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零 学生觉得自己挺飘的，还是不如大人缥缈
傍晚时分，李银河邀请的好友们纷纷来到王之宽的合院，春娘指挥伙计们安排众人在正房入席，李银河，高手，历铁帅，太仆寺少卿鹿善继，内府高洁，内府张家湾厂监薛则，秦王府张家湾管事魏超，潞王府张家湾管事赵同，原张家湾海运管事沈廷村，杜新文，沈廷村的族弟沈廷扬，关外塔内，同意去踩猪屎的王吉。 大家济济一堂，鹿善继坐在主位，对身旁同坐一桌的内府太监也是无奈，李银河不太在意身份尊卑，也就入乡随俗了。鹿善继指指忙碌的春娘，对王之宽道；“春娘不错，抛头露面给你打理买卖，什么时候成亲？听说春娘出身不好，老夫是过来人，婚姻之道终究还是找个贴心的体己人，其他身份，娘家背景等都是浮云，莫要委屈了知书达理的好女子啊！” 春娘眉开眼笑将三丝鱼翅端给鹿善继，将一盘拔丝苹果推给李银河。 李银河纳闷道；“春娘jiejie，银河已经严重批评了王之宽，要其赶紧娶春娘为大妇，其实，银河也想吃海鲜。” 春娘微笑道；“李大人还是先理清情丝吧，你和之宽都是坏人。” 王之宽递给李银河一个抱歉的眼神道；“您是將主，背雷的，平时学生和春娘聊天，您自然是脚踩两只船的反面典型，做大哥的嘛，莫要在意。” 王之宽起身道；“鲁菜，不仅技术口味好，并且格调高超，其中朝天锅是大众菜，本上不了大席，但是春娘一片心意，诸位是亲朋好友，多担待。 鹿公，过一阵学生老娘来京，学生要向长辈禀报，迎娶春娘为大妇，如果春娘同意，您得当大媒人。” 王之宽豪迈地端起酒道；“王之宽以往格局窄小，朋友不多，今日高朋满座，以后多亲近。 按照山东规矩，学生是主陪，还有副陪，次陪……” 李银河赶紧道；“按照山东规矩，今晚大家都得醉倒，明早还有重要的事要办，银河建议，能者多劳，饮酒随意。” 李银河向鹿善继敬酒道；“鹿公，在京师生活可好？” 鹿善继摇头道；“太仆寺官职是肥差，朝廷对老夫厚爱，委任少卿一职，可是鹿某老了，在辽东落下寒疾，每日身子酸痛，精力衰退得厉害，每日迎来送往，办的是钻营勾当，靡费朝廷的俸禄，老夫递了辞呈，准备回定兴养老。” 太仆寺管理马政，到了明代中期以后，随着“赋役折银”改革以及白银货币化的展开，太仆寺所掌握的财政资源也转化为了白银收入，此后太仆寺的马政制度逐渐从实物管理变为了货币管理，成化四年开始就修建了专门储备财政收入“马价银”的仓库——常盈库。 太仆寺掌握的重要财政资源就是马户，草场，马匹等大量的马政资源，太仆寺将每年的马匹售卖九成，马户上缴草料银，马场出租，每年实际收入就有六七十万两，常盈库中的存银到嘉靖、隆庆时期多达一千多万两，而作为国家财政税收主要来源，由户部管理的太仓库每年岁入大约有四百多万两，但太仓库中经常在库的存银却不过只有二三百万两，可见，常盈库是朝廷的钱袋子，太仆寺的官员财大气粗，太仆寺官职是肥差。 “国之大事在戎，戎之大事在马。”鹿善继惋惜道；“朝廷财政困难，除了最低限度的备用马，种马和马驹也被售卖。 寺丞对你承包北直隶京南，涿州，易州一带草场，负责草料银代征一事很感兴趣，可以刨去一部分费用，接收你京师商铺的银票。 