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寻踪（三）

    刚走近门口，屋子里一阵恐怖的恶臭就扑鼻而来，这股恶臭比刚才堆放尸体的那间屋子里面的臭味还要浓烈上几百倍，差点把他熏晕过去。他急忙屏住呼吸，但仍感到那股臭味要渗进他的肌肤。

    楼星雨慢慢地走进屋子。他全神贯注，随时准备应付黑暗中突然出现的攻击。但当他进入屋子里后，一切都如同一开始一样平静，没有任何气息，没有任何动静，手中的剑也没有任何反应。

    等他的双眼适应了黑暗，他就看到屋子的右边一堆干草，上面有极其脏乱的衣服、布片和一些发霉的食物，而在屋子的左边，他发现了三具尸体。

    这三具尸体中，两个是汉人，其中一个身上还带有匕首；另一个是胡人，身上穿有皮甲，显然是这几个人的领头人。

    这三个人都是一脸恐怖的神情，胸口都有一个血洞，显然是怪人留下的杰作。

    但怪人并不在这间屋子里面。

    楼星雨从屋子里退了出来，走到小院中间后，才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此时四处已经大亮，向阳的山坡上，葱绿的树叶被阳光照得熠熠生辉。风吹过山谷，摇曳着草木，一切显得生机勃勃。

    但这更衬托出这没有人的山村愈加死寂。不过楼星雨已经没有那么紧张了。经过这段时间，他已经知道怪人的眼睛不同常人，他在光线微弱的地方能够看清楚一切东西，但当光线强烈时，就如同一个瞎子——这跟人用眼睛去盯着太阳看一样。

    根据刚才的观察，他知道怪人在那间屋子里面呆了三天，而最后死去的那个胡人，是昨晚才被吃掉心脏的。

    看来怪人又已经逃跑了，在他来之前逃跑了。

    楼星雨又往院子两边的厢房里面看了看，发现两边的房子都被挖了个大坑，但也就是挖个大坑，没有其他特别的迹象。

    他出了院子，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刚走不远，他就看到路上趴着一个人，手上的刀落在一边，身下的血迹也是已经干了的。

    他走了过去，只见那个人脸上和脖子上一半的皮rou都被怪人的爪子撕掉了，看来只中一招就死了，但也免去被恐吓和被挖心的痛苦。

    他又继续向前走。刚走几步，他似乎听见一声呻吟。他停了下来，但没有再听到什么声音。

    难道那个人还没死？楼星雨往回走，用脚碰了碰那尸体，确实是僵硬的，而且这次他也闻到了一股臭味。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嗖”地一声，他猛地一回头，只见村后的山坡上，有一处树木，枝叶在微微抖动。

    他马上转过身，向山坡飞掠过去，来到树叶抖动的地方，地上果然有些痕迹，他顺着痕迹，跟到了山顶，发现原来是一只山猪，那野兽又窜进另一处草丛去了。

    楼星雨停了下来，却又发现山顶上也有一些行迹。他跟那些足迹走，又向下拐回了村子。

    楼星雨折回至那具尸体那里，此时他确确实实又听到一声很微弱的呻吟。很快地，他注意到右边一个石堆，那里夹杂着泥土、茅草和木条，这是一间房子倒下的石墙堆成的。

    楼星雨走了过去，搬开一些茅草和石块，就看到了衣裳。石堆下果然有人！他马上把上面石头都搬走，只见靠墙角躺着一人，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看来还昏迷着。他的胸前有一堆血迹，可以看到被怪人爪子扫过留下的伤痕。在喉咙那里也有伤口，还好没有伤到经脉。

    楼星雨把那人从石堆里拖了出来，又把他抱到那间屋里面去。他把那人放在地席上，只见那人身材瘦长，面如死色，一直昏迷着。楼星雨仔细看他的伤口，有些地方已经腐烂发霉。他看到那人身上别有一把匕首，便取了下来，用匕首把那人的上衣撕开，挑掉伤口上的衣布，然后用匕首那些烂rou剔掉。

    那人还是一直昏迷着，仿佛伤口那里已经没有任何感觉。

    剔完了烂rou，楼星雨从怀里取出一个鹿皮袋，打开袋口，手一抖，一片白色的粉末从袋子里洒了出来，均匀地洒在那人的伤口上面。只见粉末一落到伤口，马上翻滚出许多白沫。那人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身子动了一下，马上又昏迷过去。

    白沫翻滚了一会儿，逐渐消失，那人的伤口里流出了一些淡黄色的血水。楼星雨又拿出另一个袋子，把里面紫色的药粉洒在那人的伤口上。然后他又在附近的一间屋子里，搜到一些干净的衣服，撕成布条，给那人的伤口包扎上。

    那人仍是昏迷着，身体任人摆布，看来确实是极其虚弱。

    楼星雨给那人包扎好伤口，把剩下的衣服盖在他身上，又去搜寻来一桶水和一堆柴火。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把里面的药粉混进半瓢水里，喂给那人，那人昏昏沉沉地就全喝了下去。然后他在地上的火坑点了柴火。

    到此时已是中午，他自己感到饥肠辘辘，便上山抓来一只山兔，用匕首去头剥皮，掏去内脏，架在火堆上烤了起来。

    山兔烤得差不多时，只听见那人“啊”的一声轻叫，身体动弹起来，看来已经恢复知觉。楼星雨勺了半瓢水，喂给那人喝了下去。

    那人喝完了水，微微睁开了眼睛，模模糊糊地看着楼星雨，有气无力地问道：“我还活着？”他的声音有些尖。

    “是的。”楼星雨回答道。

    “其他人呢？”那人又问，眼睛四处乱瞟。在他瘦削的面容上，一双眼睛显得又大又突。

    “应该都死了，”楼星雨说，“这里只剩下你我两个活人。”。

    “哦。”那人应了一下，眼睛转到楼星雨这边来。他一眼就看到楼星雨的剑，眼睛顿时瞪大起来，闪出恐惧的光芒。他看向楼星雨，身体向后靠去，尖声说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要杀你的话，我就不会救你了。”楼星雨冷冷说道。

