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拯救（二）

    章谦冷笑一声，他扎好马步，向后微倾身体，左手的盾向上举起，右臂回收，软剑收到盾牌后面，准备择机出击。

    只见钟耿在空中刚下落，离章谦还有一小段距离时，双手紧握着锏突然就直接劈下来。这个距离进行攻击，那锏是打不到章谦的。但章谦暗感不妙，急忙将盾牌和身体再往回收，却见钟耿的锏上带棱角的珠状的结突然散开，化为棱珠直飞射下来，章谦似乎感受到那飞射的棱珠的力量，不自觉地咬牙闭眼。只听见“咚咚咚”几声，有几颗棱珠打在盾牌上面。

    钟耿落地，站在章谦前面，手中的锏指向地面，那锏上的结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一条细长的芯条，还在摇动颤抖着。此时章谦的盾慢慢从脸部移了下来，只见在他脸上，额头、鼻侧，还有下巴，各嵌着一只棱珠。在他身上，腹部、下身，还有前探的左腿，也被棱珠打中。他看着面前的钟耿，小眼睛里满是惊恐、困惑，目光还有些迟滞，他喃喃说道：“老二，你……好……卑……鄙……”说着，他便迎面扑倒在地，软剑丢在一旁，鲜血从身体上的伤口流出，渗入草地。

    钟耿看着他，目光中的怒火还未完全消散，他盯着章谦的尸体，就在那里站着。过了一会，一阵山风吹来，他才晃过神来。此时他的心情已经渐渐恢复平静，于是他手一抛，将那把已经没有节的锏扔掉，便向小月那边走去。

    “他……死了？”小月问道。

    “是的。”钟耿说，“小月，我们走。”

    “我们……还是回你家吗？”

    “不，暂时不能回神火教了。”钟耿想了想，往另一个山头走去，“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小月跟了上来，急冲冲地跟着钟耿。过了一会，她又问道：“你怎么知道萧公子是他杀的？”

    “刺杀我三弟的那把刀是用右手握着的，杜兄的右手已经断了，不能用刀。还有……”

    “还有……什么？”

    “我三弟死时的表情，我一看就知道是章谦下的手。”

    “那陈大叔就不是凶手了？！”

    “对！”

    “那陈大叔人呢？”

    “章谦说他跳悬崖逃跑，他一条腿受伤，不会跳很远，但我没有看到有人掉下去的迹象，估计是被章谦踢下去的。”

    “那我们为什么不去找他？”小月站住了。

    钟耿停下来，回过头看向她，“那悬崖很高，就算不受伤，摔下去……也是必死无疑。”

    小月一听，眼泪又唰一下流了下来。

    “陈大叔是个好人！”她哭着说道。

    “我知道，他是条好汉！”

    “我祖父他们……不知道生死，陈大叔也死了，我……就剩下你这个亲人了！”小月说着，泪水从脸上“嗒嗒”滴下。

    “你别伤心，舅舅会保护你的。”钟耿说，“我们离开这里，先找个地方安定下来。”

    小月听了，点了点头，擦擦眼泪，跟着钟耿继续走。

    两人翻过了一个山头，沿着草坡继续往上走，来到另一个更高的山头。钟耿四处看了看，只见这个山头四周都是草坡，前方下坡后就会到一个山谷，那里都是树林。树林里的路虽然不好走，但是可以隐藏他们的踪迹。

    在他们右边，斜斜的草坡下面连着悬崖，远处其他山头都比这边矮，所以视界很开阔。在这里又可以远远地望见几座山后面的刘庄。

    “我们下山去。”钟耿说着，继续往前走。

    小月点点头，跟了上来。

    就在他们还没走多远时，钟耿突然听见头顶上有衣袂拂动的声音。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黑色身影从他们头上翻着身子掠过，落在他们的前面，背负着双手背着他们站着，黑色大氅上金红色烈火纹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钟耿一见，急忙上去弯腰行礼：“参见教主！”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一头烈火般的毛发吓了小月一跳。

    “钟堂主这是要去哪啊？”此人正是神火教的教主萨孤铎。

    钟耿没有直接回应他的话，头仍是低着：“属下向教主请罪！”

    “钟堂主何罪之有？”萨孤铎问道，声音仍是不温不火。

    “章谦因为杀了我三弟萧翌，被我杀了！”钟耿说，还是弯着腰。

    “章谦为何要杀萧翌？”

    “这个属下真的不知，只知道章谦一同把杜兴杀了灭口。”

    “原来你也不知道缘由啊。”

    “属下以下犯上，犯了教规，愿意接受处罚。”

    “这个我们回山庄再说。”

