已经知道了，他已经叫我们要加强警备，防范外贼！”

    “对，你们要多加防备，小心巡逻。我这就去向教主汇报。”张山说完，按神火教的行礼方式那两个人拱拱手，然后就向着庄院的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