    那人看着楼星雨的脸，眼珠颤抖了几下，好一会儿才说：“你跟那些人不是一伙的？”

    “什么人？”

    “那个胡人。”

    “不是。”

    “哦，”那人松了一口气，说，“多谢大侠救命之恩。”他的声音又变得低了。

    “你是谁？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楼星雨问道。

    那人没有马上回答，眼睛盯着火堆上的兔子，说：“我能不能先吃点东西？”

    楼星雨便把那人扶了起来，靠墙坐着。他勺了半瓢水，撕下山兔的一只后腿，递给那人，说：“别吃太快。”

    那人就着水，慢慢地吃了起来。吃完之后，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说：“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小人姓丰，名字叫阿七。敢问公子贵姓？”

    “我姓楼。”楼星雨说道，也开始吃兔rou。

    “楼公子的大恩大德，阿七没齿难忘。”

    “没什么，只是正好碰巧遇到。这里是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

    丰阿七眨了眨眼睛，吸了一口长气，说：“我们这个村的人都姓丰，是为了逃避战乱从外面搬来的，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几十年了。”

    “嗯。”

    “我们生活在这里，就是不想让外面的人知道，不想让外面的人进来，所以这里的人从来都不到外面去。不过每年都会有人被派出去买盐，这几年都是轮到我，轮到我去买盐。”他说话说得快一点时，声音又变尖了，“但是今年回来时，我被那个胡人跟踪了。等我到了村子时才发现，但已经太晚了。”

    “他们为什么跟踪你？”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说我们村子里有宝物”

    “你们这里有宝物”

    “没有，没有，”丰阿七摇了摇头，说，“这里根本什么宝物都没有，没有。但他们咬定说有，他们就是说有，因为这里有白猿转世。”

    “白猿转世？”

    “是，说是有白猿转世，”丰阿七晃了晃头说，“但他们说的白猿，其实是我们村子里的一个怪人，这个人出生时，全身的发肤都是白色的，白毛发，白眉毛，皮rou也白得可怕。但他的眼睛不能见光，所以只能躲在黑屋子里，不能出门。”

    楼星雨眼睛看了一下院子那边，问道：“就是那间屋子？”

    “是啊，是啊。”

    “那这个人呢？”

    “几个月前正好就死了，埋在了后山。”

    “然后呢？”

    “然后，”丰阿七说着，抬起头，眼睛里闪烁出一丝恐惧的光芒，“那些人不肯相信这里没有宝物，就开始杀人。好多人都被杀死了。我说不要杀人了，但他们就是要杀，他们就是要全部杀死！”说到最后他有点歇斯底里，声音变得刺耳。

    “那他们为什么没有杀死你？”

    “我……后来我躲了起来了，躲了起来。到晚上时我想逃走，结果被一个人发现，他就来追我。然后突然出现一只怪物！一只可怕的怪物，有两只大爪子，它向我们两人抓来。我好像被抓到了，被抓到了。然后我就晕了过去。也不知道晕了多久。醒来时就发现你救了我。”

    “那只怪物你知道是什么吗？”楼星雨问道。

    “不知道，不知道，”丰阿七不停地摇头，说，“好像恶鬼一样的东西，太可怕了。”他的目光仍是漂浮不定。

    楼星雨看了看他，说：“你晕了三天了。”

    “你怎么知道？”丰阿七看向他，一脸惊奇。

    “我就是追寻那怪物而来的，”楼星雨说，“那只怪物专门吃会武功的人的心脏，而且每天只吃一个，在这里他已经吃了三个人的心脏了。”

    “包括那个胡人吗？”丰阿七问道。

    “是的。”

    “那……那只怪物呢？”

    “已经跑了。”

    “他怕你？”

    楼星雨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可能他没有完全恢复之前，他就躲着我吧。这怪物也是行事很谨慎的。”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东西……”丰阿七说道，眼神涣散，好像还心有余悸。

    “你不用怕，这怪物只袭击会武功之人，而且是武功高强的，他就喜欢吃这些人的心脏。普通人和武功一般的人他都没有兴趣。”

    “还好，我只会一点点武功。”丰阿七说道，眼神还是有些游移不定。过了一会，他又问道：“其他人……全都死了吗？”

    “都死了。”楼星雨说，“村里的人都被跟踪而来的那班人杀死了，而那班人又都被怪物杀死了。”

    “想不到，想不到，”丰阿七说，眼睛又迷糊起来，“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一个活口也没留下……”他说着，无神的眼睛房望着外面，整个人像塑像一样，一动也不动。等一会儿楼星雨再去看他时，他已经靠起墙就睡着了。

    楼星雨见他睡着了，就往火堆里加了些柴火，然后就走了出去。他在小山村里四处转转，只见这里除了几间离村中心较远的木屋或草屋有死人之外，其他的尸体都堆放在那一间屋子里了。在村中心几间屋子中，也发现地面挖有深坑，看来确实是有人在寻找埋在地下的宝物。他又路过村中一间木屋，见到里面堆满了柴火，估计是村民储备在这里的。他想了想，把里面的柴火都塞进了堆尸体的那间屋子。

    这样就过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他又上山抓了两只野兔，在村中一个水池边剥皮去内脏洗干净，又抹了抹从村民家中找到的盐，就走回到休息的那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