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雨林中危机四伏 真相后舍命相救
卯时三刻已过,苍穹仍未放晴。相较昨夜的星辰璀璨,白日里黯淡无光。荷月的雨,不似春日里的温柔,豆大如珠,劈里啪啦往河岸边、红瓦顶、茅草房里砸,叮叮当当,掷地有声。羊肠小径上溅起的水珠,在热气的蒸腾下,渐渐晕开层层迷雾,如梦似幻。来不及回巢的鸾鸟,隐于雾色烂漫中,忙着一边整理被雨水打湿的羽毛,一边寻找被雨水打落下来的熟透果子,很是快活。殊不知不远方的背后,一只饥肠辘辘的白狐正偷偷地觊觎着她的美丽。 钩陈再服仙丹,运功一次,法力全然恢复。观言咚咚敲门而入,见将军闭目调息,兴奋对曰:“恭喜二公子得以痊愈!”钩陈睁眼见之,微笑回曰:“哦!是观言啊!”观言疾步上前,替钩陈更衣,一边小声对曰:“将军,少爷捎来口信,望将军尽快速速启程到京!” 钩陈整理衣襟,怅然若失,心不在焉,小声回问:“不知尉府可多容二人?……” 观言疑惑不解,“将军此言何意?”钩陈无奈太息,摇摇头,探望屋外穹顶,颇为烦闷,“今日之雨,为何如此之大?”钩陈忽而醒悟,兴奋,转头问:“观言,既然今日下如此大的雨,路定是不好走的了!不如再过些时日?待天晴后再走也不迟?” 观言挠挠头,迷惑更甚。门外传来脚步声,见芷兰碎步而入,观言作揖回曰:“二公子,小的去马厩看看!”转身向芷兰问安后离开。 看钩陈柔情似水的眼神,芷兰的脸再泛红晕,她倚栏而站,腼腆之余又过分可爱,磕磕巴巴,欲要开口之时,不料钩陈已将她搂入怀中。芷兰讶异之余,复又心安,如此矫情二人,才敢于正视自己的情感。 “芷兰,你愿意跟我走吗?”钩陈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回音。四目相对之时,他发现,芷兰那清澈的眼眸子里全是他,钩陈打心底里泛起碧波涟漪,暗自窃喜。 芷兰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深深打动了,良人的出现,叫她心安。屋外的片片珠帘,有如鼓瑟吹笙,那是天地间带给两人的一曲《琴瑟和鸣》啊!芷兰愉悦又兴奋地点点头。 门外“咣当“一声闷响,殷武踉踉跄跄地暴露在雨林之中。芷兰心生不安,二人急慌探看,却见殷武口吐鲜血,腹中利箭,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坠落埋于尘土之中,嘴里不住念叨:”芷兰……快走……“ “爹!……”芷兰慌慌张张,哭喊着直扑向他的尸身,钩陈随之。二人正要合力拖扶殷武入内之时,墙外三两乱箭嗖嗖而入,说时迟那时快,钩陈纵身怀抱芷兰,两人翻滚至围墙边角。钩陈小心翼翼护住芷兰的头,紧张问:“芷兰你没事吧?” 芷兰泪涟婆娑,声嘶哽咽,摇摇头,“快救救爹!” 沉重的步履声渐行渐近,一个、两个、三个!数只齿凿惊现跟前。钩陈、芷兰无不睁大了双眼,更教芷兰紧张,“君武……快走!”齿凿一见钩陈,顿生怒意,二话不说,一把钝刀径直刺向两人,速度之快,钩陈无法躲闪,一把推开芷兰,单手施法控白刃,大声呼唤道:“观言!” 闻道院内一阵sao动,观言冒雨而出,见如此惨状,心焦如焚,施法捎信,疾步赶到芷兰身旁,搀扶,急切问:“芷兰姑娘你没事吧!我们走!” 一切都来得太快,芷兰被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吓得丢了魂,至亲被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残害,自己被不知道是人是神的挚爱拯救。芷兰看到钩陈身上的法力与仙气外露,眼前的他,并不是往日里那个含情脉脉、柔情似水的他,而是拥有一身威武神勇、大义凛然的将军之气的他。 “观言!快带芷兰走!我们京城汇合!”钩陈诱敌深入,几人纠缠至院外,芷兰见状,焦急敦促,“观言,快!快去帮忙!救救二公子啊!” “芷兰姑娘,得罪了!”不料芷兰挣脱了观言劝诫的手,“放开我!”她蹒跚爬向父亲,怀抱,痛哭流涕,呼唤:“爹!爹!你醒醒!你会没事的!女儿一定可以治好你的!”