毕竟你有抵押，缴纳的数额多于以往上缴额度，银河，你闹什么妖，这事费力费时，利润不高啊！” “鹿公，在下正在筹划商道升级，要建立交易所，规范交易渠道，太仆寺是大客户，先联系上保持业务往来。 再说了，在下想每年从太仆寺购买一些马匹。” 鹿善继纳闷道；“你搞那么多马做什么？京师附近的马匹不适合做战马。” “鹿公，在下要发展商贸，硬件之一就是物流，要完全替代肩挑车推的运输方式。 咱们控制的商道周边多山坡草场，完全可以低成本饲养马匹，同时藏富于乡民啊！” 鹿善继摇头道；“老夫不懂，从寺丞那要了五百匹马，市价一匹十四两，小马驹二百五十，一匹七两，你把钱给太仆寺送去。 老夫发现，德州马体格健壮，能驮载十石以上，能日行百里，挽力也能达到千斤，给你要了一批。” “多谢鹿公！”李银河拱手致谢，德州马是驮马中的大力士，太行马的驮重才一百多斤。 李银河起身冲在座众人道；“大家都是亲朋好友，银河请大家来，有事需要大家帮助。 两件事，一，易水湖商行将在控制的商道设立交易所；二，易水湖商行将开展海贸。” 看大家迷惑，李银河解释道；“交易所主要为大宗贸易提供便利，交易所为买卖商户提供最新交易信息，便捷的交易结算手段，成本低廉的物流运输。 交易商品需要易州商会评级，保证质量。 交易所设在易州商会驻地，贸易点暂时开设张家湾，固安，飞狐峪北口，大同镇四处，服务对象是张家湾至大同府商道，易州商会的注册会员，交易标的暂时是生丝，皮毛，棉布，糖，茶，药材。 交易价格包含税费，大约是商品价值的百分之十，交易所撮合成交，收取买卖双方千三手续费。 直白说，只要确认交易，可以在各贸易点提货，在张家湾买入大同府皮货，在张家湾等待一段时间，在张家湾提货，买家省略了携带银钱，跋涉千里的辛苦和风险。 当然，交易所各项细节需要大家讨论。” 王吉道；“李大人，这个交易所将垄断商道交易，朝廷勋贵官员背景的商贾将被排除出商道，会惹麻烦。” “王管事，你怎么认为会有麻烦？你告诉王尚书，他会怎样做呢？” 王吉皱眉道；“在下是凭直觉，原本的规则商贾们依靠背后官员权力大小，党派势力大小来确定商贸利润，你建立交易所，肯定打乱原有的商贸格局。 至于告诉家主。” 王吉烦躁地挠头道；“家主会弹劾你与民争利，乱收费用，不对啊，在下有点晕。” 李银河微笑道；“王吉管事，看在你即将去农院踩猪屎，追求进步的份上，本官可以给你解释一下，你去了农院，还得去买本官的书，不打折扣，如有异议，去拉五万石粮票的甘薯去。 你同意吗？” 王吉无所谓道；“不就是买本书嘛，没异议。” 高手面无表情道；“起步价十斤黄金，王管事有气派。” “我靠！抢劫呀！” “不许说脏话，我们是文明人。”李银河指指王吉道；“便宜没好货哦！ 大明的贸易水平属于官本位小农封建主义，以官位权势分割利润，商贾是附庸，而交易所属于资本主义中级阶段的产物，以资本做定价交易，目的是加快资金流转，获取高额的利润。 从获利角度比较，两者赚钱效率天壤之别。 即使你告诉官员，易水湖商行要搞事情，可官员们不懂啊！建不建交易所，官员的商队都不交税费，根本搞不明白易水湖商行要做什么。 本官盗写的书中讲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反之，上层建筑也能影响经济基础，大明现在的经济基础是以农民的田赋为主，官僚分吃商贸利润，以前，本官明着收税费，遭到上层建筑中官僚反扑，险些被他们搞死。 