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夜谈（一）

    傍晚六点，九龙寨城公园内白色的路灯连续亮起，往常这座公园的开放时间一般会持续到每晚的十一点，不过此时公园外的警戒带尚未撤去，许多穿着黑风衣的工作人员正在做最后的扫尾工作。

    明天一早九龙寨城公园将恢复正常开放，这两天关于九龙寨城公园的消息传得风风火火，听说里面藏了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逼得香港警方调来了几杆狙击枪，誓要将其狙杀。

    几家好事报社的记者们在公园门口搭起了帐篷，方便在明早开园的时斩获一手报导。

    可惜他们要失望了，那具三年前被埋葬于树下的骸骨早就从后门偷偷运出，如今公园里剩下的不过是几个空洞的土坑而已，但是不要紧，新的草坪已经运到，再给执行部的专员们一个小时，整座公园的环境美化工作只会比封园前做得更好。

    龙类的秘密绝对不能被世人知晓，这一直都是秘党成员奉行的铁律。

    园内一座毗邻人工池塘的小亭子里，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满头银白色头发梳地很齐的老人背对着夜色，嘴上叼着一根未点燃的雪茄，站姿笔挺。

    曼斯教授走进亭子，低声道：“校长，您来的真快。”

    “下午我在澳门的赌场里接到了你的电话，曼斯，那一局我本来能赢很多，最简单的押大小，我觉得一定会是大，结果你的电话就来了。”昂热把一根雪茄拍在了曼斯的掌心里，用打火机分别点燃了两根雪茄，两个老男人站在山清水秀的小亭子里吞云吐雾。

    昂热微笑着说：“我知道公园里禁烟，不过今天不开业，相信管理员小姐不会介意。”

    曼斯沉默着仰起头，看着自己嘴中呼出的烟雾消散在夜色里，开口道：“校长，刚才运出去的那具骸骨，您看过了吗？”

    “嗯，膝关节反曲和背后的骨翼，还有一段不易察觉几乎贴合在脊椎骨上的尾骨，都是死后进化出来的，否则他应该不会这么安分地死在这里。”昂热说。

    “那应该不是普通混血种的尸骨吧？”曼斯问道。

    “应该是四代种或三代种，我也没见过死后还能生长骨骼，并以脑电波影响其他生物的龙类，显然我们对它们的了解程度还远远不够，那具骸骨会连夜送回学院，等待更深入的调查结果吧。”昂热顿了顿：“受害者家属的慰问工作，有在跟进吗？”

    “嗯，跟警方那边打过招呼了，每个受害家庭都会获得一笔让他们满意的赔偿金，只是……”曼斯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只是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了。”昂热平静地说。

    “您不允许我询问已经苏醒的楚子航和路明非相关事宜，也拒绝透露三年前事件的真相。”曼斯的黄金瞳亮了起来，他看向昂热：“那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本次行动中路明非和楚子航真的再也无法苏醒，那我要怎么去面对孩子们的家属，据我所知他们俩都是独生子吧？还是说要派富山雅史去洗掉他们家人的的记忆？”

    “还有亚纪，我的学生亚纪该怎么办？这是她第一次当组长，结果组员们就死在一场她无能为力的梦中，难道也要让富山雅史去洗亚纪的脑吗？校长，这些事情你有想过吗？！”曼斯的声音越来越大，说到亚纪的时候他完全无法克制自己压抑已久的情绪了，他明明从一开始就敏锐地察觉到这次任务不对劲，但施耐德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情，眼前的校长也不愿透露半分，曼斯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这种感觉真的很糟糕。

    “抱歉，曼斯。”昂热拍拍他的肩：“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保证。”

    “校长！”曼斯怒气冲冲地吼道：“我是本次行动的指挥官，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更何况事件已经结束了！”

    “好。”昂热仍把手放在曼斯教授的肩上：“我会告诉你的，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坐下说吧。”

    “你也知道，那个名叫山口次郎的混血种，三年前是从日本逃窜至香港的，学院方面确认为混血种作案后，其实立刻就成立了行动小组准备赶赴香港。”昂热也不管不愿坐下的曼斯，自顾自地坐在了长椅上。

    “但是在临行前，我们接到日本分部的请求，他们希望能由日本分部派遣专员把那个所谓的混血种引渡回国，再做处置。但是你知道的，施耐德直接拒绝了他们的要求。”

    “我理解，施耐德那家伙很讨厌日本分部的人，因为每次他派去日本实习的专员都会被执行局的人折磨出心理阴影。”曼斯努力收敛情绪，坐在了长椅的另一端。

    “是啊，执行局那帮人确实很过分，明明在我面前老实地跟什么一样。”昂热笑了笑：“不过不管是不是出于私心，至少施耐德的判断没错，从来没有日本执行局派人前往海外执行任务的先例，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执行局的人似乎早就料到这种离谱的提议会遭到拒绝，他们立刻改变要求，希望让日本分部派往学院的进修生来执行任务，那个进修生你也认识，他选过你的魔动力机械设计学的课程。”

    “您是说……”曼斯露出惊讶的表情。

    “卡塞尔学院2003级进修班，源稚生。”昂热淡淡的说。

    “真是荒唐的请求。”曼斯说：“让一个马上毕业的进修生去执行这么敏感的任务，何况谁都知道那个源稚生一回日本，迟早会成为执行局的新任局长，他来学院进修根本就是走个流程，我经常看见他在餐厅里和几个打扮热辣，穿超短裙的女生喝酒！”

    昂热大笑起来：“哈哈，你说的对曼斯，我给他发的奖学金，还不够他在食堂里消费的酒钱。”

    “不过嘛，我们都无法否认稚生是个好学生，不是吗？”

    “是，我不否认，不论是绩点还是各项外勤任务的完成情况，源稚生都是当时学院里首屈一指的学员。”曼斯脸上闪过回忆的神色：“还记得在我那门课的期末设计，他居然搞出了一枚能同时装载水银和浓硫酸的炼金弹头，在两种物质的分离设计上完成地非常巧妙，我毫不犹豫地给他打了满分。”

    “是的，在我给源稚生颁发校长奖学金，邀请他来办公室喝下午茶的那天，我提议说我们可以享用一点陈年的威士忌，结果我们俩足足喝了三瓶。”虽然昂热和曼斯都是职业屠龙者，但他们的另一重身份仍然是大学里的任课老师，老师们之间谈论起过去的学生，不管孩子们的成绩是否优秀，总是容易这样滔滔不绝。

    “所以曼斯，在施耐德跟我汇报日本分部的请求时，我考虑再三后，还是答应了下来，因为稚生是个好孩子，你也承认的。”昂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