颤颤巍巍间,芷兰伸手捂住殷武腹伤,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guntang的鲜血直流不止,父亲的体温在滂沱大雨中渐行渐弱。 “蕙若……我来了……”殷武鼻息减弱,目中无光,芷兰一个劲驮扶父亲往屋内拽,观言于心不忍,连连帮衬。好不容易连拖带拽,芷兰观言合力将殷武拖扶至屋内,不料屋内出现又一个不速之客,芷兰和观言后背发凉,脖子顿时被一股蛮劲控制,此人要挟质问道:“钩陈在哪里?” 观言见情势不对,直接化为轻烟从魔掌中溜走,此人虽身着黑衣,不见脸面,但他浑身散发邪气,是魔物无疑!可他身上的丝缕仙气又从何而来?以他一己之力难以匹敌,为今之计,搬救兵! “谁是钩陈?我不认识!”芷兰忍痛反问。 “想不到,区区一个凡间女流,竟然能让他活下来!”黑衣人哼唧一声,太息对曰:“只可惜天命难违,莫不是大人有旨,我还真不忍心杀了你!”话落,黑衣人加紧了手部力气,芷兰愈发不能呼吸。 生死关头之际,她方才明白,自己曾经的猜疑,全是对的。君武和她并不一样,君武不过是一个代名词罢了,他的真实身份叫钩陈,许是哪路神仙降世。这些人,都是想要取他的性命。为了他,她绝不能让这些阴谋得逞! “这一刻你杀了我,下一刻倒下的就是你!”芷兰神色坚定,视死如归。 “好一个铁骨铮铮!那我就成全你!”芷兰含泪道别,“君武……不……钩陈……别过了!”一阵剑气蹿涌,芷兰忽而喘过气来,体力不支,径直倒在男子的怀中,再睁眼看时,原是他!只见他手持利刃,几滴黑红浓血顺着刀尖滑落到地上,染红了湿漉漉的茅草房。 “芷兰!醒醒!”钩陈怀抱芷兰后退几步,举剑对峙,质问:“你是何人?!” 芷兰微笑对曰:“钩陈……我终于知道你的名字了……”钩陈听罢,心生内疚,难过,目光坚定,誓曰:“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弃你于不顾!” 一道guntang的清泪侧斜而下,混杂着太多喜悦与悲伤,芷兰点点头。 “钩陈触犯天条,其罪当诛,天宫有旨,格杀勿论!”黑衣人施法取剑,以掩耳不及迅雷的速度,两人剑锋相对,其力道之大,迫使钩陈与芷兰连连后退,三人复又打进雨林之中。 钩陈退至稻草堆,迅速将芷兰置下,施法张一结界以佑之,轻声对曰:“芷兰,等我!”迷糊间,芷兰看到眼前人忽而变了一个样,只见他身着玄色盔甲,气宇轩昂,英气逼人。他头戴红色翎羽,眉宇间有一玄色抹额,手持双白刃,剑柄上的玉石在雨林的洗刷下透出一股仙气,还有他那腰封上的金色丝绦随风扬起,衬托着他的威仪与神勇。芷兰不禁看得出神,原来这个才是真正的他! 簌簌几下白光,剑锋相对,战事胶着。钩陈舞双剑,前后左右,见缝攻之;黑衣人不慌不忙,见招拆招。两人一时间不相伯仲,难分难解。虽是蒙面之人,钩陈见之,却有丝丝熟悉之感。钩陈飞蹿云霄,一枝倒挂,双剑起舞,几道剑气将黑衣人压倒在地。黑衣人奋力顽抗,见事态不妙,长吹一哨,空气戛然而止,阴郁血腥之气顺着雨林笼罩,钩陈看到了那三个死而复生的行尸走rou,迈着沉重地步子而来。 钩陈迅速回旋转身,与齿凿扭打厮杀。没想到,此人还会如此阴损之术,这下麻烦了!纵使钩陈武功盖世,然芷兰不识武功,恐有性命之忧!见钩陈与三人缠斗之际,黑衣人趁乱欲行刺,眼看一发长剑直刺钩陈之背,芷兰奋不顾身,毅然决绝,纵身向前,rou身相挡。 冰刃拔出,涌动的红色慢慢晕开,芷兰口吐鲜血,只见血色很快染红了她素净的罗裙,很快,她感到了无比寒意,扑通一声,瘫倒在地。钩陈闻声转头,顿生郁结,咬牙切齿,激动不已,于是乎法力再放,三两下,龙凤双剑将行尸走rou者击荡粉碎,黑衣人来不及躲闪,被四面而来的剑气重震心脉经络,负伤倒地,化而青面獠牙之蛇,龇牙咧嘴,拼死相扑,钩陈箭步划剑,将其一斩为二,蛇毙。 “竟是修蛇!何以今日出现?”钩陈迅速收剑,怀抱芷兰入里屋,径直放平,运功施法,借仙气以续命。芷兰鼻息减弱,面无血色,手足无力,劝诫对曰:“钩陈……快走……还有……忘了我……” 钩陈焦急,再度施法稳住芷兰心脉,闻道屋外一阵脚步声,原是急匆匆赶来的清河和观言。 “将军!你无事真的太好了!”清河焦虑之际,见钩陈无心理会,专心致志度化修为,当机立断,施法阻止,大声呵斥:“将军!方才祁连河天兵集结,天宫怕是已经知道此处了!如果再不走,真就来不及了!” 钩陈焦急忙慌,战战兢兢,哀求探问:“清河,你法子最多了,你一定可以救活她的!”钩陈转头再度修为,念叨:“莫不是她救了我,我怕是九死一生。所以,芷兰一定不能死!”钩陈的一意孤行,换来了他的更深的内伤,不过片刻,便已法力耗半,口吐鲜血。