这一次，本官搞事情要高屋建瓴，让他们搞不清楚方向，经济基础在改变，阻碍经济基础的官僚垄断商贸现状也会被改变，资本主导的商贸有缺陷，但是比官僚小农经济先进，是未来货殖的发展方向，也许南方的一些官员能明白，他们不会说的，因为，他们参与其中，会赚更多的钱，这就是资本的魔性。 南方沿海省份海贸赚不赚钱啊！那些官员怎么忽悠陛下的，商业利润面前，陛下都靠边站，一点都不给朝廷啊！ 绝大部分官员不懂我们的cao作，懂点的官员还会为我们遮掩，有意思吧！” “有意思！”海贸管事沈廷村身旁一名儒雅俊朗的学子起身道；“学生沈廷扬，是沈廷村的族弟，李银河大人的cao作思路让学生茅塞顿开。 学生的家族在南直隶苏州府崇明，还算富裕，挣钱多靠海贸，学生也接触过不少西夷，其中联合省红毛夷更是以海贸立国，听说他们是十几家商贾组成的小国，学生一直疑惑，他们无君父，以钱为天，船坚炮利，做起买卖来霸道得很，凭什么啊？ 原来他们的那个经济基础超过了大明小农基础啊，他们创造了信用证，远期证券合约，什么商业银行，原来是为了便于资金流转，赚取超额利润啊！” 沈廷扬家族在后世商业中心上海，此时上海虽然只是长江出口，沿海小地方，但有从事江海贸易的传统，沈廷扬是生员，将进入京师国子监读书，对海贸颇为熟悉。 李银河看看沈廷村，有点震惊，联合省是荷兰前身，现在从商理念非常超前，在制定后世的商贸交易规则，怪不得被称为海上马车夫。 沈廷村点点头，证明族弟说的是事实。 李银河对沈廷扬道；“你眼界宽广，是大明难得的青年俊杰，请问，你有什么理想，也就是有没有普惠苍生的念头啊？” “有啊！”沈廷扬神采飞扬道；“学生从小就仰慕忠义大节，提三尺剑，千里走天涯，铲除天下不平事，荆轲前辈出发搞事情的易水湖畔，学生肯定去拜访的！” “太好了，你跟本官一样，是追求高尚的人。”李银河瞪了眼欲言又止的沈廷村，对沈廷扬微笑道；“农院是大明唯一教授新学科的务实学院，你有学问底子，有开阔的视野，需要完善理论体系的学习。 在学习的同时，客串一下除暴安良的侠客，是农院的实践课内容之一，农院学子为了振兴华夏文明，为灾民开辟新家园，已经考察了塞外燕然山，进入西域的居延海，成绩斐然！千里只是学子们浪迹天涯的热身起点” “太好了！”沈廷扬兴奋道；“李大人刚才说要搞海贸，学生懂行，李大人现有几支船队？几个走私港口？下一步搞什么大事？” “咳咳！本官的志向是大海星辰啊！”李银河咂摸嘴道；“本官现有两位顶级海贸管事，还有王之宽大款的船队。” 王之宽赶紧道；“学生只有一条小沙船，二十水手。” 沈廷扬不可思议地搓搓耳朵道；“学生觉得自己挺飘的，还是不如李银河大人啊！李大人不能如海市蜃楼一般虚幻吧，海贸其实挺难搞的。” 李银河一抖眉毛道；“无中生有才是本官的特长，本官已经飞鸽传书，让茄知文，海知礼迅速回蛤蟆石军营筹建水军，梦幻庄园的辽东难民军已经收容改编两个连队的辽南军士，王之宽，告诉大家，本官今天骗来的船队！” 王之宽看眼高洁道；“学生和將主在棋盘街遇到跑关系的福建巡抚熊文灿大人，李银河大人说自己是鸟人，从熊大人那讹来几支鸟船。” 李银河得意洋洋道；“这就是本官说的第二件事，海贸。