    “属下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钟耿直起身子，向小月招招手，说：“小月，过来拜见教主！”

    小月听了，战战兢兢地走过来，朝萨孤铎跪了下去，双手撑在地上，头不敢抬过来。

    钟耿又向萨孤铎行礼，说：“教主，这是我的外甥女南宫玥。”

    “哦——，想不到钟堂主在这里还有个外甥女。”

    “我妹钟研全家遭山贼杀害，只剩下这个外甥女，被村中卖饼的张老头所救。”

    “这还真巧。”

    “钟耿请求教主给十天时间，让钟耿把外甥女安置好，再回山庄接受处罚。”

    “你这外甥女已经无家可归了，安置到山庄不是更好吗？”

    钟耿听了，怔了一下，然后又说：“属下不敢欺瞒教主，属下知道教主在寻找手臂上有赤斑的女孩。”

    “嗯，看来知道此事的人还真多。”

    “属下是无意中听到的……”

    “这黑老十的手下嘴巴真大。”

    “属下向教主保证，我这外甥女虽然手上也有赤斑，但绝对不是教主要找的人！”

    “是不是不要紧，如果我要带走她，你会把她献给我吗？”

    “我……但我外甥女真的不是教主要找的人。”钟耿顿了一下，“我知道教主不知听谁所说，喝手上有赤斑的女孩的血能够增强功力。”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但我这外甥女真的就一寻常人，她的血……不会起作用的！”

    此时小月跪在地上，已经在发抖了。

    萨孤铎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说：“当初入教的时候，你们都说愿意将身家性命奉献给我教，难道都是戏言吗？”

    “钟某当初入教发誓时，也是真心诚意，但钟某保护舍妹和其儿女的承诺在先，只是当初以为舍妹全家惨遭杀害，无法兑现诺言。如今外甥女尚存人世，钟某自然要覆行承诺。如果教主放过我外甥女，钟某愿意走遍天下为教主寻找教主所要之人！”

    萨孤铎听了，没有说话。

    钟耿仍低头弯腰，小月仍跪在地上。

    阳光照射着远方的山脉，近处的草坡，照在山谷的树林中，也照在三个人的身上。

    风从山坡上吹过。

    “如果我不答应呢？”过了一会，萨孤铎问道。

    钟耿听了，直起身子，双手也放了下来。他看着萨孤铎，目光平静。

    “如果教主不肯答应，钟某只好自行出教，以死相抗了。”

    “那好，”萨孤铎说，微微地抬抬头，“你现在就不是神火教的人了。”

    钟耿眼睛看着萨孤铎，平静地说：“小月，你起来，赶快离开这里。”

    小月听了，从地上爬了起来，向别处跑去，但跑开一段距离后就没有再跑，站那里看着两人。

    萨孤铎似乎也在看着钟耿，但目光缥缈。“你没有任何武器，也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你是想寻死吗？”他问道。

    “人生在世，何惧生死！”钟耿说，“只要能恪守承诺，钟某死而无憾。”

    “好，那我成全你。”萨孤铎说。

    但钟耿并没有马上动手，只是盯着萨孤铎看，全身肌rou进入了准备状态。

    风从两人中间吹过。

    过一会儿，萨孤铎开口了，“念在你兄长为我挡箭而死，”他淡淡地说，“我让你三招。”

    钟耿听了，篡起拳头，大声说：“那就得罪了！”说完，他身体向前猛冲，手中铁拳向萨孤铎打去。

    他的拳法虽然看似普通，但速度和力量却非比寻常。他的速度极快，这一路冲上去，身旁两边的草叶都被压倒；他的力量极强，一拳打出去，有雷霆万钧之势。

    眼看钟耿的铁拳就要打破萨孤铎身上，只见萨孤铎双臂张开，整个人像一只身上闪着火纹的黑色大鸟，轻盈地向左侧飘。他闪避的速度看似十分慢，但却正好使钟耿的拳头落空。钟耿一拳落空，已经化拳为掌，直向右方劈去。那萨孤铎身体也同时动了起来，但他居然不是向后退，也不是向自己的左侧躲闪，而是向着右边飘去。他一飘似乎是迎着钟耿的铁掌而去，但钟耿这一式使完，却一点儿也沾不到萨孤铎的衣服，他的手掌落了个空，只感到指头似乎离萨孤铎的身体只有毫厘之差。在他定住身体时，萨孤铎此时已经飘在他的左方，他马上右脚一蹬，身体向左方冲去，手掌又变为拳头，猛击向萨孤铎胸前。