“观言!带上将军和芷兰,我们先去慕容府!”清河下令。 “领命!”观言二话不说,驮扶二人,在清河的护法加持下四人化作轻烟消失。 晨起,推开窗户,凌月嗅到了新雨中,夹杂着月厢外的茉莉花盛开的味道。紫儿端呈玉盘,问安:“小姐,今儿起得早些!”话落,紫儿搀扶着凌月下坐,拾起桌上象牙白梳,给她细细地捋发,凌月疑惑对曰:“今日下的雨,大了些!莫不是星宿宫吩咐的清河?”凌月低头理了理衣衫,续曰:“也不知道将军他们如何了?为何迟迟不见消息?” 半个时辰已过,凌月衣带正冠后正要出府之际,却见一辆马车停驻慕容府门前,从马车上下来的是乔装扮相的清河,她持着伞,焦急忙慌匆匆朝前。凌月提裙相迎,关切问:“清河?你怎么了?出何事了?” 清河呼呼喘气,执手对曰:“凌月jiejie,钩陈将军……将军来了!” 凌月顿生不详预感,“在哪?带我去!”凌月、紫儿随清河来到马车旁,掀帘却见一副惨状,钩陈额汗连连,忍痛难过,芷兰血染罗裙,面色惨败。观言伤心欲哭,难过自责,对曰:“小姐……观言护驾不力,请小姐责罚!” 凌月即刻命府内小厮数人牵马入府内,并安置几人于客房中,又遣紫儿去向老爷夫人禀报,再吩咐厨妈温几碗姜汤烧一杠热水,慕容府上下顿时忙碌起来。 慕容瓒、婧宸闻讯赶来,见凌月忙碌问诊,不忍打扰,小声吩咐下人:“小姐疗伤期间,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仆人碎碎步退下,留下紫儿和观言在门外守候,婧宸心忧,对曰:“愿天神护佑!”慕容瓒携婧宸离开,“走吧!夫人!” 待观言替换钩陈里衣后,凌月入内替钩陈把脉,神色凝重,取来金丹一颗,给他服下后,再匆匆执笔写方,对曰:“将军新添内伤,胸有郁结,加之法力耗损,所以才口吐淤血。观言,到西街的杏林百草阁,按方子捡上三副回来!” “属下领命!”观言离开之际,凌月急匆匆转过旁侧的厢房,里头紫儿正依她的吩咐给芷兰更衣。紫儿小心翼翼掀开芷兰的夹衣,难过对曰:“小姐……芷兰姑娘她……” 凌月把脉,神色匆匆,化而为姮娥,度化修为,却见无功,疑惑不解:“何以伤口无法愈合?”姮娥细细查验伤口,讶异之余,却又伤悲,“此毒莫不是与先前夫君所中之毒一样?为何都是鸩毒?莫非是同一人所为?”姮娥再化为凌月,太息摇摇头,对曰:“紫儿,芷兰身中鸩毒,中毒已深,毒至心脉,虽还有一口气,唯恐时日无多了……”话落,凌月伴坐塌旁,给芷兰服上一颗金丹,亦不禁泪痕涟涟。 这股不安静的风随着雨卷入了尉府琼玖阁的竹帘中,苍穹迟迟未放晴,压抑的雨林让子懿心生不安,不料,门外咚咚的敲门声印证了他的念头。 “少爷!大事不妙了!”崇风门外禀告。 子懿推门而出,问:“何事惊慌?”崇风递呈信笺一封,是凌月捎来的信!子懿迫不及待展信阅之,信曰:“子珮亲启,君武负伤,芷兰病危,宿于慕府,切盼君来!” “崇风!我要去一趟慕容府!你且随爹上朝赴宴罢!切记千万护佑爹周全!如有异常,飞鸽传信来报!”子懿带上凯风,披上蓑衣,与明岳、崇风道别后,速速驾马前驱。 辰时一刻,雨林稀疏,天空渐渐开了明。待观言急匆匆买药回府,便看到了子懿在正厅焦急徘徊。观言恭敬作揖,对曰:“啊!原是尉公子!” “观言,君武、芷兰何以出事的?你且实话说来!”子懿心急如焚。 观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后悔自责,对曰:“观言有罪,请公子责罚!” “到底何事?”子懿搀扶观言,观言含泪一五一十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一诉说。子懿听罢,气愤之余,复又哽咽难过,“殷武大哥……齿凿……修蛇……怎与我有关?莫非又是借刀杀人之计?” 凌月匆匆而出,子懿见之,眉心紧缩,焦急问:“怎么样了?” “君武淤血已清,暂无大碍。可芷兰……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三人面面相觑,惆怅不已。