虽然本官一无所有，但是难不倒银河去大海发浪的心啊！ 现在，我们有了海贸掌柜，白洋淀湖匪率领的辽东难民海军，有了鸟船，下边要谋划走私港口。” 沈廷扬皱眉道；“学生越听心里越虚啊！李大人，湖跟海是有天壤之别的，您得了几支鸟船？鸟船规模如何？咱们的交易对象是谁？不说造船，咱们得有维修的船工，简易维修场所吧！” 李银河道；“好几艘一千料大船，每艘折价六百两。” 沈廷扬嘬着牙花子道；“以大人目前的海贸知识，这个价钱肯定是贵点，一千料是使用一千根木料，以福船为例，如果是民料一千料的船，大约长五十六尺，宽二十一尺，高二十一尺，船重大约在四千石左右。如果是官料一千料的船，大约长八十九尺，宽二十六尺多，高二十六尺多，船重在万石以上。 福建沿海多海匪，巡抚大人收编缴获了不少海船，估计给李大人的是无本海船，务必注意船只新旧程度。 新船的价位二百两左右吧，鸟船是不错的兵船，也可运货，北方多是沙船和喇唬船，鸟船运货，作战也算说的过去。” 李银河看看王之宽道；“巡抚大人把银河当冤大头啦？” 王之宽点点头道；“熊大人把您当海上小白，评价还是中肯的。” “现在是官僚小农封建主义社会！”李银河眯着眼道；“请托跑官居然蒙骗掮客，很好，本官最喜欢聪明人，坑这种人本官没有愧疚。” 李银河对高洁道；“高洁兄弟，一个月后熊大人的船到达天津海域前，张彝现公公没时间见他。” 李银河转向沈廷扬道；“熊老匹夫给本官的肯定是海匪用过的旧船，海匪有什么好船？” 沈廷扬道；“福建，广东海匪众多，势力比较大的有接受招安的郑芝龙兄弟，不接受招安的杨六，杨七，刘香等海匪。 郑芝龙在濠境做过通译，他的船最好，海贸运输有大福船，打仗有乌尾船，鸟船。” “很好，王之宽，一样要一沓，还得配上巡抚大人俘获的水匪及其家属，还得配上货物，漫天要价吧，没想到熊大人是个生意人。” 伙计在屏风上挂起地图，李银河走到地图前道；“大家该吃吃该喝喝，银河的讲解就是下酒菜。 亲朋好友们，我们生活在最坏的年代，在本官的书中，论述了奴隶制社会，小农封建社会，商品社会三种社会形态。 大明是以农户为主的封建社会，经济基础是农赋，这种经济基础的没落代表是土地兼并，大明立国超过二百年了，土地兼并达到历史上封建社会崩溃的边缘，张居正大人施行一条鞭法，稍稍清查田亩，为大明续命几十年，现在，那些田亩又被兼并了。国朝的税赋入不敷出，无法保证官员和官兵的基本饷银，对外，无法消除后金和蒙古人的侵略，对内，无法救助以陕西为代表的遭灾流民，大明未来局面非常凶险。 这又是最好的年代，因为进入商品社会的条件正在形成，刚才沈廷扬说了，西方人从万里之外跨洋而来，他们正在制定商业社会的交易规则。 濠境那些人不是什么弗朗机人，他们是西方葡萄牙人，在大明海边腻腻歪歪赖了一百多年，他们干什么呢？他们在偷大明的海上财富。 在大明南部海疆有很多羁縻属国，那里有一片片海岛，陆地，出产胡椒，丁香等大量香料，出产名贵树木，出产金银锡等各种矿产。 那里的农作物种植说出来让我们难受，稻子普遍一年三熟，水果，经济作物丰富，鱼获丰富，我们勤劳的农户，精耕细作，勤勤恳恳居然靠种植吃不饱饭，让我们这些青年俊杰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