    就在眼看钟耿的拳头又要击中萨孤铎时，萨孤铎的身形又晃动起来，这一次他又是迎着钟耿的拳头飘过来，在钟耿打击他之前，倏地又飘了过去。钟耿这些已经有所准备，他这一招并未出尽全力，在萨孤铎飘过去时，他马上又变拳为掌，向萨孤铎的腰间横劈过去。但萨孤铎的速度似乎跟他的速度同步，他的身体就在离钟耿的指头不到两寸之处，一直飘过去。钟耿直到这一式用完，指头始终离萨孤铎的衣服就差那么一寸多。

    这样一招使完，钟耿连萨孤铎的衣服都没有沾到。他不由吸了一口冷气，暂时收定身子。

    以前他听他兄长说过，萨孤铎的功夫不算很高，只是他的烈火神掌很厉害，但这掌法也只有十二招，而且只要不面对着他，跟他保持有一丈的距离，还是可以躲闪的。

    如果萨孤铎不使用烈火神掌，他相信自己还是能够和他打成平手。现在萨孤铎居然说要让三招，他想在三招内击退他，然后寻机带小月逃跑。

    但没有想到这第一招用完，他根本碰不到萨孤铎的衣服。

    萨孤铎站在他前面，目光依然缥缈。他冷冷说道：“还有两招。”

    钟耿知道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在两招内打败对方，他和小月才有可能逃离这个地方。

    他猛吸一口气，拳头重新攥紧，大喝一声，猛虎扑食一般，再次发起攻击。

    这次攻击，他已经竭尽全力，身形一化二，拳掌二化四，以扇形方向，击向萨孤铎和他的身旁两侧。

    他攻击的方向虽然多，但速度并没有放慢，拳头在风中摩擦，虎虎生风。

    但萨孤铎依然面无表情，双眼似乎仍在望着远方，身体又如一只大鸟般飘动起来。他动作虽然看上去很慢，但却轻盈得如同一根羽毛，这根羽毛被钟耿的拳风带动，在钟耿的拳掌之前忽左忽右地飘来飘去。

    这样不到一弹指的时间，钟耿的两招已经用完，就在他还在惊讶和着急之时，耳边听到了萨孤铎冷冷的声音：“三招已尽，你与朱雀山庄恩断义绝。”钟耿心里一惊，突然发现自己拳头击向之处，已经不见萨孤铎的身影。苍惶间，他听见身后有风声，猛地转过身去看，却看见一只大袖子向他拂来，他急忙向后躲闪，但那只袖子带出来的一股力量还是击中了他，他听到一声沉闷的“咚”的声音，然后感到自己仿佛被一只重锤打中身体，整个人向后飞去，同时闻到自己全身被一股类似硫磺的味道包裹着。

    就在他人还在半空中，尚未落地之时，萨孤铎已经飘到他前方，另一只大袖子也拂了过来。钟耿马上闻到一股臭味，同时感觉身体又像被一只大锤击中一般，继续向后飞去。他在空中双手乱抓，想要抓住什么，但什么也没有抓到。就在他落地之前，他突然感到全身灼热起来，然后马上就看到火焰从他身上的衣服冒了出来，一下子就包裹住他的全身，带给他无比的灼痛。他惨叫一声，摔落在草地上，此处正好是一片斜坡，他带着一身烈火，痛叫着向斜坡下面滚去，到了断崖的边缘，便掉了下去。

    “舅舅——”小月大喊着，马上跑到悬崖边，只见那悬崖至少有五、六丈高，下面接着一片长满树木的山坡，她着急地四处寻找，但没有看到钟耿的身影。

    “舅舅——”小月又再大喊一次，但下面没有任何回应，她不由瘫坐在地上，眼泪又刷地流了下来。

    突然，她马上又站了起来，嘴里说道：“祖父他们死了，陈大叔死了，舅舅你也死了，我……我也不想活了！”说着她就准备往下跳。

    此时她身后响起了萨孤铎冷冷的声音：“要死也没有那么容易。”她心里一惊，回头一看，萨孤铎已经来到她的身后，她马上就往下跳。但她身体刚动，萨孤铎的已经挥动右手的袖子，她感到后背被人拍了一下，立即就晕了起来。萨孤铎右手顺势一抄，把她扛到肩头上面，同时，他左袖子向天空一甩，将一颗黑色的丸子甩到天空之中，接着，他又一挥袖子，只见里面又射出另一颗红色的丸子，那红色的丸子一下子射中刚刚从空中回落的黑色丸子。

    只听见“砰”的一声响，两颗丸子在空中想撞，迸发出一大团红色的火花，然后那团火花在空中慢慢下坠，消失。

    萨孤铎扛着小月，望了一眼远处的刘庄，便顺着斜坡往下面飘似地飞奔起来，向着刘庄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